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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533) 金兀朮

第八章  程宗揚笑道:「這里沒有碧玉盤,也沒有黃金碾,侯爺先湊合一下,等我發了財,咱們再換好的。」

  殤侯換了衣物,一襲黑色的華服,廣袖博帶,頭上戴著一頂束發的高冠,哪里還有半點朱老頭的影子?

  殤侯喝了口茶,「凝羽一切都好。葉媼見她資質甚佳,動了收徒的心思。這次來也是想問問你,讓凝羽拜入葉媼門下如何?」

  程宗揚喜動於色,「這是好事啊!還用問我?」

  「哼。那個傻丫頭,怕你不高興,讓本侯親自過來傳話。」

  「辛苦侯爺了!」程宗揚給殤侯續上茶水,笑道:「侯爺這趟來,不會只為了這件事吧?」

  「當然不是。本侯此行是為了赴約。」

  程宗揚想起黑魔海巫毒兩宗每二十年的祭典,只不過…

  「侯爺,你不是蒙我的吧?你們定的時間不是今年立秋嗎?現在才正月,差著七八個月呢。」

  殤侯板起臉,「當然還要看看你的生意。」

  程宗揚笑咪咪道:「正好說到生意了,我正想著找侯爺商量呢。」

  「…就是這樣,」程宗揚把目前的情形說了一遍,拍了拍手,「我把本錢全都投到江州這一戰了。如果勝了,大家發財;如果敗了,賠的底兒掉不說,單是負債都能把咱們壓死。」

  聽說程宗揚大手筆從云氏借了二十多萬金銖的債,還從晴州拿了兩百萬石的糧食訂單,不算孟非卿從陶氏借的債務,僅程宗揚自己負債就不下五十萬金銖,這樣的數字以殤侯的城府,也不禁倒抽一口涼氣。

  「這做的是什么生意!還未開張,便賠了這么許多?」

  程宗揚笑道:「侯爺,玩毒你是行家,做生意我恐怕比你強點兒。本來我只有六成把握,侯爺既然來了,這筆生意我便有了十成把握!」

  殤侯沉住氣,淡淡應了聲,「哦?」

  程宗揚嘻皮笑臉地說道:「黑魔海二十年大祭是在秋天,現在時間尚早,侯爺既然沒什么事,不如在江州多待兩天,日子不用長,最多兩個月。」

  殤侯看了他半晌,忽然大笑起來,「好你個小子,居然想讓本侯來替你守江州?你也不想想我黑魔海與岳鵬舉的恩怨!江州陷落,星月湖盡滅,本侯高興還來不及,你竟想讓本侯和岳賊舊部合作,真是疑心妄想!」

  「侯爺不肯幫忙也沒什么,到時候賠錢,侯爺只用拿出來一成就夠。」

  「你自家的生意,讓本侯賠什么錢!」

  「喂,別忘了咱們是合股,賺錢你拿一成,賠錢你拍拍屁股走人?天下哪兒有這么便宜的事?」

  殤侯氣極反笑,「五萬金銖——也罷!五萬金銖買星月湖舊部數千條性命,很合得過!」

  「五萬是底價。算上利息,至少得十萬。另外,我們都商量好了,真要抗不住,大夥兒就全部撒腿跑人。活人總不能讓尿憋死吧?所以說侯爺,你老想看笑話,恐怕是看不上了。順便我給侯爺算算賬:江州要失陷呢,您老人家的負債是十萬金銖,加上原來的股份和珠寶生意的投資,差不多凈賠十七八萬。然後我還要養星月湖這一兩千號人,每月起碼得一萬多金銖。侯爺承擔一成,每月付款一千金銖。如果有傷病,數字還要再高點兒。」

  不等殤侯發飆,程宗揚又道:「如果江州守住,這筆生意賺十萬金銖,侯爺拿一成。江州每年的商稅一半劃入咱們盤江程氏,等於侯爺每年能拿到江州商稅的半成。一出一入,算下來侯爺的贏虧是二十萬金銖的現款,另加每年三萬金銖的進出。」

