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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虎頭武師

  郁奉文酒到杯乾,不多時便已醉倒。旁邊兩人對視一眼,魯先生道:“先生海量!再來一杯!”

  “乾!”郁奉文舉杯飲盡,身子一滑,險些溜到桌下。

  魯先生吃了顆蠶豆,然後道:“前幾日舍侄跟郁先生見過一面,侄兒啊,是在上湯還是下湯?”

  被這家伙逮住機會占便宜,程宗揚磨著牙道:“上湯。”

  魯先生親切地挽住郁奉文的手腕,“是在長興腳店,對不對?”

  郁奉文整個人都是暈的,聞言只胡亂點了點頭。

  “郁先生在長興腳店遇到什么人了?”

  “長興腳店…人…嗯?”

  魯先生慢慢道:“上湯的長興腳店。”

  郁奉文猛地抬起頭,重重呼著酒氣,一張臉漲得通紅。他試著抬起手,手腕卻像被鐵箍牢牢扣住一樣。

  魯先生若無其事地拿起酒杯,從容道:“聽說店里有位高人?不知郁先生是否遇見?”

  郁奉文慌張地搖了搖頭,“沒有。沒有。”

  程宗揚笑道:“那郁兄遇見誰了呢?”

  “沒有。沒有。”

  “一個人都沒有?那不成了鬼店?”程宗揚溫言道:“郁兄仔細想想。”

  “我…想不起來。”

  死丫頭要是在這里就好了,凝美人兒也行啊。一個瞑寂術下去,保證要什么有什么。程宗揚都在猶豫要不要把罌粟女召來,來個色誘,隨即又打消了念頭。奴婢再順從,也不是這么用的。

  盧景笑道:“我記得店里有人賭錢,郁先生沒有玩兩手?”

  “你說博戲?”郁奉文略微回過顏色,“確實有幾個人在店里博戲,只是郁某囊中羞澀,未曾參與。”

  “賭錢是誰?”

  郁奉文噴了口酒氣,搖頭道:“不認得。”

  “什么樣子的?”

  “都是些粗魯無文之輩…”郁奉文使勁想了想,“我旁邊鋪上有個拳師,說要回鄉成親…好大一隻虎頭…”

  “什么虎頭?”

  “肩上…”

  “他是哪里人?”

  郁奉文打著酒嗝道:“不…不知道。”

  盧景道:“店里的客人多不多?”

  “都…都住滿了…”

  程宗揚道:“有沒有一個看著特有學問的老頭?”

  “老者…嘿嘿…”郁奉文莫名其妙地笑了起來,然後又哭出聲來,“我沒有…我沒有…”

  盧景急忙問道:“那個拳師去了哪里?”

  郁奉文已經醉倒過去。

  盧景用左手寫下,“雲臺書院郁奉文。”然後把紙條卷起,塞入系在鴿足下的銅管里,抬手放飛。

  姓唐的中年人辦事極為穩妥,雙方約定之後,天不亮就送來一籠信鴿,足有十五六隻,供聯絡之用。

  程宗揚道:“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個。可惜喝得爛醉,連店里有多少人都說不清楚。”

  “十二個人。”盧景道:“兩間通鋪能住八個人,兩間上房能住四個人。住滿就是十二名客人。”

  程宗揚見過腳店的通鋪,就是在墻加砌一條土炕,八個人倒是能睡下,但大熱天擠在一處,滋味想必不好受。

  “很好。我們現在知道有郁奉文、有一個要成親的拳師——剩下十個人,連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都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辦?”

  盧景捻著黏在唇上的鬍鬚道:“只有那個拳師了。”

  “怎么找?他是哪里人,從哪兒來,到哪兒去,什么時候成親?一點線索都沒有啊。”

  “不試試怎么知道?”盧景說著換了衣物。

  “五哥,這會兒都宵禁了,你去哪兒?”

  盧景邊走邊道:“那拳師既然是回鄉成親,有九成可能是從洛都離開的。四天前在上湯,就是走得慢些,現在也過了函谷關。運氣不好的話,他已經到了秦國了。不能耽誤,連夜去找。”

  “去哪兒找?”

  “武館。”

  “要是遇上查宵禁的呢?”

  盧景怪眼一翻,“當然是你掏錢了。”

  鴿子飛出樂津里,在洛都的夜空下盤旋片刻,然後穿過樓閣林立的南宮,氣勢恢弘的北宮,越過矗立的漢闕和望樓,往城北蒼翠蔥蘢的邙山飛去。

  邙山腳下,綠樹環繞間,一池碧水在月光下蕩漾著清波。池中的荷花已經凋謝,碧綠的荷葉覆蓋在水面上,葉上蹲著一隻青蛙,不時發出鼓鳴。一個中年男子坐在池旁,手里拿著一桿釣竿,在月色婆娑的樹影下靜靜垂釣。

  唐季臣拿著一張紙條匆匆走來,“稟侯爺,已經找到一個。”

  呂不疑望著魚絲,抬起衣袖,猛地一揮,唐季臣閉上嘴,躬身施了一禮,悄悄退下。

  “雲臺書院,郁奉文。”唐季臣對一名黑衣人道:“去。”

  “諾。”黑衣人低沉地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唐季臣不放心地囑咐道:“做乾凈些!”

  黑衣人沒有作聲,身形一閃,消失在夜色間。

  “我沒有!我沒有!沒有…”

  郁奉文驚醒過來,眼前黑沉沉一片,正是半夜時分。想起剛才的夢境,他不由得咽了口吐沫,只覺得口乾舌燥,喉嚨像要冒火一樣。他掙扎著摸住書案,想爬起身,卻踢翻了榻邊的銅盆。

  鄭子卿聞聲驚醒,“郁兄,你醒了?”

  “水…”

  鄭子卿道:“我去打水!你別動。”

  鄭子卿拿起門後的瓦罐,往後院的井欄處汲水。

  比起前些天的酷暑,如今的夜間已經涼爽了許多,但學院的宿舍地方狹窄,一扇小窗也透不了多少風,睡到半夜,身上已經出了不少汗。鄭少卿索性脫下褂子,先打了桶水沖了沖身上的汗意,然後重新打了凈水汲入罐中。

  鄭子卿剛離開井欄,忽然看到火光一躍,接著火焰升起,吞沒了一間房舍。鄭子卿怔了片刻,才意識到是自己的宿舍失了火。他捧起瓦罐拼命往宿舍奔去,一股火浪從大開的房門中噴出,險些把他也卷入其中。

  “郁兄!”鄭子卿舉起盛滿水的瓦罐,往火舌上砸去。“咣”的一聲,瓦罐碎裂,清水四溢。火焰微微一頓,然後更兇猛地肆虐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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