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程宗揚帶著殘存的雇傭兵撤離戰場。離開三川口不到半個時辰,路上的積雪已經消失。有人道:「怪事,這邊怎么一點雪都沒下?」
馮源道:「山上下雪山下晴,這有什么好奇怪的?喂,程頭兒,真有那么大的龍睛玉嗎?你別蒙我啊。」
「…馮大,法,你要是個女人,鐵定是個死摳的八婆!」
與來時相比,程宗揚帶的人馬人數雖然少了四成,馬匹卻多了一倍。由於宋軍是主動撤退,來不及收攏馬匹,大量無主的戰馬棄置在第一道溪水之後,程宗揚臨走時把能帶走的馬匹全部帶走。
他本來想留些人手給崔茂和王韜幫忙,但那些雇傭兵經歷了剛才一番血戰,銳氣已喪,留下來也派不上什么用場,程宗揚索性讓他們帶上重傷的軍士,一同撤回江州,只留下兩個班的星月湖舊部。
一營和六營一共六名上尉連長,但六營的肖渾在大草原戰死,一營的趙譽又被郭遵格殺,現在還剩下杜元勝、蘇驍、臧修、徐永四人,這時除了臧修,其他幾人都留在三川口,協助四營和五營作戰。
這一仗雖然能稱得上以少勝多,但慘烈的血戰令眾人都心有余悸,一路上氣氛沉悶。程宗揚乾脆宣布,所有參戰的雇傭兵,包括傷者在內,每人分一匹馬。
晉宋都缺乏馬匹,一匹馬差不多能賣到二百個銀銖,何況這些都是上好的戰馬。聽到這個消息,雇傭兵頓時歡聲一片,受挫的士氣又重新振作起來。
隊伍中有十幾輛大車,從戰場撤回的一百多名傷者都在車上。最前面一輛車內用布幕隔開,單獨給月霜留出空間。臧修寸步不離地跟著大車。他在郭遵手下吃了暗虧,兩道受創的經脈還沒有復原,對於月霜的受傷更是大為自責。
敖潤右胯被郭遵的鐵鞭掃到,如果不是宋軍撤退,一條腿便廢了。他受了傷還閑不住,有事沒事便過去瞧瞧月霜,生怕她有什么不妥。倒是馮源挨了一箭,仍然興高采烈,和傭兵們說起自己放的火墻,手比腳劃,口沫橫飛,恨不得把火墻再加高加長十倍,聲勢再放大百倍。
當晚眾人出了烈山,在山腳宿營。雖是冬季,原野上仍頗有綠意,回想起剛才在三川口冒雪沖風一場血戰,都不禁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程宗揚在戰場上收攏落單傭兵的舉動,大夥兒都看在眼里,不僅那幾十個被救的傭兵感激,更贏得眾人的信任。等馮源再說起當日從瓠山到晴州一路上的交情,幾千銀銖的上等貨拿來送人的豪爽慷慨,那些傭兵對這個年輕人的好感更是直線上升。
程宗揚與那些傭兵說笑一會兒,又去看了看傷員,巡視了營地,入夜才回到自己的帳篷,盤膝而坐。
晝間吸收的死氣經過生死根進入體內,在經絡間鼓脹震動。如果自己還是那個毫無修為的菜鳥,這些珍貴的真陽一路上早已散發殆盡。但現在,每一縷吸收的死氣,都將成為自己修為的一部分。
程宗揚調勻呼吸,然後舌尖頂住上顎,雙目微閉,屏息凝神,由外呼吸轉為內呼吸。
通過內視,肉身彷佛一座奧妙無窮的寶庫,在心神的注視下打開大門。十二經脈、十五絡脈與奇經八脈構織成復雜的網絡,貫穿全身。程宗揚收斂心神,真氣送入手足的少陽、陽明、太陽六條陽脈,然后進入陽維、陽蹺二脈。在八條陽經各運行一周天之後,再氣沉丹田。
