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湖水軍爭戰,風力對船只的影響有限,而船帆更易被敵軍火箭攻擊,因此大多數艦船都沒有張帆,全靠槳棹操控行駛。一旦槳棹折斷,就等於喪失了戰斗力。飛鳧的槳手與軍士的比例是四比一,這樣畸形的比例卻將槳棹的威力發揮到極致。
兩艘斗艦的槳手奮力操槳,從兩面夾攻飛鳧。飛鳧放開一側的對手,全力攻擊另一側的斗艦。那艘斗艦小心地保持距離,避免槳棹被飛鳧鐵槳擊斷,但拉開距離的同時,艦上戈手全無用武之地,飛鳧艙體封閉,外覆牛皮,只用狹小的矛穴射孔向外攻擊,斗艦上的弓手對飛鳧的傷害微乎其微。
在湖上追逐里許之後,兩艘斗艦漸漸慢了下來,畢竟斗艦只有六十名槳手,而飛鳧的槳手足有一百六十人之多。飛鳧收回一半槳棹,減慢速度,讓槳手保持體力,同時利用船上的弓弩射殺斗艦暴露的士卒。
右側的斗艦猛地一頓,槳手反向擊水,由前駛轉為逆行。飛鳧在慣性下向前沖出半個船身。就在這時,飛鳧上的軍士們看到令人恐懼的一幕。斗艦背後,一條船首尖挑的艨艟以極快的速度破浪而來,犀角般的船首正對著飛鳧的艦體。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飛鳧在湖上確實占盡優勢,一對一,甚至一對二,水師的斗艦、走舸只有挨打的份,換作結構相差不大的艨艟也強不了多少。但水師也不是傻瓜,他們立刻改變戰術,利用一條斗艦作掩護,遮擋飛鳧的視線,在飛鳧進入位置後突然減速,露出後面直沖過來的艨艟。
封閉在飛鳧艙內的槳手聽到指揮官惶急的大吼,「右列停槳!左列全速!舵手右轉!」
上層的攻擊艙內,幾名什長嘶叫著:「舉矛!舉矛!」
棹孔透入的陽光被一片陰影迅速遮住,一名奮力操槳的棹手抬起頭,驚恐地看著一支犀牛角般的鐵角從棹孔上方飛過,接著飛鳧堅固的船體發出一聲碎裂的震響,被桐油浸過的艙板猛然凹陷過來,湖水帶著折斷的長矛涌進船艙,緊挨著他的一名同伴來不及呼叫,就被包著鐵皮的船首碾碎。
艨艟船速極快,飛鳧竭力調整航向,但狹長的船體來不及轉彎,就被艨艟巨犀般的沖角狠狠撞上。再結實的船只被艨艟沖角撞上也免不了破損,何況飛鳧為了機動性能,收攏了船體的寬度。木屑紛飛間,整條飛鳧被撞成兩段,裝著斧矢的巨弩,混亂的槳手、軍士從斷口飛出,又被艨艟堅固的艦身碾進水底。
艨艟馳過飛鳧斷裂的船體,揚長而去。船尾的巨弩轉動著,瞄向後方一條飛鳧。伴隨著隆隆的戰鼓聲,一名軍士調整好方位,迅速作了個手勢。後面那個膀大腰圓的軍士揮起重錘,砸下牽弦的木楔。
比長矛還要夸張的弩矢呼嘯而出,從飛鳧艙頂射入,射殺了一名軍士和兩名槳手之後,在吃水線以下的船體透出尺許。
飛鳧沒有作聲,沉默地從同伴斷裂的船體間穿過,狼一樣尾隨橫沖直撞的艨艟。
艨艟船尾的巨弩不斷發射,飛鳧兩側一百六十支槳棹像蜈蚣一樣劃著水,在湖上疾駛,迅速拉近距離,使艨艟架在船尾高處的巨弩失去射擊角度。
在接近艨艟的一剎那,飛鳧的矛穴刺出數支鋒利的鐵鏟,像狼牙一樣咬在艨艟艦體上。飛鳧船體極矮,艨艟居高臨下,本來易於攻擊,但兩船接近之後,艨艟的攻擊孔比飛鳧的船體高出數尺,只能向下攻擊飛鳧堅固的船篷。而飛鳧攻擊孔幾乎比艨艟的棹孔平行。
飛鳧伸出的鐵鏟撕開艨艟艦體的生牛皮,然後朝裸露的木料潑上火油。飛鳧十余只箭孔同時閃起火光,接著火箭流星般飛出,艨艟艦體立刻燃起一排火焰。
飛鳧不再理會著火的艨艟,減速、擺舵、轉向,一氣呵成,同時將旁邊一艘走舸撞得傾斜過去。
程宗揚與蕭遙逸對視一眼,都看出彼此的驚愕。
忽然旁邊響起一聲怒喝,「艨艟上的指揮官是誰?如此無能之徒,立刻斬了他的腦袋!」
吳三桂是騎戰的行家,對水戰是徹底的外行,這話只能聽著。秦會之道:「艨艟亦屬盡力,奈何敵艦來去如風,防不勝防。」
云丹琉道:「艨艟船堅弩強,正該與敵舟正面交鋒。破敵一舟,便即遠颺,以往并無不妥,但此時敵艦船速是它兩倍以上,仍墨守成規,將船尾讓給敵人。
指揮者全無應變之道,死有余辜!」
程宗揚心道:有種你去打啊。瞧瞧云丹琉的刀,沒敢說出來。可臉上的表情卻被云丹琉看得一清二楚,那丫頭美目頓時寒光大盛。
程宗揚打了個寒噤,厲聲道:「小侯爺!看著我方將士浴血奮戰,程某恨不能手刃敵寇!在此旁觀,於心何忍?不若我等立刻回船,居中調度!」
「不錯!」蕭遙逸一把拽住程宗揚,「且看我們兄弟并肩破敵!」
如果云丹琉眼中的怒火變成實質,自己早已血濺七尺。程宗揚顧不上和易彪道別,就和蕭遙逸跳到來時的走舸上。
這位大小姐脾氣太火爆了,動不動就拎著大刀砍人。程宗揚心里嘀咕道:那丫頭脾氣是壞了點,但身高腿長,肩寬腰細,胸脯夠高,屁股夠圓,扭起來還是很過癮的…
「喂!小狐貍,你干嘛?」
程宗揚擦了把口水,突然發現走舸并沒有返回艦隊,而是正對著疾戰的飛鳧就沖過去了。
「居中指揮不是白瞎了咱們兄弟的手段嗎?要打就在最前面,親臨矢石,一決生死才過癮!」
「你瘋了吧!要打咱們也換條船吧?這走舸不夠它撞一下的!我看飛云、蓋天那兩條還湊合,咱們隨便選一條好不好?」
「我覺得這走舸就挺好,又快又穩。」蕭遙逸一臉認真地說道:「樓船看起來威風,其實一點不好玩。你想啊,好幾千人待在一個大船殼子里面,又是馬糞又是人尿的,單是汗臭就能熏死你…」
遠處的艨艟已經火光沖天,數十條戰艦同時展開搏殺。敵軍的飛鳧又被擊沉一艘,但水師已經有一條艨艟、兩條斗艦燃起烈火,在湖面熊熊燃燒。另外還有五條走舸傾覆,更有兩條斗艦被飛鳧擊斷槳棹,失去行動能力。
看著飛駛如風的飛鳧,程宗揚一顆心彷佛直線掉到胃里,石頭一樣沉甸甸又冷又硬。天地良心,我對戰爭一向只有旁觀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