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者道:“娘娘不用對臣下說‘對不起’,他是臣子,跪死都是應該的。”
媽的,敢情跪得不是你啊!有種你來跪一個,你小子跪到天亮,我皺一下眉頭就不是好漢!
“公公說的是,微臣多跪一會兒也是應該的。”程宗揚說著順勢起身。開玩笑,萬一這娘娘聽不出來什么是客氣話,真讓自己多跪一會兒就傻了。
雖然很好奇這位史上四大美女之一的趙飛燕究竟有多美,但程宗揚還是沒敢直勾勾把目光放到皇后娘娘臉上。借著起身,他目光順勢上移,先看到一條曳地的長裙,鮮紅的絲綢上繡著金黃的鳳紋,往上是一條衣帶,用金絲鑲嵌著攢成花形的珍珠,雕刻著鳳鳥的白玉,還有一顆龍眼大的紅寶石。
她雙手放在身前,長長的衣袖掩住手指,只能看到袖口精致而繁麗的刺繡。臂上纏繞著輕雲般的臂帶,肘後懸著一隻香囊,囊上繡著象征多子的石榴。寬大的衣襟微微隆起,上面繡著連綿的合歡紋飾。再往上,是一抹雪白的玉頸,然後是小巧的下巴。
程宗揚目光停了片刻,才移到她唇上。那隻紅唇柔軟而瑩潤,襯著如雪的肌膚,紅艷得令人驚心動魄,猶如一朵嬌美的菡萏。
程宗揚停下目光,不敢再往上移——作為六百石的官員,看到這里都有些逾矩了,再往上看就是找死。不過單看這一唇一頜,面前這女子就已經堪稱絕代尤物。
紅唇輕分,流淌出一串悅耳的聲音,“程大夫,謝謝拿來你的仙符。”
宦者插口道:“娘娘,你不用…”
“這是臣份內之事,”程宗揚打斷他,“怎敢讓娘娘相謝?”
宦者接口道:“他說的對。”
趙飛燕有些尷尬地沉默了一會兒,確定那宦者不會再開口,才柔聲道:“我聽說,此符是從上清觀卓教御那里求來的,是嗎?”
“是。”
“那這符上的銀鈴…”
“什么銀鈴?”宦者伸頭去瞧。
程宗揚咳了一聲,“據臣所知,聽聞是為娘娘求的仙符,上清觀一位剛入觀的姑娘特意獻出此鈴。”
那隻紅唇微微抿緊,流露出一絲激動。
“這銀鈴很一般嘛。”宦者道:“雜色銀子,值不了幾個錢。程大夫,你是不是沒掏夠錢啊?”
死太監!你這是在打娘娘的臉你造嗎?程宗揚微笑道:“敢問公公貴姓?”
甬道頗為寬敞,雖然深入地下,卻絲毫沒有氣悶的感覺,里面點著油燈,能看到甬道是用磚石砌成,上面呈拱形,有些地方兩邊還建了耳房。
走了一盞茶工夫後,身後傳來一個聲音,“右。”
程宗揚沒聽明白,拐了個彎才看到甬道分出一條岔道。他依言往右走去,一刻鐘之後,甬道到了盡頭,向上沿著臺階走了一兩丈高,來到一處小房子里。
程宗揚原以為這條甬道直通宮外,出來才發現兩人走了這么長一段路,竟然還在長秋宮內。
程宗揚忍不住道:“不是到宮外的嗎?”
“不可以的。”趙飛燕道:“這些便道都是各宮自己用的。”
原來只是為了宮內通行而設的便道,并不是什么天子專用的秘道,難怪自己一個外臣,也能堂而皇之的進來。
屋內守著幾名小黃門,見到皇后娘娘過來,都連忙跪下。趙飛燕吩咐幾句,一名小黃門飛也似的去找單超。片刻後,單超聞訊趕來,俯身向娘娘行禮。
天子已經交待過娘娘出宮的事宜,連出行的車馬都已經安排停當。那輛馬車外表看起來毫不起眼,打開車門,里面的裝飾卻是華貴之極。可惜程宗揚也就是看看,如果敢跟皇后娘娘同乘一輛馬車,那完全是奔著宮刑去的。
北邙,上清觀。
靜室內安靜得像另一個世界,趙飛燕跪坐在席上,望著案上一株新剪下來的月季,想起妹妹這一路經歷的危險,一時間柔腸百轉。如果說最開始她是因為自己在宮中孤立無援,迫切想讓妹妹入宮,姊妹倆同心在後宮穩住腳步,那么現在她寧愿妹妹留在宮外,平平安安過完此生。即使有一天自己萬劫不復,也好留一份寄托。
趙飛燕握了握微涼的指尖,收回心思。她私下出宮,在外面用的是富平侯家人的名義,守門的女童告訴他們,卓教御正在與幾位客人見面,暫時無法出來會客,請她在靜室等候。那位程大夫似乎和觀里的人很熟,問了幾句,便自行去尋合德,說是請她前來與自己相見。至于單超等人,趙飛燕不愿讓他們見到自己與妹妹相見的情形,把他們留在了外面。
望著那株嬌艷欲滴的月季,趙飛燕漸漸靜下心來。忽然房門被人拉開,一個女子道:“這里還空著呢,我們就在這里等吧。”
幾名婦人自說自話地涌入室內,她們遍身羅綺,一個個珠光寶氣,打扮得花枝招展,一進來就嘰嘰喳喳說個不停。
原本平靜的靜室一瞬間變得如同喧囂的街市,趙飛燕只有暗自苦笑。
前面一個女子對她說道:“你也是來見卓教御的嗎?放心,我們不會搶了你的位次,只是這里安靜,過來歇歇腳。”
趙飛燕略微欠了欠身,然後低下頭去。
平城君見她不作聲,也覺無趣,轉頭對同伴道:“來這邊坐。咦,這盆花不錯,正好一人一朵。”
幾名婦人紛紛伸手,爭搶著將那盆月季采摘一空,各自簪在鬢側,攀比說笑了好一陣子,才各自坐下。
幾人說了些家長里短的閑話,聽得出都是都中勛貴人家的婦人,為首那個叫平城君——這個封號趙飛燕依稀在宮里聽過,似乎是自己晉封后位時,前來拜見的封君之一。當時只遠遠磕了個頭,連相貌都未看清楚,沒想到竟是如此饒舌的一個婦人。
平城君忽然神秘地說道:“你們聽說過那位皇后娘娘的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