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不是生孫大叔的氣,是生鎖子的氣”穆婉秋面色嚴肅地看著鎖子,“鎖子將來是要替我掌管柏葉坊的,做事一定要像孫大叔那樣頂天立地…敢做敢當。”放緩了語氣,“不要因為怕我生氣,就不敢說,甚至說謊”
五年之內,她是不能親自經營柏葉坊了,這就需要一個極其忠誠的耳目,抑或說是下屬,如果都只報喜不報憂,柏葉坊的前途可想而知。
打小就怕穆婉秋板臉,此時,鎖子是打心里他了,“是我了,不該騙阿秋姐…”頭低到了胸口,鎖子強忍住沒讓眼淚掉下來。
孫勇搓著手有些不知所措。
聽到阿秋姐三個字,穆婉秋心一軟,嘆了口氣,“了就好,以后不許再犯”
“嗯…”鎖子使勁點點頭。
“你們倆都聽好了…”低頭算計了一會兒,穆婉秋抬起頭。
孫勇和鎖子也跟著抬起頭,齊齊地看著她。
“告訴孫大叔,就按他的想法,過年給每個香工發二兩銀子…”
“二兩”孫勇睜大了眼,他爹一定會拍手叫好。
“還有…”沒理他,穆婉秋繼續說道,“再給每人十斤白面,五斤豬肉,讓大家過個好年…”出身雜工的她最清楚,香工們的要求是低廉的,哪怕多給發一文錢,他們都會高興幾夜,當初如果林嫂再對她好一些,她每月多花一天的,多出一鍋香,林嫂得的利就不是一兩二兩銀子的事兒了。
事業剛剛起步,以后會越來越大,她必須培養一批攆也攆不走,像孫快手這樣,肯死心塌地給她賣命的核心人物。
“嗯,我就讓大叔安排…”她說一句,鎖子應一句。
“告訴大叔,以后柏葉坊的香工只要做滿一年,就給漲五十文工錢,干滿二十年,就給發養老銀子。”
“每年漲五十文,那二十年以后,豈不是一個香工就能拿一到二兩銀子了?”睜著黑糊糊的眼睛,鎖子不解地看著穆婉秋。
果真那樣,人工成本得多高啊?
市面上香工的身價最高也就八九百文。
“就是這個意思”穆婉秋點點頭,“想要拿高工錢,他首先也要勤勤懇懇地給我干滿二十年”
“把秘方揣好了,過了年就讓孫大叔推上市…”買了滿滿一馬車大業特產,穆婉秋親自把鎖子和孫勇送到城門口。
“姐的秘方一個比一個好,這個菱花垂露丸一準轟動…”鎖子摸摸懷里穆婉秋才給的秘方,“要不,我就讓三妮兒姐試著做吧…送走那匹貢香,香工就清閑下來了…”
讓過了年做,穆婉秋就是怕坊里忙不開,聽了這話,就點點頭,“年前更好,誰家過年都想買點奇巧物…”
“嗯…姐吧,外面冷…”鎖子轉身跳上馬車,向穆婉秋揮手告別。
“對了…”剛要轉身,穆婉秋想起,又叫住鎖子,“年關了,讓叔兒送貨時仔細些,尤其貢香,千萬不能出差的…”火都會有人眼紅,穆婉秋擔心有人在她貨物上做文章,尋常一批貨也沒幾個錢,被劫就劫了,貢品不同,如不能按期送到,就是抗旨,是要被殺頭的。
出身相府,她皇帝家的銀子看著好,卻是最不易賺的。
“恩公放心…”不等鎖子答應,孫勇開口道,“這些我爹早想到了,已和宏遠鏢局簽了契約,貢品由他們護送,不會有事的…”
“姐放心,有宏遠鏢局和黎家的牌子,朔陽黑道都不敢去柏葉坊收保費費呢。”鎖子嘻嘻笑道。
“這就好…”穆婉秋欣慰地點點頭。
直看到馬車沒了影,穆婉秋才返身往回走,被一股香味吸引,不覺間來到一座雕欄玉砌的三層小樓前,“一品樓”喃喃地念著門楣上一塊碩大的金字招牌,抬頭看著門口四對八個紅彤彤的大燈籠,穆婉秋感慨萬千,“…這座樓就是以后名聞大周的“一品天下”前身。”
不知這一品樓現在的東家是誰?