腹部關元、陰交、氣海、石門四穴在經絡中凝成四個明顯的白點,彷佛四座雄關,守護著丹田要害。月霜正是被郭遵封住這幾個穴位,才真氣受制。在四處穴道中間,是一片虛空般的深淵。深淵中間是一片乳汁般的云海,一只氣輪在其中緩緩旋轉,散發出淡淡的白光。
程宗揚催動氣輪,將彌漫的真陽轉化為真元。氣輪每轉動一次,那片云海便淡上一分。這次吸收的死氣是自己在大草原之戰後最多的一次,那片云海又濃又厚。不知過了多久,那些蘊藏著濃郁生機,呈現出彌散狀態的真陽都融入丹田氣輪,終於被氣輪吸收殆盡。
程宗揚心神略微放松了一些,注意力轉移到氣輪上。這時可以明顯看出,氣輪不僅體積膨脹了一些,亮度也更高。
進入第四級入微的境界之後,程宗揚就發現氣輪是由無數細小的瑩光組成。
這會兒他凝神入定,將視野再次深入,構成氣輪的無數細小光點變得清晰。程宗揚驚訝的發現,那些瑩白的光點同樣在各自轉動,而且每一顆的形態都有著微妙的差異。它們密集地聚在一起,既構成一個龐大的整體,又各自有各自的運行軌跡。
程宗揚好奇心起,心神極力深入,但視野拉至某一個距離之後,就彷佛碰到一個無形的屏障,無法更進一步。
這里大概就是自己目前的極限吧,程宗揚嘗試一番之後,終於放棄。借助大量死氣,自己已經接近第四級的巔峰,一旦突破這個屏障,也許就進入到最高的境界了。
由於隊伍中有傷員,眾人行進速度并不快,到達江州已經是八日下午。剛入城,蕭遙逸便聞訊趕來,親自護送月霜回客棧。
「為什么是客棧?」程宗揚道:「她不是在大營住嗎?」
「軍營到底簡陋,還是客棧周全一些。況且還有紫姑娘——有些事,咱們大老爺們兒總不好插手吧?」蕭遙逸唉聲嘆氣地說道:「我早就說從寧州帶幾個小婢過來伺候,月姑娘總不同意。哎,月姑娘這會兒怎么樣?」
「好了些,但寒毒還沒壓下去。」程宗揚道:「看樣子不會有什么大礙,靜養幾日就好了。」
「五哥送的藥吃過了嗎?」
「吃過了。」程宗揚想起那天給月霜喂藥的情形,胯下不由一振,連忙乾咳一聲,移開話題,「烈山有消息嗎?」
「有!」蕭遙逸道:「捧日軍不走了。聽說劉平在山丘上設了木柵,結營自守,今晚月黑霧濃,正適合夜戰。」
「劉平腦子里面有蟲嗎?兩天時間,爬都爬出烈山了,怎么想起來在山里結營呢?」
蕭遙逸笑嘻嘻道:「因為霧太大,他們迷路了。」
「開玩笑吧,怎么會起霧,還迷路——干!不會又是你們搗的鬼吧?」
蕭遙逸得意地說道:「那當然!」說著他又嘆了口氣,「如果文澤還在就好了。大營的法師凋零得厲害,會雷法的只剩兩個。不然十幾名法師聯手放出五雷訣,保證宋軍的戰馬立刻炸營。」
傷員被送入城西的傷兵營,雇傭兵就地解散,各自回去休整。一大半人當即帶著馬匹到東市換成銀銖,接著涌進蘭姑的水香樓。剩下的馬匹程宗揚毫不客氣全部占為己有,讓臧修帶去先組建兩個騎兵連。
蕭遙逸叫道:「我的馬呢!」
「死了!」程宗揚道:「這些都是撿的,跟你沒關系!想要你也去撿啊。」
「太過分了吧!」
「反正也是給你的六營用了。小氣什么呢。對了,孟老大在不在?我有件事想跟他商量。」
蕭遙逸被他岔開話題,說道:「老大去了寧州。這幾日恐怕不會回來。」
「他們怎么都往寧州跑呢?在蕭侯爺哪邊?」
蕭遙逸道:「是謝幼度。」
程宗揚勒住馬匹,「北府兵?」
蕭遙逸點了點頭。
謝幼度的北府兵這時候來插一腳,目標是大兵壓境的宋軍,還是占據江寧二州的星月湖大營?
