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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一殿為臣

  程宗揚暗自納悶,等徐璜停住腳步才明白過來.徐璜所在的圈子人數不多,加上徐璜也不過四人,但在殿中都有席位,而且和徐璜帶著同樣的貂蟬冠,同樣的金珰右貂,同樣是頜下光溜溜沒有一根鬳魀——這是閹黨啊.

  殿內不同官員的圈子雖然不是涇渭分明,但也能看出一些端倪.信奉儒家,以經學出身的文士;作為職業官僚,稟承法家理念的書吏;弓馬嫻熟,累世從軍的將門子弟;出身顯赫,地位超然的勛貴少年——還有就是太監.

  從殿內諸人的態度來看,此時的中常侍顯然還沒有後世隻手遮天,翻雲覆雨的能力,程宗揚原本只是打算當一個旁觀者,沒想到徐璜會直接把自己引到太監的圈子里.自己如果被打上閹黨的標簽,有沒有好處很難說,但肯定不是一件光彩事.

  不等程宗揚開口,徐璜已經領著他到了為首那人面前,笑著說道:"這位是蔡常侍."

  程宗揚收斂心神,拱手行禮道:"蔡常侍."

  蔡常侍憑幾而坐,拿著一頁信箋低頭細看,全副心神似乎都沉浸其中,聞言只隨意點了點頭.程宗揚低頭時瞥了一眼,并不是想偷看信箋上的內容,畢竟相隔甚遠,一瞥之下也看不到什么東西,然而入目的情形讓他大吃一驚——那位蔡常侍專注看著的信箋雪白一片,上面一個字都沒有.

程宗揚感覺像見鬼了一樣,這死太監盯著一張白紙看這么認真,莫非是練什么玄功還是與徐璜不合,故意擺架子,給自己下馬威  徐璜卻見怪不怪,只微微一笑,也不打擾沉浸白紙間的蔡常侍,徑自領著程宗揚去見第二位,"這位是單常侍."

  程宗揚依禮拱手,"見過單常侍."

  那位單常侍身材魁偉,一手憑幾,手掌筋骨畢露,猶如武夫,此時正閉目養神,聞言也只點了點頭,眼睛都沒睜開.

  程宗揚面上笑容不改,心里不禁嘀咕,自己在北宮也見過漢國的太監,那些內侍對著呂冀狂拍馬屁,一點都不含蓄,怎么南宮這兩位中常侍作派如此古怪自己的六百石不會是買虧了吧早知道就該出點血,買個兩千石得了.

  徐璜走到最後一位中常侍面前,不等他開口,那人便長身而起,笑道:"昨日便聽徐常侍說過,今日一見,程大夫果然是年輕有為."

  徐璜笑瞇瞇道:"這位唐常侍可是天子心腹."

  程宗揚拱手道:"在下初入宮禁,失禮之處還請唐常侍多多指正."

  唐衡笑道:"好說,好說."

  雙方寒喧幾句,那位唐常侍脾氣倒是隨和得很,寥寥數語便令人如沐春風,頓生好感.唐衡似乎對程宗揚大為滿意,頻頻點頭,徐璜便道:"那幾位呢位呢"

  唐衡扭頭示意了一下.

  殿內一角,幾位官員正站立閑談.徐璜領著程宗揚過去,躬身道:"老奴見過幾位御史."

  幾人停止交談,態度客氣而冷漠地拱手道:"徐常侍."接著目光落在程宗揚腰間的書刀上,不由停頓了一下.

  "這位程大夫乃舞都寧太守所薦."徐璜面帶笑容地說道:"說來也是各位的後輩."

  幾人交換了一下眼色,最後有人道:"既然是寧成所薦…"

  另一人面無表情地說道:"一殿為臣,同為天子效力,何分彼此"

  徐璜似乎對他頗為畏懼,一張臉幾乎笑出花來,趕緊陪笑道:"趙御史說得不錯,就是這個道理."

  看到面前的情形,程宗揚心下雪亮,自己能從西邸買到官爵,甚至得到這位太監首領的青睞,還真不是錢的事,而是因為寧成的那封薦書.面前這些人以御史為主,八成和寧成有相似的背,景.徐璜特意帶著自己過來拜會,隱瞞了自己拿出一千四百萬錢買官的事實,而說成是寧成所薦,無非是在這些向執掌朝廷律法的職業官僚們示好.

  無論怎么說,酷吏總比閹黨強些,能和這些精通律例的刀筆吏結交,程宗揚更是求之不得,當即上前施禮,說道:"在下追隨寧太守時日雖然不長,但久聞諸位大名.只是官卑職小,未曾拜會諸位,聆聽教誨,深以為憾."

  為首一名官員審視著程宗揚,良久淡淡道:"書刀雖小,寸鐵亦可殺人.程令不必妄自菲薄,更不可不慎."

  程宗揚心頭微凜,恭敬地說道:"是."

  眾人初次見面,程宗揚又是由太監引見,諸人并未深談,只是見個面認識一下,便即告辭.徐璜卻大感滿意,連腳步都輕快了幾分.他辭別眾人,領著程宗揚出了大殿,在廊下一邊漫步,一邊低聲道:"寧太守在舞都大肆誅戮,雖是為天子分憂,但朝中頗有些人不滿.天子的意思呢,想召寧太守回朝."

  程宗揚明白,徐璜這番話是送個人情給寧成,也是送給自己.天子雖然已經秉政,但想真正執掌權力,單靠一幫太監是做不到的.儒生出身的官員還能倚仗名聲和師友,刀筆吏所能倚仗的只有天子的信任,只要天子帝位穩固,他們就是最忠誠可靠的屬下.問題是天子的帝位究竟有多穩畢竟在他之上,還有一位.[,!]掌權近二十年的太后.漢國以孝治國,無論是名義還是實際上,太后以及其家族的權力都大得驚人.

  徐璜低聲道:"單常侍和唐常侍是自己人,以後不妨多多親近."

  這話分明是說蔡常侍不是自己人,程宗揚索性問明白,"蔡常侍呢"

  徐璜聲音微不可聞,"蔡常侍原在北宮."

程宗揚明白過來,那位蔡常侍是太后安排在天子身邊的眼線.可他為什么要盯著一張白紙看呢難道是暗示大家他只是奉命而來,其實什么都不管嗎  程宗揚越想越覺得古怪,正要開口詢問,忽然一行人從正前方的嘉德殿後絡繹而來.當先一人穿著中常侍的冠服,冠上佩戴的卻是銀珰,貂尾垂在左側,尤其頜下一叢長魀一直垂到胸口,在群臣之中顯得卓爾不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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