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揚一手一個抱起兩女便走。
石胖子提著褲子趕過去,叫道:「程哥!程哥!等等我啊。」
那美婢也慌忙跟過去,邁著碎步走在程宗揚旁邊,小聲道:「程爺…」
程宗揚板起臉道:「怎么?以為我掏不起錢嗎?」
美婢陪笑道:「奴婢不敢。章爺吩咐過,程爺喜歡的,便盡管帶走,館里一個銅銖也不肯收的。」
石超連忙道:「不關我的事!我沒給過錢!」
「誰問你了?」程宗揚沒好氣地說道:「既然章老板不肯收錢,正好我在建康還有處空宅子,就換她們兩個吧。」
美婢道:「奴婢不敢。」
程宗揚橫眉瞪眼,「我那處宅子換這種貨色一百個也夠了!程爺吐出的唾沫砸下的釘,還怕我說話不算話?」
美婢不敢再攔,細聲道:「程爺先帶人走,回來我再稟告章爺。」說著她討好地壓低聲音,嬌聲道:「程爺真好眼光。來館里的客人都嫌這女子少了舌頭,沒人肯嫖。其實姊妹們私下說,若論起好處,這個天竺奴只怕比館里當紅的姊兒還強呢。」
程宗揚怔了一下,「什么好處?」
美婢神秘地一笑,「程爺試試就知道了。」
試試?自己還真沒想過。就是沖著阿姬曼,自己也不能試啊。
芝娘伏在他懷中,神情又驚又喜,在他耳邊悄聲道:「多謝程爺…」
程宗揚嘆了口氣,「別謝了。我還頭痛呢。小狐貍不在建康,你遇了事,我不管也說不過去。大家先回去再說吧。」
石超納悶地看了芝娘一眼,被程宗揚眼一瞪,連忙縮回頭去。
程宗揚心頭其實有夠忐忑的,自己出來一趟,又帶了兩個女人回去,讓那死丫頭見著還不知怎么樣呢。
章瑜這邊倒不擔心,自己開的價錢不算低了,那宅子是蘇妲己的,現在人去樓空,一直沒有處理,房契還在自己手中。以那處宅子的價值,買十個絕色的也綽綽有余,章瑜一點也不吃虧。而且這兩個女人對自己有用,對章瑜半點用處也沒有,再留著只怕要在會館養老,他能碰上自己這么個冤大頭買主,已經是燒高香了。
祁遠張大嘴巴,看著那個砸在自己手里快兩年,好不容易才賣出去,又莫名其妙被這位爺買回來的女奴。
程宗揚道:「傻站著干嘛?你不是會天竺話嗎?問問她怎么到這兒的?」
祁遠苦笑道:「程頭兒,能問我早就問了。她是個啞巴…」
程宗揚拍了下腦袋,無奈地說道:「那你告訴她,不用擔心,在這兒沒人欺負她,等找到阿姬曼,就讓她們母女團聚。」
祁遠小聲道:「程頭兒,那天竺丫頭真是你送走的?」
程宗揚嘆道:「我那時候自身難保,只給她留了點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回東天竺了。」
祁遠嘖嘖兩聲,欽佩看了他一眼,「程頭兒,你可真舍得…」
「少廢話!趕緊說!她要是聽不懂,你以後少給我吹牛,說什么走遍大江南北,不管是人是鬼都能搭上話!」
祁遠擦擦嘴,翻著眼睛想了想,然後咦咦呀呀地說著天竺語。
那女子披著一襲軟袍,眼睛看著地面,似乎沒有聽到。
但祁遠嘴里蹦出來「阿姬曼」這個詞,她突然抬起頭,眼中露出一絲光亮。
程宗揚松了口氣,朝祁遠豎了豎大拇指。
從金枝會館出來,石超不敢問,程宗揚也不解釋,只催他趕快回去。馬車直接駛進宅里,程宗揚讓人拿來衣物,才帶著兩女下車進院。
