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落日時分,伴隨著天邊那如血染紅的晚霞,一支騎兵小隊自西飛馳而來,瞬間就已經到達蕭關城下。
“來者何人,止步下馬,通報姓名!”
高大的雄關城上,蕭關留守的許軍將領大聲喝問道。雖然來人不多,但卻也依然讓城上的守軍一陣緊張。今日凌晨,大帥率著城中全部兵馬出關,此時城中正是最空虛之時,守將不得不多了幾分慎重。
城下小隊之中,為首的蕭世廉一看到城頭上出現的居然是賀若懷亮之時,不由心中暗道一聲不好,眉頭一皺。
蕭世廉旁邊一許軍普通騎兵裝束的陳克敵微微抬頭,低聲道:“蕭大人,出什么事了?”
“城上的守將是賀若懷亮,原大隋宋國公賀若弼之子。此人也是關隴貴族之后,當初賀若弼與宇文弼、高穎等被楊廣以誹謗朝政罪處死,賀若家族便退一直居于長安。宇文化及據長安自立之后,關中諸多關隴貴族便都倒向于他,這賀若氏一門也投了宇文化及。宇文化及封賀若懷亮宋國公之位,其叔父賀若東與賀若隆分別封為武都郡公與萬榮郡公,極為恩寵,賀若氏一門也對宇文化及十分忠心。尤其是這賀若懷亮,更與宇文化及二子宇文承趾交好,兩人關系非一般之好。沒想到,今日這賀若懷文居然親自上城巡守,看來我們想入城,怕是不容易。”
聽到蕭世廉這番解釋。陳克敵也皺了皺眉。沒有想到,一來就遇上這等事情。
他抬頭看了看蕭關,城堅墻厚,雖然已經知道此時蕭關城內士兵只有老弱萬余,余者則是輔兵工匠民夫數萬人。但如果不能智取,而強攻此要塞,陳克敵估計,就算一萬陳軍輕騎全堆上,一時間也不一定能拿的下來。就算真付出大代價拿下蕭關,也是守不住的。
麻煩。大麻煩啊。
陳克敵轉頭對一頭花白胡須,一身紫色大許官袍的蕭世廉道:“蕭老大人,不知可有何良策?”
到了此時,陳克敵也只能把希望寄托于這位蕭世廉了。
這位花白須發的蕭世廉。來頭卻也很大。他的父親也是陳人,在幾十年前那也是號稱氣冠三軍,當世名將的南陳大將蕭摩訶。蕭摩訶是南陳數一數二的名將,蕭世廉為蕭摩訶的長子,年輕時曾經跟隨他父親與北周大戰,當時蕭摩訶與蕭世廉父子曾經只帶著五騎,七騎直闖北周中軍大陣,一舉斬將奪旗,擊潰北周大軍。
蕭摩訶,是南朝自陳慶之以后。威名有揚的大將。陳朝末年,陳叔寶加封蕭摩訶三公之位,甚至授侍中、驃騎大將軍,加左光祿 大夫。并訂下其女為太子陳深的皇太子側妃,爵封綏德郡公。
不過后主昏庸,居然趁著蕭摩訶領兵在外之時,與蕭摩訶之妻偷情,給手下的大將戴了頂綠油油的帽子。使得忠心大將心寒,最后面對隋軍攻陳時,引兵在外卻不發。導致了南陳滅亡。陳滅后,蕭摩訶降了隋軍,其后因不得志,與漢王楊諒起兵謀反,結果事敗被殺。
蕭摩訶死后。蕭世廉卻并末被殺,不過這位驍勇無雙的猛將卻從此立志終生不再舉刀斧。改而隱居長安讀書。宇文化及起兵,搜羅了關中大部份的貴族入朝為官,蕭世廉這樣的猛將自然也沒被錯過,不過蕭世廉不愿為將,宇文化及便授了他一個清閑的文職。這次宇文承趾授為蕭關大帥,宇文化及不但把宇文家的幾員老將請出山,連朝中不少關隴貴族也一起派了出來。
宇文氏四將為統兵大將,賀若氏的叔侄三人也俱為將,而蕭世廉與另外幾個老貴族,也派了過來,蕭世廉為行軍長史,一個很高的官職。
不過宇文化及也許永遠都想不到,蕭世廉會和陳朝搞到一起去。按說,當初蕭家與陳家雖然是君臣一場,但陳后主陳叔寶與蕭摩訶之妻偷情,而蕭摩訶之后見死不救拒不出兵,無疑蕭陳兩家早應當就是世仇才對。也正因此,他才放心的任用這個蕭世廉。
他卻沒有想到,陳克復收買人心的本領確實很厲害,而特勤司那些專門策販的密探特使更厲害。
早在一年前,蕭世廉就已經暗中倒向了陳克復。說起來,蕭世廉的妹妹還是陳克復父親未過門的側妃,蕭世廉也算的上是陳克復的舅舅了。
蕭世廉雖然隱居多年,可對天下時勢卻十分清楚。對于陳克復的拉攏,他只是略作考慮便答應了下來。畢竟,按天下形勢,將來的天下還是陳家的,如果放棄這次與陳氏的化解機會,那么蕭家便難再有重興之日。蕭世廉可以不在意自己的將來,畢竟他都六十歲了,可他得考慮蕭氏一族的未來。
當初蕭家背叛陳氏,還有楊隋可以投靠。可現在,他們如果再得罪陳家,卻是無路可走的。
