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美婦珠串輕搖,宛如嬌柔的花枝般被人扶到殿上,她雙臂張開,纖美的手指白滑如玉,在兩人扶攜下微微翹起。腕上戴著一對碧玉鐲子,衣裙都是最昂貴的綾羅,一針一線都精致無比,彷佛從畫中走出般艷麗。
她屈膝跪下,嬌聲道:「奴婢周氏,拜見上忍。」聲音又軟又綿,似乎在哪里聽過。
「喲西!」程宗揚點了點頭,盡力不露出驚艷的表情。
程宗揚忍住心頭的悸動,朝太后面上看去,入目的情形使他頓時脫口叫了一聲。
「啊!——呀,喲西喲西喲西!」
老太監細聲道:「這賤人還入上忍的法眼吧?」
程宗揚只覺面具下濕漉漉都是冷汗,眼前的太后鳳釵溜到一旁,珠串歪斜,露出的玉靨端莊艷麗,彎眉櫻口,看上去極為眼熟——如果沒認錯的話,這位太后自己不僅見過,還曾經上過!
「奴家家里本來薄有資財,可是天時不好,奴家丈夫沉疴在身,每月吃藥都要幾吊錢,家里的資財這些年陸續都用完了。為了過活,才不得不…」
舟上那對美妓婆媳的話語從心頭滾過。難怪小狐貍有通天手段也查不出兩妓的下落,誰能想到湖中偶逢的舟妓竟有如此顯赫的身份。
程宗揚心頭怦怦直跳,眼前的太后赫然便是當日的蕓娘!
程宗揚壓下心頭的震驚,豎起拇指道:「卡哇伊——瑪絲塔!」然後又是嘰哩咕嚕一串。
計好頭上冒出汗來,結結巴巴說了幾句,都沒有靠在譜上。這也著實難為他了,連程宗揚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什么,何況他呢。同情地瞥了他一眼,程宗揚卷著舌頭道:「她滴太后滴,那尼古供奉滴狗銹金?」
計好抹著汗道:「上忍說,她既然是太后,怎么把供奉當主人?」
老太監乾巴巴的老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托教主洪福,本座制住晉帝,便召來宮中后妃,頒賜圣藥。我們這些鄙陋之人,怎知教主圣藥神妙?原以為這些賤人一服之下便氣絕身死,誰知圣藥靈異通神,原本的毒藥竟生奇效。」
計好在旁一句一句翻譯,程宗揚豎起耳朵,仔細聽那老太監的話語。
古冥隱大贊了一番教主圣藥的神妙,然後道:「宮內一向信奉靈修道,后妃宮人無不對授籙、引仙、接神之法趨之若鶩,本座小施手段,便使這些妃嬪虔信不疑,尤其是服過教主圣藥之後,更是如癡如迷。」他抬臂劃了一圈,尖笑道:「今日殿上,諸人只知接神,何曾有半點疑心!」
程宗揚暗叫不然,這老家伙多半還有其他手段,只是不會告訴自己。他口口聲聲說教主圣藥神妙無比,不過失神的迷藥變成要命的春藥,毒藥變成迷藥,這隨機性好像有點太強了…
相龍巴結地指著殿內那具白森森的骸骨道:「那賤人因為不肯接神,被百鬼附體,在殿上狂舞數日,才氣絕而死。剩下的見供奉如此神通,都視供奉如神,沒有半點違拗。」
另一個小太監道:「供奉為了測度她們的心智,讓太后和…唔…」話沒說完,就被相龍按住嘴巴。
不過程宗揚已經聽到,「喲西…」
古冥隱靜默片刻,然後緩緩道:「這些賤人久居深宮,受萬民奉養,出去舍身接客也是天理循環。不瞞上忍。這賤人在外面還遇到一樁奇事——讓她自己說吧。」
相龍捏了捏太后雪白的屁股,「那天接客的情形,仔細說來。」
周太后被摸得輕喘連連,「奴婢是八月十三,在湖上遇到那兩位公子…」她嬌聲道:「那晚奴婢正和麗娘一起,兩位公子喚奴婢過去伺候,得了五十銀銖的嫖資。」
一絲寒意爬上背脊,程宗揚握緊拳頭,手心滿是冷汗。
相龍道:「那兩人是什么身份?」
太后道:「奴婢不知。麗娘此前在畫舫接過其中一位客人,也沒有聽說他們的身份。」
程宗揚微微松了口氣,想起當日在畫舫上,芝娘起初稱小侯爺,麗娘一來,就改口稱公子。這樣謹慎,難怪蕭遙逸喜歡她。
「不過麗奴說,其中一位公子帶的琴不同凡品,那琴并非桐木,而是杉木所制,漆面紋如蛇腹,琴聲清越,如擊金石。價值千金也不為過。」
太后玉頰飛紅,輕喘細細地說道:「那位公子想一起去嫖麗娘,另一位公子卻不肯答應。那位公子說:張飯桶、石胖子他們倒是肯,我又看不上他們。另一位公子說:老大他們那邊,你總看得上吧。那位公子說:別開玩笑,老大非踢死我不可。然後又說:四哥那邊也許能行,只不過我四哥整天陰森森的,我怕他干過的女人都變成冰窖…」
老太監道:「這賤婢天賦遠不及麗奴,麗奴強識敏記,過目不忘。這番話語還是她說起來的。」他枯瘦的手指敲著榻上的象牙席,陰惻惻道:「冷冰冰的老四,除了斯明信還有何人?星月湖八駿終於露出馬腳!」
程宗揚腦中轟然一響,良久才聽到太后說:「他們讓麗娘一邊撫琴唱曲,一邊服侍…另一位公子說:我在南荒聽到那里的山歌,有一句青松倒在玫瑰上,壓的玫瑰顫微微…」古冥隱笑道:「好好好!」
程宗揚心頭狠狠跳了幾下。
古冥隱道:「上忍初來,可能有所不知。八月初九晚,小侯爺蕭遙逸和盤江程氏的少主在青溪醉鬧,此事建康城盡人皆知。」
不對!程宗揚猛然想起,在心里叫道:除了太后的蕓娘,還有那個麗娘。當日在畫舫與張少煌的座船相遇時,麗娘正瑟縮在自己懷中,嚇得臉都白了。張少煌那個大嘴巴口口聲聲叫小侯爺,麗娘怎么會才知道蕭遙逸的身份?如果說麗娘有意隱瞞,原因究竟是…
干!程宗揚終於明白過來,那個國色天香的麗娘,就是晉帝最寵愛的貴妃!張少煌的親姊!難怪她見到張少煌會嚇得面無人色,更絕口不提自己接客時險些撞見親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