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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走…”黎君手正伸向案頭,聽了這話,忙又收回來,“是想看看那個罐子?”
“…什么罐子?”穆婉秋迷蒙地抬起眼,順著黎君手指望去,恍然道,“噢,是我去年做的桂花窖。mhtxs.cc[棉花糖]”
“桂花窖?”黎君一怔,伸手拿過案上那個晶瑩剔透的玻璃罐,里面一朵一朵的桂花含苞待放,“這真的是窖香?”伸手拿出一朵放在鼻下聞。
黎記也用花朵制香,但都是磨碎了做成粉狀或提煉了做成膏狀,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種原枝原貌的窨香,
“嗯…”穆婉秋點點頭,“是我剛去朔陽時做的…”伸手接過來,剝開給黎君看,“很簡單的,趁桂花沒開,把花骨朵用熟蜜拌潤,再密封了埋入地下,窨一個月就好…”想起摘桂花那天劉師傅的警覺,她感慨地搖搖頭,“…聽說我報了三級,又收了一堆花骨朵回去,劉師傅警覺得什么似的,我當時嚇的衣服都貼到了后背上,生怕一個不慎,就被林記辭了…”
“你…”聽她還有這樣的經歷,黎君皺了皺眉,“那時很苦?”
“沒有錢,又沒手藝,好容易找了一家肯要我的作坊…”穆婉秋搖搖頭,把當時的境遇說了,“每日都戰戰兢兢,生怕一個不好,就被刁鉆刻薄的師傅攆了,從此沒了活路…”幽幽的嘆息聲中,黎君能清晰地感到她那段日子的慘淡,孤苦,絕望。
不覺緊緊地擁住她,“不知道你丟了銀子。我…曾經去找過你…”搖搖頭,“以為你會盤個作坊。還特意去朔陽香行會把那幾個月的盤兌記錄都看了…”聲音低了下去,“沒想到,你竟去做了雜工,還吃了那么多苦…”隱隱地,黎君心頭泛起一絲疼惜。
“你去找過我?”穆婉秋驚奇地揚起頭。
“就是你看到我馬車的那天…”黎君點點頭,“和健兒找遍了那條街的大小作坊…當時還以為你根本沒去朔陽呢。”
“你竟然特意去找過我!”驚嘆的語氣隱隱透著股酸楚。
真是老天捉弄,那日他們竟這樣擦肩而過。
“你…那時真不懂香?”黎君聲音有些遲疑,不過一年,她竟調出這么好的香。甚至能使用連谷琴都不會的蒸鍋提煉香液。
她的確是塊奇才。
“去姚記應聘,我甚至連香味都不會聞…”穆婉秋坦然一笑,“沒有師傅肯帶我,不是三妮兒鼓勵。我怕是早放棄了…后來在張大發書肆買了一本香料書…每天學到深夜。天不亮就起來…”想起那段艱辛又充實的日子,空靈清澈的大眼泛起一層霧氣,迷蒙蒙的。
“阿秋…”沒再喚她白姑娘。黎君用力擁緊她,“…回調治處吧,我給你最好的條件學習調香,今年錯過了,明年黎記擔保,你就直接報一級調香師。”
調香師可以越級考。但必須要有人推薦作保。
身子震了震,穆婉秋輕輕搖搖頭。
有雄厚的資金做后盾。黎家的調治處有最先進的設備,最稀缺的香料,是任何一個調香師都夢寐以求的地方,只是,去了那里,谷琴會放過她嗎?
現在的她,羽翼未豐,飛不起來啊。
“阿秋…”黎君低叫了一聲。
“黎公子品品我的桂花窖…”目光落在黎君手里的玻璃罐上,穆婉秋輕快地轉了話題,“這罐桂花窖還是我生平第一次調治的香品呢…”脫開黎君的懷抱,穆婉秋伸手取過案上的手執爐和一應香具。
還要再說,想起她的執拗,搖搖頭,黎君沒再言語。
只見穆婉秋旋轉著火箸搗松了手執爐里的香灰,然后取了只橢圓形炭塊,用火折點燃,埋到炭灰下,一連串的動作優雅而嫻熟,黎君一時間竟看癡了去。
“…阿秋香藝如此純熟,跟誰學的?”看著穆婉秋耐心地用火箸在香灰上壓出一道道香筋,儼然一座連綿起伏的山峰,黎君驚嘆道。
這動作嫻熟自然,無一絲造作,就是黎家的香藝處,也沒幾人能做到。
“斗香會上看了薛大師表演,回來后,這幾個月就反復地練…”想起姚謹曾誹謗她偷藝,穆婉秋失笑地搖搖頭,“沒有拜師父,這也算是偷藝吧…”
偷藝?
就是手把手地教,也未必能有幾人達到這種境界。
這小姑娘,真是顆天縱的調香奇才!
“如果我的香藝處人人都能偷得這樣的手藝,我倒是主張他們全都去偷藝!”黎君接過香夾,夾了片銀片,平平穩穩地放在穆婉秋剛打好的孔上。
穆婉秋撲哧一聲笑出來,“你就不怕人家說你們黎記的大師傅都是欺師盜名之輩!”