程宗揚沉思良久,然後道:「我要去寧州一趟。」
「今天已經晚了,」蕭遙逸道:「明天我來安排。」
蕭遙逸得到消息,就將客棧樓下一間廂房布置成靜室,房間內鋪著厚厚的地毯,床榻上堆著錦衾,旁邊四只半人高的黃銅薰爐燒得滾熱,一進門,就讓人忍不住想流汗。
月霜一路都在沉睡,好在呼吸平穩,寒毒的發作也沒有惡化,蕭遙逸小心地把月霜送進房內,安頓停當,然後道:「我回大營一趟,晚上一起吃飯。」
程宗揚一口答應。等蕭遙逸離開,他上樓去找小紫,房間內卻空無一人。程宗揚叫來守衛,「紫姑娘呢?還有蕭五呢?都跑哪兒了?」
「紫姑娘去東市買東西,蕭副官隨行陪同。」
「那個…紫姑娘是一個人去的嗎?」
得到守衛肯定的答覆,程宗揚一陣心動。死丫頭平常都把夢娘藏在房中,不與外人接觸,這會兒她出門在外,夢娘留在房內,倒是自己的好機會。
程宗揚溜進小紫房內,滿心找到那個尤物,誰知房內空蕩蕩的,自己連抽屜都打開找過,硬是沒找到夢娘一根汗毛。不知道死丫頭用了什么花招,竟然把一個大活人藏得不見蹤影。
程宗揚在戰場吸收了大量死氣,體內真陽滿溢,一路上都打著主意,回來找個機會拿夢娘泄泄火,沒想到箭都架上了,靶子卻沒了。
死丫頭,真有你的!程宗揚嘆了口氣,還是等小狐貍晚上吃飯的時候,一起去水香樓大大方方的偷雞摸狗比較方便一點。
在房里轉了兩圈,程宗揚突然覺得百無聊賴起來。死丫頭不在,蕭五也不在,祁老四去了工地還沒回來,連那位梁上君子也沒來湊熱鬧,整個內院只剩下自己一個人,寂寞得幾乎都空虛了。
程宗揚心里一動,想起還有一個人。
幾只黃銅薰爐都燒著炭,爐身在高溫下微微發白。程宗揚走到榻旁,低頭看了看。那個小美人兒閉著眼睛,玉頰雪白,不知道是不是太熱的緣故,唇瓣有種異樣的嫣紅。
這會兒周圍一個人都沒有,程宗揚抬手在她光滑的臉頰捏了捏,小聲說道:「月丫頭…」
月霜仍在昏迷,只是被他手指捏過的部位,泛起一抹紅色。
程宗揚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呼吸還算正常,略微放心了些,一邊道:「你也是的,一個丫頭片子,先天不足,還起個什么勁兒呢?自己把自己凍成冰棍,這下高興了吧?」
正說著,程宗揚胸口忽然一痛,膻中穴被人一掌封住。在他驚愕的目光下,月霜美目圓睜,一把拽住他的衣襟,把他扔在床上,然後翻過身,屈膝頂住他的胸口,一把拔出枕側的長劍,架在程宗揚頸中,咬牙道:「你要敢叫,我便殺了你!」
程宗揚後悔得連尋死的心都有,小聲道:「你可別亂來啊…英雄!」
月霜美目蒙著一層水霧,眼中布滿血絲,她咬緊牙關,美貌的面孔充滿羞怒而憤恨的表情。忽然長劍一閃,用力刺下。程宗揚心臟險些從喉嚨里跳出來,只見那柄長劍緊貼著自己的臉龐刺進榻內,秋水般的劍身映出自己因為驚嚇而扭曲的面孔。
「將軍!冷靜!冷靜一點!」
腰間一松,月霜一手扯斷他的衣帶,把他褲子扒了下來。
程宗揚心里慘叫,月丫頭也太狠了吧!真要把自己子孫根割掉,自己也不用活了!
月霜手掌又涼又滑,手指僵硬著,微微顫抖。程宗揚心頭怦怦直跳,那種感覺就像躺在手術臺上,卻發現大夫比自己更緊張。真被她一劍割了,自己一頭碰死也就完了。怕就怕萬一她手藝太差,只割了一半…就是死了也被人恥笑啊!
月霜咬牙瞪著他,然後握住劍柄,拔出長劍,架在程宗揚頸中,低聲喝道:「硬起來!」
大點的割著好玩嗎?程宗揚實話實說:「硬不起來…」
劍鋒劃破皮膚,帶來尖銳的痛楚,「硬起來!」
程宗揚一股怒氣上涌,豁出去道:「你拿著刀子來回比劃,我還硬個屁啊!想讓它硬,你用嘴巴舔啊!喔!我干…」
月霜一拳打在自己胯下,那種感覺,就像被一頭漂亮的母犀牛頂了一下。如果不是穴道被制,自己這會兒就該捂著襠滿地打滾了。
預料中的那一劍并沒有切下來,月霜發紅的美目瞪著他,目光充滿厭憎、鄙夷、憤恨、不甘,還有一絲難以名狀的委屈。
月霜厲聲道:「閉上眼!」
程宗揚盡量放緩語調,溫言道:「月丫頭,別忘了,我救過你啊!你這樣對得起師帥,對得起你妹妹嗎?就算你不用,你妹妹以後還要用的啊!唔——」月霜扯過枕頭,重重砸在程宗揚臉上,把他的抗議堵了回去。
程宗揚腦中飛快地轉著,這瘋丫頭會怎么切?斬草除根,切個一乾二凈?還是會留下睪,丸,只割掉自己的小棒棒呢?最可怕…最殘忍…最變態的…也許是豎著切…干啊!她讓自己硬起來,是不是就打的這個主意?