半月前,當陳克敵派劉世光假裝背叛劉武周投靠宇文承趾時,便讓密諜聯系上了蕭世廉。今日戰場之上,蕭世廉本來是應當在宇文承趾的身邊的,可仗打到一半時,他就悄悄跑了。亂軍之中,誰也不會發現這位行軍長史是跑了還是跑散了,又或者是死在了亂兵流矢之中。
陳克敵的計劃本來很好,以蕭世廉許軍長史的身份,假傳軍令,謊稱前方戰事吃緊,急調城中的剩下的許軍出關趕往戰 場支援。調虎離山之后,再利用蕭世廉的身份里應外合,一舉奪下蕭關。
計劃很好,成功的可實施性也高。
但大家都沒有料到的是,這頭一步就遇到了麻煩。天算地算,沒有算到因為蕭關空虛,賀若懷亮居然會親自坐鎮于關城之上。
這個時候,關上已經在問第二遍話了。見到城下沒有回應,城上的守軍已經有些緊張起來,城垛的后面,已經有士兵開始張弓搭箭,再不回答,估計就是亂箭攻擊。
蕭世廉策馬上前,直到蕭關護城濠溝之前,抬起頭向著城上賀若懷亮喊道:“關上可是賀若世侄,老夫是長史蕭世廉!”
黃昏時天色雖暗,但關上的賀若懷亮還是馬上看清楚了關下之人正是蕭世廉。
他有些謹慎的并沒有馬上開門,而是在關上喊道:“世伯不是隨殿下出征劉武周、薛仁杲嗎?怎么卻一個人回來了,這是怎么回事?”
“說來話長,老夫長話短說。我軍上午便與秦周聯軍接戰,不過我們的情報有些失誤,秦周兩軍不是五萬之數,而是足足八萬人馬。殿下與四將宇文將軍雖然勇猛,但我寡敵眾,急切間反而居于下風。全憑將士們拼奮戰,我軍才與賊軍相持不下。現在前線吃緊,殿下特命老夫回關,速傳賀若世侄率關中余下兵馬,飛速前往雞頭山增援!”
“打開城門,迎蕭長史入關。”賀若懷亮大聲道。
吊橋放下,關門緩緩打開,陳克敵扮做小兵與一隊五十騎的陳軍精銳護著蕭世廉策馬進入關內。
進入關中,賀若懷亮已經遠遠的在城門處等候,見到諸人進來。賀若懷亮在陳克敵的臉上上下掃視了好幾遍,雖然有一個大鐵盔摭擋了大半面目,陳克敵仍然感覺到那種似乎能穿透鐵盔的目光。
“馬上傳令下去,集結城中所有兵馬,半個時辰之后,立即出城增援殿下。”賀若懷亮的年紀約五十左右,不過看上去魁梧健壯,面紅須長,整個人也就四十壯年的模樣。他身上的鎧甲不是此時將領們慣用的明光甲,也不是魚鱗甲,而是一套細密的鏈子甲在內,外面又套了一身山紋甲。
兩套鎧甲在身,陳克敵估計至少也有五十斤的重量,可看賀若懷亮的樣子,卻根本沒有負擔似的。他腰間懸著的也不是尋常橫刀寶劍,而是一支五尺之右的精鋼手戟。他身后的親兵扛著一把丈長宣花巨斧,看樣子,那就是他的馬上武器。
從他的鎧甲到他的武器,甚至是他的神情,賀若懷亮整個人身上流露出來的都是一種撲面而來的強烈殺戮之氣 一名明光鎧甲的校尉模樣軍官小心上前,忐忑道:“將軍,殿下出發前下過命令。城中兵馬,無他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調動。將軍若要調兵,必須先出示殿下加蓋有帥令的軍令,然后還必須有留守的三位賀若將軍的兵符合一,才能調兵。”
賀若懷亮冷哼一聲,目光死死的盯著那員將領。
冷笑道:“你現在的意思是在懷疑蕭長史假傳帥令,還是在懷疑本將軍另有圖謀啊!”
“卑職不敢,卑職只是依殿下軍令而行。”
賀若懷亮卻轉頭滿含深意的看了蕭世廉一眼,然后輕聲道:“救急如救火,戰陣之上,一時來不及書寫軍令也是常事。然后,蕭長史親至還不能代替殿下一紙軍令么?你說是不是,蕭長史?”
蕭世廉和陳克敵全都一怔,賀若懷亮要干嘛?聽他的語氣,似乎話中有話,而且賀若懷亮絕對不可能是個蠢材,他那番話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現在不但不追究軍令,反而幫著蕭世廉,他要干什么?
“是,是,卑職馬上執行,馬上執行…”那個校尉已經滿頭大汗的不知如何辨解了,只得不停點頭,忙不迭的轉頭跑去傳令召集兵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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