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體輕輕搖動著,傳來浪花拍擊的聲音。射來的箭矢已經停止,但兩人誰也不敢動。天知道這艙內有多少槳手,甚至軍士。
甲板上的慘呼聲不斷響起,顯示墨狼正在掃蕩上面的水師軍士。程宗揚用唇音道:「怎么樣?」
「很糟糕。」蕭遙逸貼在他耳邊道:「我身上的傷口都迸開了。折騰一晚上又加一個上午,我這會兒也差不多了。再來那么一斧,我肯定吃不完兜著走。」
「這回可遂了你的愿,終於摸到老虎肚子里來了。想個辦法怎么出去吧。」
「劈開艙板,游泳的力氣我還有。」
「劈開艙板的力氣我沒有。別忘了,我也折騰了一晚上又加一個上午,連喘口氣的工夫都沒有…」
「小侯爺,程少主,如此辛苦…」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那聲音彷佛從腐爛的棺材中傳出,落在耳中令人背上汗毛直豎。
接著一片詭異的光芒亮起,說它詭異,是因為這片光芒沒有顏色,就像黑暗本身散發出的光線。
程宗揚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和蕭遙逸就像兩只老鼠,頭對頭趴在一堵船板後面,頭頂高處布滿了零亂的箭枝和短戟。
兩人跳起來,程宗揚回過頭,與說話那人打了個照面,雙方都渾身一震。
程宗揚是沒想到那死太監陰魂不散,這會兒又鉆出來索命。古冥隱蝙蝠一樣細小的眼睛卻瞪得牛眼一樣,盯著這個熟悉的「東瀛忍者」。
「是你!」古冥隱尖聲道:「我的都盧難旦圣鈴!」
程宗揚厲聲道:「咱們誰也別想要!」說著從懷里抓出一把東西,朝船艙另一端奮力一扔。
「呼」的一聲,古冥隱展開身法,撲上去抓住自己宗門的圣物。
蕭遙逸用手肘拱了拱他,「什么鈴?」
「一個小瓶子。我留在宮里了。」程宗揚道:「那么貴重的東西,總不好隨身帶著亂跑吧?」
「那你扔的呢?」
「幾個卷軸,我也搞不清做什么用的。」程宗揚聳了聳肩,「不過隨便用手去接肯定很蠢。」
「呯」的一聲,幾支捆在一起的卷軸在古冥隱掌中同時爆開。
近百枚施過法的鋼針從卷軸中充滿憤怒地激射出來,然後驚奇地發現它們很快就可以完成自己的使命。同樣驚奇的還有另外兩支卷軸的菱鏢兄弟和流星兄弟們,唯一不滿的迷煙家族,它們剛從束縛自己多年的卷軸中逸出,準備呼吸自由空氣,就遇到兩只扼殺它們追求自由的手掌。激憤之下,它們狠狠鉆進鋼針、菱鏢、流星制造出的傷口中,在里面大吐吐沫。
古冥隱雙手微微一震,騰出一股黑氣。接著掌中咯咯作響,將那些涂過劇毒的鋼針、菱鏢、流星盡數擰碎,眼中露出駭人的怒火。
程宗揚朝他挑了挑拇指,「好漢子!」然後扭頭對蕭遙逸道:「公公這情況算漢子嗎?」
蕭遙逸為難地摸著下巴,「不好算吧?」
古冥隱怒極反笑,「程少主好手段,竟然把本座玩弄於掌股之上!」
程宗揚謙虛地說:「公公在宮里太久了,跟外面世界的生活有點隔膜也很正常。不過呢…」他兩手叉著腰,示威似地挺挺腰,「連倭人都勾結,你們黑魔海也太濫了吧?」
古冥隱目光不住閃爍,忽然尖聲道:「把圣鈴拿來!我饒你不死!」
「想要圣鈴?好說!」蕭遙逸一臉認真地說道:「王家有什么好的?你要這么拼了老命地幫他,我們蘭陵蕭家也是有數的高門,我蕭遙逸年紀又輕,長得又好,還挺有本事,你不如跟我合作好了。」
古冥隱青衣不住起伏。
「黑魔海?」蕭遙逸踏前一步,用陰柔的聲音說道:「你在擔心黑魔海吧?你是黑魔海請來的供奉,又不是他們核心人員。上陣拚命有你們的份,撈好處的時候…嘿嘿,讓公公來管這滿宮聽話的美貌女子,他們真想得出來。再說了,黑魔海當年被我們打得狗一樣,再斗一百年,他們也贏不了啊。跟我們合作,不但安全無憂,而且前程無量。這一戰之後,整個大晉都是我蕭家的,公公想要什么還不一抬手的事?」
小狐貍展開三寸不爛之舌,又是威脅又是利誘還加上挑撥中傷。程宗揚一臉佩服地看著他,雙方明擺著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他卻恬不知恥地大談合作,往黑魔海頭上潑糞,這種鳥事都能干出來,臉皮也太厚了。
也許不是臉皮的事,小狐貍的傷勢只怕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糟糕。程宗揚用眼角的余光打量退路,但除了眼前幾尺范圍,整個船艙都隱藏在黑暗中。
蕭遙逸一邊侃侃而言,一邊把手伸到背後,在程宗揚掌中慢慢寫著字。
「數到十,往上沖。」
蕭遙逸手上寫字,嘴巴不停說道:「圣鈴是貴宗至寶,只要大伙合作,蕭某肯定雙手奉上——上!」
程宗揚拔身而起,朝頭頂甲板的破裂處躍去,蕭遙逸也緊接著躍起,雙掌在他腳底一推,把程宗揚送出船艙,自己卻返身朝古冥隱撲去。
「小狐貍!」
「別管我!小爺死不了!」蕭遙逸手中的龍牙錐綻放出耀眼的光芒,彷佛正在燃燒。
「如果我死了!就把我埋到藝哥旁邊!」蕭遙逸叫道:「棺材我要金絲楠木的!」
古冥隱尖嘯聲響起。他實力略遜於這位星月湖八駿之一的玄騏,但蕭遙逸苦戰競日,他卻休養多時,此消彼長下,不但將蕭遙逸的攻勢盡數接住,還接連施出毒辣的招術,逼得蕭遙逸不得不撤招防護。
古冥隱舌尖在唇上舔了舔,獰聲道:「小侯爺材質上佳,待本座收了你的陰魂,煉成行尸定是上等的貨色。」
黑暗中伸出一叢長矛,艙內的軍士圍攏過來,形成一個丈許方圓的矛陣,將蕭遙逸和古冥隱圍在其中。
蕭遙逸上身精赤,汗水順著白皙結實的皮膚縱橫流淌,蒸騰出一片霧氣。他身上四處傷口全部迸裂,鮮血長流,將頸中「有種朝這兒砍!」幾個墨字染得鮮紅。
「看刀!」
已經飛出船艙的程宗揚重新折回,雙刀如同咆哮的猛虎直劈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