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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魂舞

  夜色如墨,宮墻間曲折幽深的小徑積滿落葉,兩側成排的古槐樹影幢幛,一盞淡黃的燈籠搖曳著,在鵝卵石鋪成的小徑上投下朦朧的光輝。古槐枝葉交迭,樹冠宛如烏云。夜風襲來,樹冠在風中微微晃動,細小的槐葉簌簌而下。

  時近九月,夜風拂在身上略帶涼意,讓程宗揚渾身的燥熱略微清爽了些。

  「飛鳥大爺,這邊請。」前面提著燈籠的小太監一臉諂媚地說道。

  計好在旁邊小聲糾正道:「是上忍啦,叫太君也行。」

  相龍嘀咕道:「叫大爺他也沒生氣嘛。我看古供奉叫他太君,飛鳥大爺還有點不高興呢。」

  程宗揚心頭微凜,這死孩子眼睛夠賊的,自己臉上戴著面具,還能被他瞧出心情,看來要趕緊找個機會拍死他。

  程宗揚殺機一起,兩個小太監似乎感覺到什么,連忙閉上嘴。

  兩個小太監并沒有對這位「東瀛上忍」的身份起疑,只是對他們來說,察顏觀色是必備的生存技能。別說他戴著面具,就算把墨鏡也戴上,臉都包住,照樣能拿鼻子嗅出他的喜怒好惡。

  太初與昭明兩宮由一道高墻隔開,遠遠看去,昭明宮赤烏殿高挑的飛檐猶如鳥喙,比起神龍殿的巍峨雄渾多了幾分纖巧秀美。

  蕭遙逸一直沒有露面,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行蹤已漏,搶先躲了起來。那小狐貍狡詐得很,程宗揚并不擔心他,要緊的是自己。如何干掉這兩個死孩子,在古冥隱發覺之前救下云丹琉,逃出宮去,才是自己最該頭痛。

  程宗揚估算了一下,老太監在宮里勢力并不強,他所倚仗的只有那些小太監——至少自己沒有看到還存在其他同黨。論修為,小狐貍恐怕就穩勝他一籌,只不過他手里握著晉帝這枚棋子,讓人投鼠忌器。

  兩名小太監領著程宗揚繞過昭明宮的重重宮禁,朝角落里一處荒僻的宮殿走去。計好對倭語徹底糊涂了,這位飛鳥上忍說的正宗倭語自己半懂不懂,可自己說的夾生倭語,他居然都能聽懂,這樣神奇的效果,讓計好又是奇怪又是得意,大概自己真有點語言天份吧。

  計好一邊比劃,一邊說道:「上忍太君,這是東面的冷宮,平常沒有人來。

  古供奉怕那花姑娘起疑,才選了這里。」

  「搜嘎!」程宗揚握著禁軍的佩刀,尋思怎么出奇不意突施殺手,給這兩個死太監來個一刀兩段。

  那宮院不知多久沒有人來過,庭中荒草叢生,殿宇上精心描繪的圖案漆料早已脫落,色彩斑駁不堪,充斥著凄冷的氣氛。

  相龍從懷中摸出炭條,在門邊畫了個符記,低笑道:「這是云家死士約定的標記。我已經給那美妞傳訊,約定三更之後,在宮里見面,云侍衛長看見標記就會進來。」

  計好道:「上忍太君大爺,那個瓶子,」他比劃道:「瓶子…」

  程宗揚想起古冥隱交給自己的玉瓶,伸手從腰間摸了出來。那只被稱為都盧難旦鈴的玉瓶是用一整塊墨玉雕成,瓶身血跡斑斑,用來作瓶塞的深紫色水晶在夜色下微微閃亮。

  「喲西!」程宗揚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拿著瓶子晃了晃,然後作勢欲摔。

  兩名小太監急忙攔住,「上忍太君!可不是這么用的!」

  計好對相龍小聲道:「你來。」

  「上忍大爺。」相龍朝程宗揚諂媚地笑著,小心地接過瓶子,恭恭敬敬將它放在壁角的隱蔽處,合掌默念幾句,然後取下瓶口的紫水晶。

  燈籠昏黃的光芒下,一個輕煙般影子從瓶口溢出,裊裊升起,幻化成一個曼妙的身影。那影子只有三寸來長,她微微低著頭,雙目緊閉,纖細的眉枝精巧如畫,竟是個出色的美女,她空靈的身體像水晶一樣透明,纖美的手臂上披著長長的舞帶,彷佛一個空幻的精靈盈盈立在瓶口。

  相龍合掌念誦道:「天地成,日月俱…」

  隨著他尖細的聲音。瓶口透明的倩影眼睛慢慢張開,透出迷茫的眼神。

  「出九幽,入冥冥…」在咒語的召喚下,倩影抬起臉,小巧的嘴巴張開,似乎在呼應冥冥中傳來的召喚。

  相龍雙掌一分,戟指尖聲喝道:「視我者,盲!」

  倩影像聽到世間最可怕的聲音一樣,空洞的眼中涌下血淚。

  「聽我者,聾!」

  倩影雙手掩在耳側,在瓶口上方痛苦地掙扎著。

  「逆我者,受其殃!」

  倩影乞求般抬起手臂,發出無聲的哭號。

  小太監緩緩合起雙掌,陰惻惻地尖聲道:「幽幽冥獄,唯吾是從…」

  最後一聲咒語落下,倩影渾身一震,彷佛被利針刺中的蝴蝶一樣升起,在瓶口寸許的高度盤旋而起。

  相龍抹了抹額頭的汗水,朝程宗揚討好地笑道:「這是古供奉秘煉的幽冥陰魂,魂魄一旦被圣鈴拘入其中,就如同置身煉獄,永世不得翻身。」

  說著他用指尖戳了戳那個影子。正在曼舞的倩影哀鳴一聲,然後像上了發條的玩具一樣,在瓶上搖乳擺臀,舞姿妖冶。

  相龍道:「上忍大爺,只要把圣鈴放在這兒,等那個長腿的花姑娘進來,上忍大爺念個附字,陰魂就會附在她身上。待制住她,再念個退字,就能收回陰魂。」

  程宗揚聽著小太監不著四六的翻譯,裝作煞有其事的樣子眼睛緊盯著那只難旦妖鈴,頻頻點頭,一面用眼角余光觀察相龍,一面悄悄按緊刀柄。等相龍口沫橫飛地說完,突然側身一揮,刀光匹練般飛出。

  相龍怪叫一聲,撲地閃開,叫道:「大爺!上忍!飛鳥太君!」

  程宗揚心里大罵,自己滿心切了這死太監,可忽略了這柄禁軍的佩刀比自己常用的窄了一半,出刀時差了少許,被他躲開。

  程宗揚挺起肚子,粗聲喝道:「你滴,武功滴,大大滴不行!喔塞羅!」

  這位東瀛忍者突然發難,計好也嚇出一身冷汗,連忙道:「上忍說你武功不行,讓你趕緊滾。」

  相龍臉上回過顏色,點頭哈腰道:「小的知道,小的知道。小的這就滾!」

  相龍連滾帶爬出了宮門,小聲道:「我的娘啊,這倭賊真不是人啊…」

  程宗揚摸了摸計好的腦袋,「你滴,大大滴好!」

  計好險些尿了褲子,陪著笑臉眼巴巴看著這位東瀛上忍,巴不得也和相龍一塊兒滾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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