  殤侯眉頭擰緊,一手摸索著膝蓋。

  程宗揚又重重加上一枚砝碼,「侯爺若留在江州,我便能騰出手去做我的糧食生意。最多兩個月時間,江州之事便全部了結。到時我先陪侯爺去一趟太泉古陣,找兩件合適的東西,然後一同去赴二十年大祭之約,怎么樣?」

  看著殤侯臉色稍霽,程宗揚又笑道:「如果還不夠,再給侯爺加點兒料。琵琶花精…」

  殤侯衣袍輕震,「葉慈?」

  「她現在叫慈音。我們倆還有筆生意要談,」程宗揚雙手一攤,「可惜一直抽不出空啊。如果侯爺肯幫忙,我就想辦法讓大夥兒見一面。」

  殤侯終於意動,「兩個月!江州城!本侯的人不逾城池半步,星月湖的人即便盡數死在城外,也與本侯無關。兩個月之後,無論到時是否解圍,你都要依約而行!」

  「一言為定!」

  終於搞定殤侯,程宗揚心情大好。沒想到死老頭會煉出這種奇毒,如果宋軍沒有相應的手段,江州城已經立於不敗之地,剩下的只是怎么利用戰爭賺錢的問題。

  鴆羽殤侯答應援手,讓孟非卿也大出意外。岳帥一生只栽刺不種花,能得罪的人基本讓他得罪光了,如今竟然是黑魔海的人伸出援手,孟非卿怎么也想像不到。

  程宗揚笑道:「老頭別的本事我不清楚,用毒可是大宗師。現在有張侯他們的部曲,殤侯的近衛軍,再加上武二郎,實力恐怕比剛開始還要強些。江州這邊能安定下來,我明天立刻去筠州,順利的話,二月中旬趕到臨安。屆時正是青黃不接,糧價騰貴,我再好好點把火,從宋國身上狠狠斬一刀,將來幾年大伙就吃喝不愁了。」

  孟非卿十指交叉,沉思良久,然後道:「你若去臨安,有個人,也許能給你幫上忙。」

  「誰?」

  孟非卿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六個月前,我們接到消息,宋國皇城司的人盯上了晴州的齊云社。皇城司的人一路追查,後來趙譽也漏了底細,不得不和徐永一道離開雪隼團。提供消息的人說,皇城司已經調集人手,專門對付岳帥的舊部,行動時間本來是訂在這個月。」

  按時間算,孟非卿接到消息,應該正好是自己遇到謝藝前後。當時謝藝已經在南荒,星月湖無法聯系上他,以致於龍驥殞落南荒。接下來便是星月湖舊部趕在皇城司動手之前,結束十余年的隱忍生涯,重新集結。

  孟非卿道:「你如果去臨安,要小心皇城司。據稱賈師憲已經下令,從刑部和軍方抽調了不少好手。」

  程宗揚皺起眉,自己去臨安是作生意,如果後面跟上一群皇城司的密探,那就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消息可靠嗎?」

  孟非卿毫不猶豫地說道:「可靠。宋國這次行動很隱秘,除了皇城司內部,只有太師府和軍方的高層知道一些。」

  程宗揚吃了一驚,「你們在宋國高層有臥底?」

  孟非卿露出一絲苦笑,「也算不上。所以我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那個人從十余年前就向我們提供情報,但直到現在,我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我現在只能告訴你,那個人提供的情報質量極高,能力也非常強。我們猜測,他應該是岳帥的信徒,只是岳帥蒙冤之後,故交全被清洗,他也不好暴露身份。」