“怕?”黎君一哂,“你怕過嗎?”
想起自己被谷琴姚謹誣陷為欺師盜名,穆婉秋神色一黯,低頭從玻璃瓶里取一朵桂花窖,根朝下,蕊朝上擺在烤熱的銀片上,“好了…”她輕輕一拍手。
“…這桂花不用剝開?”黎君好奇地問道。
這種隔火熏香的技藝,一般都要把香料切成小片,以方便香味的散發,他以為穆婉秋會把桂花骨朵一片一片地剝開,放在銀片上炙烤,不想,她竟整朵花放了上去。
“不用,這樣就好…”穆婉秋輕快地點點頭。
這是魏氏秘籍中一道獨特的香藝。
只是,早已失傳了。
一手執爐,另一手緊貼爐壁,穆婉秋把手執爐放到鼻下,聞到一股幽幽的香氣傳來,看著窖過的花蕾在炭火悄熏中慢慢打開,穆婉秋驚喜地扭過頭,“黎公子快看,桂花開了…”揚手把爐子遞過去,“這桂花窖的奇特之處,就在于當你品玩時,可以清晰地看著它一片一片地在你的掌心開放,直到花香散盡,花瓣成灰…”穆婉秋紅撲撲的臉頰如三月桃花。
俯下頭來,黎君也發出一聲驚嘆,“真的開了…”
手執爐內,一朵潔白的桂花在穆婉秋手中一葉一葉地綻放,散發出陣陣幽香,玉面嬌花,一瞬間,黎君癡在了那兒,仿佛她便是那從天而降的玉女,手里捧著的是一個四季輪回,這香味,這玉顏,他尋了幾世,等了幾世。
終于等到了,尋到了。
輕輕地從后面輕擁住她,兩只大手覆上了那雙嬌嫩的小手,黎君緩緩地閉上了眼,盡情地感悟著這寸掌中花季的輪回,杳杳香氣所帶來的奇妙意境。
飄渺的煙塵中,穆婉秋也閉上了眼,一瞬間,就仿佛被滿天的花海無盡的香浪圍繞,周邊的一切都沒了聲息,寧謐,安詳。
時間,在這一刻靜止。
只有穆婉秋掌中那朵桂花還在慢慢地開放,慢慢地化作煙塵,輾轉成灰…
“小姐,奴婢回來了!”一進門,落入墨雪眼里的,就是兩人這樣溫馨相擁的情形,她驚的大叫,“…天,你們干什么?”
“放開小姐!”跟著進來的墨雨一怔神,隨即飛起一掌拍過去。
原本對黎君就無好感,此時見他如此輕薄,墨雨恨不能一掌就廢了他。
“雨兒住手…”聽道風聲,穆婉秋一睜眼,嚇的高呼一聲。
松開穆婉秋,黎君右手一揚,便接住了墨雨飛過來的掌,也沒見他用力,墨雨便呲牙咧嘴地定在了那兒。
回過神來,穆婉秋也發覺自己不知什么時候正倚在黎君懷里,他正一手擁著她,一手架起墨雨的飛掌,不覺臉色一陣漲紅,她忙伸手抓住黎君的胳膊,嘴里叫道:“黎公子快放手…”
冷冷地看了墨雨一眼,黎君一收手。
蹬蹬蹬,墨雨后退幾步,勉強站穩了,瞠目怒瞪著黎君。
“小姐沒事吧…”墨雪則飛身上前,迅速將穆婉秋從黎君懷里拽出,上下打量著她。
“我沒事兒…”穆婉秋搖搖頭,兩腮發熱,不敢看黎君的臉,“…黎公子先請回吧。”聲音中少了平日的淡然。
自那天歸來,第一眼看到自己的寒酸,墨雨墨雪就對黎君充滿敵意,這個時候,還是盡快把他們分開好。
懷中一空,黎君一陣失落。
遲疑片刻,他站起身來:“…阿秋好好休息,我明日再來。”
“你站在!”
抬腳正要走,墨雨墨雪約好了般,雙雙飛過去擋在門口,“…輕薄了我家小姐,你就這么走了?”墨雨臉色青黑地瞪著黎君。
男女授受不親,在墨雨眼里,穆婉秋的名節已經被毀,這一生只能嫁他了,可他也知道,以黎家的家世,絕不可能娶穆婉秋這樣身份卑微的孤女。
所以,今天無論如何,也要逼他承諾娶了他家小姐!
“怎么?”眸光一冷,黎君潛意識地回頭看了眼穆婉秋,“…你想怎樣?”
穆婉秋一驚,“雨兒,雪兒,快快退下…”
不看穆婉秋,墨雨墨雪兀自氣勢洶洶地瞪著黎君,隨在曾凡修身邊,行事舉止中,他們不覺間就帶了一股霸氣。
對上臉色漲紅的穆婉秋,黎君心頭一軟,一撫手推開墨雨,他抬步就往外走。
“你站在!”站穩了身子,墨雨猛地飛起一腳又不怕死地踢了過去。
輕薄了他家小姐,他死也不能放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