耳旁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過了一會兒,又沒了動靜。正當程宗揚疑神疑鬼的時候,枕頭突然掀開,月霜把長劍架在自己頸中,粉面漲得通紅,口氣卻寒冷如冰,「你敢叫!我就殺了你!」
這種威脅一點創意都沒有,一會兒工夫她就說了兩遍。程宗揚小聲道:「我不叫…別沖動啊,什么事大家都可以商量…」
月霜胸口起伏片刻,然後含怒道:「怎么做?」
程宗揚腦中一暈,過了會兒才回過神來,發現月霜衣服下面露出兩條雪白的小腿,原來穿的長褲脫在一邊。
程宗揚恍然大悟,「你…」
月霜厲聲道:「你敢說出來,我就殺了你!」
程宗揚連忙閉上嘴,使勁點頭。
月霜咬住嘴唇,忽然眼圈一紅,美目中閃過一絲淚光,接著又忍下去,「你敢說出去,我就殺了你!」
程宗揚急忙搖頭。
這一幕實在夠二的,說的不知所云,答的也牛頭不對馬嘴。幸好兩人都知道對方的意思,不至於搞錯。
「別沖動,別沖動,我一定配合!」
「你爬上來…」
「像騎馬那樣…對…」
「…然後坐下來…」
「嗷——」
雖然作著最親密的動作,月霜仍對身體接觸表示出極大的反感。除了必須接觸的部位以外,月霜不但把自己包的嚴嚴實實,還極力避免碰觸他的身體。
被她騎著的感覺不但像是強奸,而且像奸,尸,自己就是那具倒霉的尸體。作為男人,這種被動的感覺簡直窩囊透頂。
距離自己上次在她體內射出,已經快兩個月時間,這次她全力出手,反被郭遵強行壓制,郭遵并不想傷她性命,出手頗有分寸,如果是別人,調息兩日便恢復如初,但月霜體內的寒毒全靠真氣壓制,一旦受制,寒毒立時發作。再加上她不顧性命地沖擊被封穴道,受創更重,丹田內像結了塊寒冰般,久久不能化開。
如果慢慢休養,差不多要幾個月時間才能復原,然而宋軍云集江州,接下來一段時間必定大戰連場。對於一心想上戰場的月霜來說,讓她後方慢慢養傷,看著別人上陣破敵,比殺了她還難受。
被太乙真宗的迷香迷倒那晚,月霜并不確定當時發生了什么,但在瓠山時發作的寒毒突然消失,體內又多了一些他人留下的異物,讓她很快聯想起草原那個夜晚。
這個混帳!月霜恨不能將他碎尸萬段。可體內的寒毒千真萬確弱了許多,而且此後一段日子里,真氣運行更加順暢,原本用來克制寒毒的真氣釋放出來,許多以前曾經無法施展的招術都運用自如。
即使月霜對那個混帳沒有半點信任,也不能不想起師帥曾經暗示過她,那個混帳所具有的充沛的真陽。也許這也是那個混帳男人唯一的用處。
好不容易捱到結束,月霜立刻撐起身體,用衣物掩住身體,然後提劍架在程宗揚頸中,口氣森冷地說道:「我再警告你一次!敢說出去,我便把你碎尸萬段!挫骨揚灰!聽清楚了嗎?」
「聽到了。」
「不要以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你只是一件工具,就要有當工具的覺悟!」月霜瞪著眼睛道:「今天饒你一命,滾!」
說完月霜提起程宗揚,把他丟到門外,「呯」的關上門。
就這么被人用完後扔出門,程宗揚心里悲憤而又蒼涼,感覺直想撓墻。這口窩囊氣憋在肚里,簡直要把肺氣炸。眼前這一幕應該反過來,自己用武力威脅,把月丫頭強暴了,干完之後提上褲子,再得意洋洋地放幾句「敢說出動,殺你全家」之類的狠話。然後月丫頭抱著衣服,哭哭涕涕說,人家已經是你的人了,嗚嗚…
結果自己一個大老爺們兒,竟然被一個丫頭片子給霸王硬上弓,還遭受人身威脅被警告不許向外說。媽的,自己臉皮再厚,這種丟臉事也不會向外說吧?
程宗揚提著褲子,用力豎起中指。月丫頭,算你狠!這事咱們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