  程宗揚道:「老大,你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我怎么去找他幫忙?」

  「臨安明慶寺內,有座五岳樓,樓後是放生池,池旁有祈福的榜帖,那人有消息便會貼在榜上,你如果有事請他幫忙,也可以在上面留言。他能幫得上,自然會幫。」

  「公開的榜帖?那還怎么保密?況且你們在臨安那么多人,怎么會找不到他呢?」

  「明慶寺的祈福榜帖,是香客用專門的福紙寫下祈福的內容,投入福箱中,由寺中的僧侶逐一張貼到榜上。沒有人知道是誰投的福紙,根本無從查起。」孟非卿道:「那人會在祈福帖內暗示每次放置情報的地點,你只用記住,他的祈福帖每次都是以君子二字開頭。」

  「那好,等我到了臨安,試試看能不能與那人接上頭。還有,」程宗揚明知道是廢話,還是叮囑道:「殤侯在江州的事,最好不要向外透露。」

  孟非卿笑道:「殤侯的仇家不比我們星月湖少,你可小心了。」

  「我就知道!跟你們打交道我只有吃虧的份。」程宗揚一肚子牢騷地說道:「保不定哪天我被人做了,都找不到喊冤的地方。」

  「筠州糧食今日市價,每石一千三百文。」

  水鏡中一個中年文士的影子漸漸清晰,秦會之神情悠然地說道:「昨日盤賬,我們手中存糧超過三十萬石。購買糧食、粥棚施粥以及民夫的工錢,耗用資金一共九萬三千金銖,合每石六百二十銅銖。」

  雖然知道死奸臣和祁遠很能干,但收糧三十萬石,還是超過了自己最好的預期,程宗揚道:「怎么會有這么多?」

  「筠州糧價原本每石三百文,依公子的吩咐,連日來逐步提價,等掛出八百文的價格,不只筠州,周圍十幾個州縣的大戶都前來售糧。因為我們都是現款交易,給的又是金銖,那些大戶都樂意和我們交易,價格也壓下不少。原本成本還要高一些,但當日從常平倉白撿的一批糧食,成本才能降到六百多文。」秦會之又道:「不過這些天收到的糧食少了許多。」

  「哦?」

  「如今筠州戶戶都在囤糧,不只原來賣糧的大戶現在又大肆收購,連城中的居民每家也要買上三五石回去。」秦會之微笑道:「傳言官軍在江州大敗,賈太師勃然大怒,更派大軍前來圍剿。筠州人心惶惶,都道糧價要漲到每斗兩百文。」

  每斗兩百文,那可是每石兩貫的高價。自己當初最好的預計也沒有這么多,程宗揚大笑道:「死奸臣,是你放的謠言吧?」

  「不敢。」秦會之一拱手,灑然說道:「前幾日滕知州為防止饑民大量涌出,前來粥棚視察,當問及粥棚是否還能支撐?屬下答曰若糧價超過每斗二百文,就難以支撐。滕知州聞言良久不語。這番話卻被民夫聽到,流傳出去。滕知州可以作證,流言實與在下無關。」

  傳個謠都這么技術,程宗揚真覺得把秦會之放在筠州大材小用了。

  「奸臣兄,有你的!」

  秦會之哈哈一笑。

  程宗揚道:「從明天開始,全力拋售糧食!三十萬石賣不完,能賣多少是多少!」

  秦會之收起笑容,訝然道:「看眼下的情形,糧價至少要沖到一千五百文,此時出售,莫非江州有變?」

  「有。」程宗揚道:「宋軍準備與江州方面和談了。」

  「和談?」水鏡里秦會之差點兒跳起來,這可是個爆炸性消息。一旦和談的消息傳出,糧價肯定暴跌,可宋軍怎么可能與江州方面和談?

