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沒人來。」秋少君笑嘻嘻道:「周圍人都知道我是個傻瓜,在觀里養了一堆瓢蟲,隔三差五還有人到觀里來看稀奇。」
「你沒把他們趕出去?」
「沒有。倒是有些醉漢到觀里來,」秋少君吐了吐舌頭,「我怕他們不小心踩到瓢蟲,索性裝鬼把他們嚇走。」
「哈哈!」程宗揚大笑兩聲。這小子挺有意思。
「你的觀里不是還有幾個人嗎?他們在這兒做什么?跟你養瓢蟲?」
「林師兄讓他們來修行的。」秋少君嘻嘻一笑,「觀里沒有肉吃,他們在背後可沒少罵我。喂,你來不是看我養蟲的吧?」
程宗揚猶豫了一下,要不要說出實情。但見過王哲這么多同門,只有這個養蟲的小子還像個好人,而且王哲也對他寄予厚望,總不會差不到哪里去。
「你知道黑魔海嗎?」
「知道。」秋少君表情凝重起來,「三年前文參軍到晴州來,跟我說了許多事。他說我快十八歲了,有些事我應該知道。」
「他說了些什么?」
「他說黑魔海雖然被岳帥剿滅了,不過這些年有跡象表明,黑魔海已經死灰復燃,讓我小心這個大敵。」
「原來是這樣。岳帥的事他有沒有告訴你?」
「岳帥有個女兒,在師兄的左武軍。」秋少君笑道:「文參軍說月姑娘長得貌美如花,師兄問我想不想娶她。我已經回絕了。聽說師兄很不高興。」
「為什么回絕?你們道家不禁止娶妻吧?」
秋少君無辜地說:「那時候我十七,她才十三,還是個小孩子,我們兩個加起來都不滿三十歲。我怕娶了她,把她餓瘦了,師兄會罵我。」
難怪王哲那么著急讓自己照顧月霜,原來是怕送不出去。
「喂,」秋少君道:「你問了我這么多,還沒有回答我呢。」
程宗揚道:「岳帥這個女兒叫月霜,這件事和她有關。當初在草原,就有太乙真宗的人來刺殺她…」
秋少君靜靜聽完經過,然後站起身,「我要去見月姑娘。」
「這會兒?」
秋少君點點頭,「事不宜遲。如果真是林師兄指使的,我要赴龍池在各位教御和長老面前分說明白。」
「如果真是林之瀾呢?」
秋少君毅然道:「即使要清理門戶,我也在所不惜。」
「你現在一個弟子都沒有,林之瀾的門人起碼上千吧?能跟他們斗嗎?」
「只要有證據,藺師兄、夙師兄、商師兄、卓師姊都會站到我這邊。」
這倒有可能,據程宗揚所知,林之瀾在太乙真宗內也樹了不少敵人。
秋少君走了幾步又停下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程兄,如果我這會兒告訴月姑娘我想娶她,你覺得合適不合適?」
程宗揚厲聲道:「不合適!」
秋少君從善如流地說道:「也是,現在說有點像趁人之危,那我就過幾天再說好了。」
「過幾天也不合適!」程宗揚道:「你都已經回絕過了,這事就別想了。」
秋少君摸了摸腦門,沉吟道:「如果月姑娘真像文參軍說的那么漂亮,我怕我會後悔。」
程宗揚拍了拍他的肩,「後悔也晚了。誰讓你不抓住機會呢?」
秋少君嘆了口氣,「那就算了。程兄,請。」
「喂,你不回去沒事吧?」
秋少君回頭看了一眼,「沒事。他們找不到我,就能偷著吃肉了。」
「你這個觀主也太摳了吧?連肉都不讓吃。」
「每天有青菜豆腐就很好嘛,為什么還要吃肉?哎,小心!」
「我干!大半夜你還盯著看草里的瓢蟲?不怕累死啊!」
秋少君安慰道:「幾十畝地,幾十畝地…」
這個夜晚注定有許多事在發生。
位於云夢澤的上清閣,迎來了太乙真宗兩位教御。與此同時,一艘雙桅帆船正駛過月光下的晴州內海,帶來六朝最新的消息。晴州港內,西馬長街的鵬翼總社,銅獅巷的雪隼傭兵團,城東胡人聚集區的波斯商會,還有寶泉巷那些操控著無數金錢與權力的錢莊,都一夜燈火未眠,同樣醞釀著即將發生的風暴。
而此時,程宗揚正和一個養瓢蟲的小子踏著月色,去見一個自己這會兒并不想見的人。當然,如果月霜處於昏迷狀態,自己還是很樂意私下與她見面的。遺憾的是月夜常有,牛二不常有。
這會兒已經是深夜,客棧大門緊閉。秋少君伸手按了按房門,抬頭朝程宗揚看來,程宗揚道:「你看我干嘛?翻,墻吧!」
「不好吧?」
程宗揚在墻上一借力,躍上墻頭。秋少君緊跟著上來,他倒不用借力,身子一縱,就像片落葉般輕飄飄落在自己身旁。
「身手這么好,翻個墻還這么多廢話,又不是偷東西!」
「走門不是方便嘛。」秋少君道:「我剛用了脫鎖訣,把里面的鎖打開,一推就進去了。」
「你怎么不早說!」
秋少君道:「你都沒讓我說…」
「順手就把人家門弄開了,你這當道士的也太過分了吧?」
秋少君聳聳肩,用他的話回敬道:「又不是偷東西嘛。」他忽然間一挑眉,「咦?好像有人?」
「耳目夠靈的。自己人。」
星月湖一直派有人手在月霜身邊暗中保護,只不過前兩次都被小紫支開,沒有起到作用。程宗揚打了個手勢,那名隱藏在暗處的星月湖屬下現出身形,向他們作了個平安的手勢。
程宗揚指了指樓上,示意自己要上樓,然後領著秋少君進去。
剛踏上樓梯,秋少君又「咦」了一聲,「有人!」
這小子知覺敏銳之極,可這會兒樓里靜悄悄的,哪里有半個人影?
程宗揚剛要開口,猛地打了個冷戰,額角的傷痕突然一跳,感覺到一絲陰冷的氣息。死亡的氣息。
「不好!」
程宗揚從梯上躍下,飛身朝門口奔去。身旁人影一閃,秋少君以比自己更快的速度掠出門,兩人剛到階前,便看到那名剛才還朝自己招手的軍士垂著頭,手中的佩刀剛拔出一半,像被一條無形的繩索絞住脖頸,身體懸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