她記得,前世這個樓在一年后易主,被柳家兌去,改名一品天下,靠一手鮮美嫩滑的紫蘇雞名揚大周。
這紫蘇雞最大的特色不是烹制手法,它的手法和其他炸雞沒兩樣,而是味道,是加了獨特辛香味的紫蘇露,一躍成為大周名菜,慕名來吃的人趨之如鶩。
那紫蘇露就是以紫蘇為主料調治的食用香料,源于魏氏調香術,魏氏秘籍中不僅有日用香品,還記載了許多少見的食用香料秘方,前一世都被谷琴一一開發出來,運用在美食界,使柳家繼香品之后,更奪了美食界龍頭老大的寶座,屹立多年不倒。
“…我是不是也可以配些食用香料賣給一品樓?”心里想著,穆婉秋不覺間登上一品樓門前的漢白玉階梯。
如果一品樓現在就火了,這一世,柳風那名揚大周的“一品天下”就再沒機會出世了,一舉兩得,她順便也可以掙些零花錢。
“去,去…要飯別處去…”正想著出神,穆婉秋被一品樓的守門小廝攔住。
又把她當成叫花子了 她懷里可是揣著一千兩銀票呢。
回過神,穆婉秋神色一凜,正要發作,低頭看看一身洗的發白的緊緊巴巴的藍布碎花棉襖,不覺啞然失笑,“我這樣子,任誰也不會認為我是有錢人。”
看了守門小廝一眼,穆婉秋想抬步上前,猶豫片刻,她又轉身步下臺階。
她這身打扮,連門童都不屑,一品樓的東家又會信她,用她的香料?最主要的,她驀然間想起來,前一世柳風兌這一品樓時,正是黎家走向衰落的時候。
這一品樓,會不會也是黎家的產業?
果真那樣,被谷琴她能調治出那么好的食用香料,還會放過她嗎?來大業的一路,她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消了谷琴對她的疑心。
走出很遠,穆婉秋又轉過身,靜靜地立在哪里,望著“一品樓”三個大字,她緊緊握了握拳…這一世,我絕不能讓它姓了柳”
正要轉身,目光落在一品樓頂兩個正修補屋頂的工匠身上,穆婉秋撲哧笑出來。
她想起來了,前世時,就是這兩個修繕樓頂的工匠在揭脊瓦時不被里面突然竄出來的蝙蝠驚嚇,險些掉下來,命是保住了,可那七個檐角走獸卻被毀了一半。
這樓頂上微微起翹的檐角前端一溜七個走獸看著不起眼,卻都是有傳說的,尤其最前端的那個仙人騎鳳,傳說是很久以前南理國的太子在一次戰敗后,被敵軍追到河邊,眼看走投無路,突然飛來一只大鳥,駝他過了河,使他化險為夷,后來人們就把他放在屋檐的脊端,寓意逢兇化吉。
前一世,外界紛紛傳言,一品樓之所以衰敗,就是因為樓頂上這保佑富貴平安的仙人騎鳳被毀了,后來柳風接手,曾刻意找名匠修過,可任誰也調不出和原來屋脊顏色一樣的走獸,柳風索性把所有檐角走獸都換成了朱紅色,綠的琉璃瓦,配上朱紅的檐角走獸,萬綠叢中一點紅,這一品樓也儼然成了大業城中一道獨特的風光,連帶這仙人騎風被毀的過程也成了一段膾炙人口的傳說,令她記憶猶新。
前世她曾慕名來過,可看到的都是修繕過的,這原貌,她還是第一次見,“…還是這樣好,走獸和建筑溶為一體,油然而生一股肅穆威嚴,至于后來的朱紅色,亮是亮眼,總有些嘩眾取寵的意味。”難得能欣賞到前一世聞名大周的一品天下原貌,穆婉秋在心里做了一番比對,長長地嘆息一聲。
感覺一道灼灼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她,穆婉秋身子一震。
不會是官府的人盯上她了吧?無不少字 自從阮鐘的案發,她這還是第一次出來溜達。
穩了穩心神,穆婉秋慢慢轉過頭。
一位身穿石青色錦緞長衫,面色如玉,俊美清秀的富家正一瞬不瞬地看著她。
不會吧?無不少字 穆婉秋低頭看看一身寒酸的衣服,就這打扮,她也能招蜂引蝶?
沒化妝也就罷了,她可是把臉涂的黑黑的,這樣還有人一眼看上她,那這人不是色盲就是白癡 他認識她?
念頭閃過,穆婉秋心通通直跳,她是罪臣之女,重生以來,她接觸的都是平頭百姓,能得一個這樣富貴的注目,那這人很可能是在以前見過她。
深吸了一口氣,穆婉秋轉身就走。
“小姑娘…”青衣一閃身攔在她身前,“你剛剛在看,那么專注?”黑曜石般的眼睛閃了閃,他沖穆婉秋咧嘴一笑,露出一對齙牙,很是可愛。
不知為,對上這眼底一派未泯的童真,穆婉秋的心一下子就安定下來,“我在看…”她回頭望向一品樓。
“…姑娘看?”青衣目光也看向一品樓。
搖搖頭,他沒覺得前面有好玩的,值得這小姑娘如此專注。
“我在看那個仙人騎鳳時候能折戟沉沙…”手指著一品樓頂,瞧見那兩個工匠伸手去揭脊瓦,穆婉秋下意識地向后退了一步。
不過看個熱鬧,她可不想受到池魚之殃。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