  程宗揚笑嘻嘻道:「宋軍當然不會,但我們可以去談嘛。」

  秦會之才智高絕,一聽就明白過來,抱拳道:「屬下佩服!」

  跟聰明人不用廢話,程宗揚道:「我明天離開江州,屆時蕭刺史會親自去宋營和談。宋軍營中乏糧,又新遭大敗,城中去和談,他們肯定求之不得,就算還想打,眼下也要裝裝樣子,拖延時間,等後方運來糧食再動手。這個消息傳到筠州,大概要三四天時間。和談扯皮,等宋軍養足元氣,來來回回最少要半個月。

  你們在筠州爭取把糧價打壓到每石六百文,然後再全力收購。」

  「屬下明白。」

  程宗揚又囑咐道:「賣給官府的要少一些,免得引起懷疑,另外,可以想辦法拉拉昭南的關系,賣一批糧食給宋國。」

  秦會之一點就透,笑道:「若是昭南哪位封君肯賣一大批糧食給宋國,眼下焦頭爛額的滕知州必然長出一口氣。我們程氏商會在中間牽線,身份也水漲船高,公子好計策!」

  程宗揚交待完筠州的事,接著馬不停蹄地與張少煌、星月湖諸人以及殤侯見面。首先是與張少煌商談入股盤江程氏的細節。那些世家公子對入股并不在意,只當是小打小鬧,但程宗揚有信心把他們都拉到自己已具雛形的商業航母上,給他們一個驚喜。

  聽說程宗揚要離開,張少煌萬分不舍,待聽到程宗揚要去臨安,張少煌頓時來了精神,無論如何也要讓程宗揚在臨安多待幾日,等他作為晉國的使節趕到臨安,兩人好好樂一場。

  程宗揚滿口答應下來,拍胸脯保證先摸清臨安的風月場所,到時給他安排幾個絕色。

  接下來與星月湖諸人的商談因為包含了大量作戰的細節,耗時最長。整個經濟戰的基礎是星月湖大營的安全,如果江州被破,所有的算計都沒有意義。只有江州方面在戰場上占據主動,自己才能從中漁利。

  程宗揚深刻認識到,對於投機商來說,最重要不是掌握內幕消息,而是有能力制造內幕。只要江州還在,就算晴州所有的大商會聯手與自己在商場搏殺,自己也有把握打贏這場商戰。

  蕭遙逸對程宗揚提出的和談極有興趣,宋軍固然亟需休整,星月湖大營的損傷也不輕。如果不是多了一千五百名部曲和殤侯的勢力,現在就該考慮退路了。

  能借和談的機會休養幾天,對雙方都有好處。

  侯玄等人對程宗揚準備遠赴臨安也無異議,與宋軍打到這一步,兩邊都已經明白,宋軍想打下江州固然不易,星月湖大營想在戰場上破圍也難比登天,現在看來,由程宗揚當初提及,眾人聞所未聞的經濟戰,如今倒最有成功的可能。

  殤侯的座船停泊在西門碼頭,他一入城就把一半西城劃為禁地,那支曾經參與狙殺龍神的黑衣近衛隊駐扎其中,戒備森嚴,讓程宗揚懷疑老頭究竟干了什么缺德事,這么防著被人刺殺。

  老頭一襲黑衣,頭戴玉冠,風骨崢嶸,真有幾分傲視侯王的氣勢。最重要的交易兩人已經談好,剩下的只是再確認一下,免得老頭突然又改了主意。

  程宗揚與殤侯閑聊幾句,趁機請教了幾個修行中的問題,看老頭沒有出爾反爾,便放下心來,起身向他告辭。

  總歸要在臨安見面,殤侯也沒有挽留。他老人家拿得起放得下,既然被這小子誑到江州的賊船上,便暫時把恩怨放到一邊。

  「暮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鶯亂飛…」殤侯輕吟著,眼中露出一絲緬懷和傷感。

  程宗揚笑道:「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殤侯也露出笑意,過了會兒道:「你修行之速,不下於岳鵬舉當年。但真氣蕪雜,論起修為之精,卻差得極遠。氣非精純,不得入通幽之境。再吸收死氣有害無益,將真元多加凝煉,去蕪存精,才是正事。」