宅子前面兩進已經住滿人,程宗揚讓人在三進收拾了兩間。好在宅中正在籌辦婚事,被褥、物品都是現成的,直接搬來便可入住。安頓下來,他讓人叫來祁遠,好給這個酷似阿姬曼的女子解釋清楚。可惜她口不能言,想打聽阿姬曼的事就沒轍了。
良久,她似乎聽懂了一些,淡淡看了程宗揚一眼,然後重新垂下眼睛,恢復了木然的神情。
單看她身上的傷痕,便知道她所受的傷害有多深。程宗揚在心里嘆了一聲,堆起笑容道:「你好生在這里休養些日子,不用怕。老四,你叫…雁兒吧,讓雁兒過來幫忙照顧她。」
「哎。」祁遠答應一聲。
程宗揚幫她沏了杯茶,說道:「你雖然聽不懂,但沒關系。我和阿姬曼是好朋友。她走的時候說要去耽摩找哥哥,等她找到,也許還會回來。你不用多想,在這里好好歇著。到時候阿姬曼看到你身體健康,心里也高興。」
不多時,雁兒進來,程宗揚才起身離開。那杯茶她一點都沒動。從她顯露的氣質猜測,她以前的身份不會比她所扮演的城主夫人低多少,只不過這會兒她雖然坐在那里,整個人卻像被掏去靈魂一樣空洞。
帶著一肚子的嘆息,程宗揚來到隔壁的房間。芝娘剛梳過頭,見他進來,便屈膝欲跪。程宗揚攔住她,「得了吧,咱們這兒不來這一套。你要想給我面子,就笑一個好了。真笑不出來,也不用麻煩了。」
芝娘嫣然笑道:「能遇上公子,是芝娘三生修來的福份。」
程宗揚坐在椅上,「什么福份啊。左右是混日子吧。那會兒沒說清楚,你們怎么會撞上賊了呢?」
芝娘苦澀地說道:「總是流年不利,命里注定有此一劫。那日三個客人到畫舫飲酒,叫來幾個姊妹相陪。誰知他們到了湖中,突然間變了臉色…」
芝娘聲音有些發顫,「有個賊人拔出刀,舉手便把一個姊妹砍了。然後把舫上值錢的東西全都搶走,又把我們捆了,關進艙房,放火燒了畫舫。還好奴家命大,繩子捆得不緊,才掙脫出來。後來官府查案,舫主找到奴家索賠,奴家還不起錢,只好自賣自身,入了章老板的會館。」
「你說官府查案,是不是有個女捕頭?」
「有的。聽說是長安來的,那些差官對她很恭敬呢。」
程宗揚道:「你畫舫生意不錯啊。剛從南海販回來的珍珠,你們便有了。」
芝娘愕然道:「哪里有南海的珍珠?」
程宗揚道:「被殺的那個,是不是一個名妓?」
芝娘點了點頭,「彩姊一直是秦淮河的紅牌。」
「她被殺的時候,身上是不是戴的有珍珠?」
芝娘道:「哪里有珠子。幾只手鐲都被那些賊人搶走了。」
程宗揚有些莫名其妙,「這些天是不是還有別的名妓被殺的?」
芝娘搖了搖頭,「這秦淮河是建康的銷金窟,若是常有兇案,哪里還有客人會來?」
程宗揚愣了一會兒,那天泉玉姬突然來到云家,說的就是查案來問線索,可芝娘說明明沒有珍珠,她還來問什么?
芝娘柔聲道:「奴家進了會館,要從最低的優伶作起,原以為此生都沒有出頭的日子,誰知會遇上公子這樣好心腸的客人…」
程宗揚咽了口吐沫,「芝娘,我贖你出來,倒不是為了這個…」
芝娘笑道:「奴家知道主子是好心人。不過奴是歡場中人,又不是什么貞節女子,只有服侍主子高興,便是奴家的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