  程宗揚深揖一禮,「多謝侯爺指點,小子知道了。」

  辭別殤侯,已經是日暮時分。水香樓華燈初上,人來人往,熱鬧非凡,程宗揚不想節外生枝,策騎從後門路過,卻看到一個人獨自坐在階前喝悶酒。

  程宗揚心頭微微一沉,然後跳下馬,過去并肩坐下來,伸手拿過酒壺,喝了一口。敖潤胡須不知道多久沒修過,亂蓬蓬虬結著,程宗揚把酒壺遞給他。敖潤默不作聲地喝著酒,兩人都沒有開口。

  這次江州之戰,雪隼傭兵團傷亡慘重,連副團長石之隼都殞身戰場,即使江州之戰取勝,雪隼團也難以翻身。

  良久,程宗揚開口道:「我說過,雪隼團的事就是我的事,受傷的兄弟由我一力承擔。此戰結束,我就去面見薛團長。」

  敖潤慘然笑道:「雪隼傭兵團沒啦。」

  程宗揚倏然一驚。敖潤灌了口酒,然後狠狠抹了把嘴,呼著氣道:「薛團長帶了一批兄弟來增援,途中失去音訊,已經有十幾天沒聯絡上。剛才得到消息,薛團長在太湖遇襲,生死不明,帶的兄弟傷亡殆盡。」

  程宗揚心頭震湯,薛延山可不是一個人,身邊還帶著團里一批好手。能讓這些人一個都走不脫,襲擊者的實力非同尋常。雪隼團什么時候惹上這樣的大仇家了?

  敖潤道:「雪隼團是薛團長和石團長一手組建的,眼下兩位團長都不在了,雪隼團也沒啦。」

  程宗揚壓下心頭的震驚,「愿意跟著你的有多少?」

  敖潤晃了晃腦袋,「功夫好的,自尋門路也餓不死,剩下的,總還有三五百人要養活。」

  程宗揚道:「愿意跟著你的,都收下來。我按月給大夥兒支餉。」

  敖潤停下來,瞪著程宗揚,這是一筆鐵定賠錢的買賣,他居然要做?

  傭兵只要肯賣命,到哪兒都能混口飯吃,敖潤最擔心的是團里那些以往斯殺中受傷殘疾的兄弟,還有一些戰歿兄弟的家眷。雪隼團一解散,別人還好說,他們就立刻斷了生計。程宗揚主動背上這么大個包袱,以敖潤的豪邁,一時間也喉頭哽住。

  程宗揚朝他肩上擂了一拳,「行了,這點兒事就讓你難為得跟小媳婦似的。

  不就是掏錢嗎?再碰上難心事,你記住,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是大事。用不著犯愁!」

  敖潤咧嘴一樂,「我就是發愁沒錢。」

  程宗揚也樂了,「不說這個了。吳大刀受了傷,我讓他留在江州。你把人都交給他,你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去筠州。」

  「成!」敖潤立刻跳了起來,連酒壺也忘了拿,一陣風似地跑回住處。

  程宗揚嘆了口氣,他一開始就想著怎么把敖潤拉攏過來,沒成想會接下大半個雪隼團。

  石之隼戰死,薛延山遇襲,頭一次和敖潤見面的時候,怎么會想到公平、正義的雪隼團就這樣消失了?

  吳戰威受傷,沒辦法跟自己去臨安,況且江州也需要留個心腹,好收攏雪隼團的剩余人馬。程宗揚打算只帶敖潤和小紫一同走。至於武二郎,聽說江州有蘇荔的投資,這會兒打都打不走,還是留在江州更放心一些。

  離開江州之前,還有件事要解決——加上武二郎打暈那個獸蠻武士,自己手里已經三個獸蠻人,如果能從他們嘴里問出秦翰怎么訓練出獸蠻營,對自己將來組建公司的保安部隊大有好處。

  「吾叫豹子頭!」

  頭一個獸蠻人報上名,就把程宗揚給鎮住了,難道自己運氣這么好,梁山五虎將一下就撞上兩個?

  「是教頭嗎?你老婆是誰?跟花和尚熟不熟?是不是姓林?用的什么槍?」

  那個豹首巨眼的獸蠻人當時就糊涂了,過了會兒才道:「吾不會使槍。吾就叫豹子頭。」

  程宗揚拍案道:「不會使槍你叫什么豹子頭?你呢?叫什么名字?」

  「吾叫青面獸!」這是三名獸蠻人里唯一有點人樣的,就是臉上一大塊青色的獸斑讓他看起來多了幾分猙獰。

  「賣過刀嗎?」

  「…沒有。」

  「一邊去!下一個!」

  那個碧眼金睛的獸蠻首領挺胸道:「金兀術!」

  程宗揚瞪著他看了一會兒,「為宋國效命的金兀術?你可真能耐啊。」

  金兀術被武二郎一通狠揍,此時還有些鼻青臉腫,他甕聲甕氣地說道:「誰給吃的,吾給誰效命!」

  「狼主,你這可混得夠慘。」程宗揚盤腿坐下,「說說,你們怎么和秦太監打起交道了?」

  這支獸蠻人是宋國邊陲一個部族,人口并不多。本來一直住在山中,很少與外界打交道。三年前,接連兩年天降暴雪,部族養的畜牲大多被凍死,山中的獵物也所剩無幾,眼看要全族餓死,他們試圖出山劫掠,卻撞上了秦翰的選鋒營。

  一場大戰下來,獸蠻人被秦翰打服,在餓死和投降之間選擇了後者,從此加入選鋒營,成為秦翰麾下的一支蠻軍。

  對於金兀術、豹子頭、青面獸他們來說,所有的人類都差不多,只要能吃飽飯,給誰賣命都一樣。

  「老敖!讓人烤只羊來!三只!」

  半個時辰後,程宗揚對著大嚼的金兀術道:「怎么樣?往後給我干活吧。」

  三名獸蠻人一邊「卡卡」咬斷羊骨,撕扯羊肉,一邊拚命點頭。金兀術含糊地說道:「一天一只羊,吾把命賣給你!」

  「一天一只太多了,五天一只!」

  「三天!」

  「霍!狼主,不笨啊,還會討價還價。我再多給點兒,每個月六只。」

  金兀術扳著指頭一陣猛算,可惜少了一根手指,怎么也數不清楚,最後抬起頭道:「太多了!」

  程宗揚笑咪咪道:「那就每個月五只。」

  金兀術用力點頭。

  「那好,往後我每個月給你們每人五只羊,如果省著點兒呢,每天都有羊肉吃,如果一頓吃完,往後沒得吃了,到時候可別怪我。」

  金兀術露出「你在污辱我智商」的表情,「吾省得!」

  豹子頭和青面獸也笑逐顏開,只是那笑容著實可怖了點兒。

  程宗揚扭頭對敖潤小聲道:「我是不是挺壞的?」

  敖潤朝他豎了豎拇指,低聲道:「程頭兒,你膽子真大。」

  程宗揚道:「要不是他們被秦太監訓練了三年,我才不敢收呢。老敖,找著武二那斯了嗎?」

  「沒見著人。不過打聽出來了,說他和秋道長比武去了。」敖潤咧了咧嘴,「程頭兒,我瞧著秋道長膽子比你還大。」

  「那不是膽大,那叫傻!」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行了,收拾收拾睡吧,明天一早還要趕路呢。」

  「我們去臨安!」程宗揚趴在床上笑嘻嘻道:「你還沒見過西湖吧?我打算在湖邊買處宅子,等到荷花盛開的季節,咱們一起劃船到荷花深處,然後…我就把你給辦了!桀桀桀桀!」

  小紫打了個呵欠,「我不去。」

  「不去西湖我們就去葛嶺,山中野,合,四望無人,清風拂體,落花滿衣,肯定別有搞頭。」

  「我不和你去臨安。」

  「咦?為什么不去?你老爸的墳就在臨安,我還打算和你一起上墳,好往他墓碑上撒尿呢。」

  「人家說了不去。」

  程宗揚不再耍寶,坐起來道:「死丫頭,你是說真的?」

  小紫道:「我要在江州待一段時間。你自己先去好了。」

  「別胡鬧了。我走了,你欺負誰去?又打算禍害誰呢?」

  「人家好久沒見殤侯了,要跟殤侯修習一段時間。」

  「少蒙我!你肯定操著什么壞心呢!」

  小紫嘻嘻一笑,「不告訴你!」

  程宗揚完全沒想到小紫會要留在江州,自己已經和一圈人都告辭過,況且時間緊迫,想反悔也來不及了。他好說歹說,小紫都沒有答應,真不知道是什么事情這么重要。

  夢娘對他們的交談渾不在意,只安安靜靜地畫著自己的圖,雁兒卻聽得眼淚汪汪,剛云雨初度,她怎么也不想和主人分開,可女主人要留在江州,她也只能留下。

  程宗揚氣急敗壞,「你就不怕我在外面沾花惹草,尋花問柳?」

  「哦,差點兒忘了呢。」小紫把一只瓷瓶塞到他包里,「這是殤侯仿你的藥片做出來的,藥性類似,就是藥效差了一些。你要嫖到不肯配合的妓女呢,就喂她一顆,保她乖乖聽話,讓你快樂無比。」

  「干!」

  程宗揚著實想不通,自己又是威逼,又是利誘,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就差給死丫頭跪下了,小紫還是要留在江州。

  這事真是讓自己郁悶壞了,廣陽重逢之後,程宗揚就發誓,今生今世與死丫頭永不分離,沒想到死丫頭一點面子都不給。

  為此,自己還去找了死老頭。結果換成朱老頭模樣的老東西一臉驚訝,「還有這事?」

  然後朱老頭又露出他招牌式的猥瑣笑臉,親熱地說:「小程子啊,要不大爺陪你去?」

  「去死!」

  程宗揚氣沖沖出來,索性來了水香樓。

  蘭姑用雀羽扇遮住下巴,嬌笑道:「公子,要不要奴家來伺候?」

  程宗揚一下泄了氣,「算了。老四嘴上再不在乎,我也不想打他的臉。」

  「瞧你說的,奴家又沒賣給他作妾。」蘭姑拋了個媚眼,「難道公子要這么硬挺著回去?」

  程宗揚真是硬挺著回了客棧。雁兒已經等了許久,看著他沉著臉,也不敢作聲。

  程宗揚的氣惱漸漸平息,最後長嘆一聲。

  忽然一個細柔的聲音輕輕響起,「纖云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雁兒眼波如水,在他耳邊輕唱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這是什么?」

  「秦少游的鵲橋仙。」

  雁兒柔聲唱出下半闕,「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

  少女清歌皓齒,鶯喉婉轉,一字一句都彷佛帶著似水柔情。忽然另一個充滿韻味的歌音響起,「兩情若是長久時…」

  夢娘媚軟的歌聲帶著說不盡的纏綿,輕嘆般唱道:「又豈在朝朝暮暮…」

  一闕歌罷,夢娘露出茫然的神情,似乎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會唱出這闕鵲橋仙來。

  程宗揚氣哼哼道:「死丫頭真大方啊。把你打發來,她自己怎么不來呢!」

  門外傳來小紫的輕笑,「程頭兒,你用過她們兩個還能站起來的話,人家就幫你吹簫哦。」

  程宗揚立刻跳了起來,「這可是你說的!死丫頭!你輸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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