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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五章:巫王神使

  搜索的人群直到深夜才回來。他們找到一名雲氏商會護衛的遺體,祁遠和石剛仍毫無音訊。

  當天晚上,沒有人敢再靠近海灣,所有人都待在村里,遠遠避開海岸線。

  隨著時間的流逝,祁遠等人生還的希望已經降至最低,但每個人還留有一線希冀。白湖商館已經喪失了三分之一的人手,再少了祁遠和石剛兩個,僅剩下他們四五個人,這支商隊已經算是分崩離析了。

  “明天再找一天。如果還沒找到,等碧鯪人回來,我們就離開。”程宗揚把輕撫著凝羽的髪絲,長吁了一口氣,“不管碧鯪人知不知道霓龍絲,我們都要啟程返回。”

  身邊幾隻螢火蟲飛舞著,尾部的光球一明一滅。不遠處,清泉匯成的小潭,在月光下閃動著粼粼波光。

  白天被海水泡過,渾身都結滿鹽漬,尤其是腿上的傷口,更癢痛難當。程宗揚忍了一個下午,凝羽一回來,就拉著她找到那個泉眼,洗去身上的鹽漬。讓他失望的是,樂明珠那丫頭似乎在躲著自己,一回來就跑去找小紫。

  凝羽伏在他膝上,輕聲道:“怎么跟她交待?”

  “我不準備回五原城。”

  凝羽霍然直起腰,望著他的眼睛。

  程宗揚把凝羽一縷髪絲繞在指上,低聲道:“跟我走。”

  “你的冰蠱呢?”

  “總會有辦法的。”

  程宗揚向武二郎透露過冰蠱的事。武二郎把胸口拍得山響,這點小事,二爺的面子拿出來,伸手就給辦了。就算二爺的面子不夠,還有花苗族長阿依蘇荔的面子。南荒別的沒有,找個驅蠱的巫師那可算找到地方了。

  武二的話打對折都難說,最多只能三折起,不過對蘇荔那個花苗大美女,程宗揚還是有些信心的。但更可靠的,還是雲蒼峰。自己和雲蒼峰商量過一起做拉鏈,雲蒼峰也對他的主意很感興趣。雲氏商會關系眾多,解除自己的冰蠱也不是難事。

  凝羽垂首想了一會兒,然後緩緩搖頭。

  “為什么?”

  “我不能走。”

  地面突然微微一震,接著林中傳來一聲低沉的鳴吼,一個龐大的身影撞開枝葉。

  一頭巨大的白象從林中踏出,打碎了池旁的靜謐。白象背脊高度超過五米,巍峨的體型宛如一座移動的山丘,自己白天乘的竹伐和它一比,就像一片碎紙。長達數米的象鼻左右卷動著,粗大的象牙又彎又長,象牙根部包著兩道寬闊的金箍。

  白象背上駝著一頂涼亭,一個包著頭巾的巫師坐在亭中。他眼睛狹長,灰褐色的皮膚緊緊繃著骨骼,身體消瘦而結實,頭上鬼角不像通常那樣向上直生,而是貼著頭皮向後生長,仿佛一條黑色的粗辮。他一手握著一個拳頭大小的黑色陶罐,斜著身倚在亭中,垂著帷幕的涼亭隨著白象的移動左右搖擺。

  白象旁邊跟隨著幾名皮膚黝黑的隨從。他們帶著刀斧,手臂刺著紋身,卻不是鬼武士——因為他們的表情不像鬼武士那樣木然,而是充滿了兇狠、殘忍、惡毒和傲慢。在他們身後,則是一群膽怯而卑微的奴隸。

  程宗揚和凝羽屏住呼吸。那些人的鬼角已經暴露了他們的身份。這些人,來自鬼王峒。

  白象踏過溪泉,在泥土間留下深深的足跡。山坡下,碧鯪人的村落沉浸在黑暗,遠處的海灣潮水已經與海岸平齊,海浪交疊著,在月亮的引力下仿佛連綿的群山撲上海岸,發出巨大的濤聲。

  遠遠的,波濤洶涌的海面亮起一點細小的光芒,仿佛落入海中的寒星。接著又一點。越來越多的光點出現在海中,它們潛在波浪翻滾的海面下,以肉眼可以察覺的速度朝海岸移來。

  …………………………………………

  沉渾的的象鳴聲在海岸上回蕩。來自鬼王峒的使者高高坐在象背上,用細長的手指拈起一顆珍珠。

  “這就是你們的收獲嗎?”使者的聲音粗啞而低沉。

  幾個人水淋淋跪在礁石上,為首的是一個老者。他赤著上身,棕色的皮膚像一棵老樹般乾枯,即使在海中浸泡多日,也沒有變得濕潤。

  “尊敬的神使,”老者喉中帶著一絲沙沙聲,謙卑地說道:“七天前,我們進入深海,但在夜叉珊瑚附近與鮫人遭遇。我們損失了超過三十名族人…”

  使者手一抖,一條長鞭從亭中揮出,毒蛇般落在老者棕色的胸膛上,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這些是我要聽的嗎?”包著頭巾的巫師用古怪的腔調說道:“我只需要知道,你們給偉大的巫王敬獻的物品呢?”

  除了岸上幾個碧鯪的長者,其余的碧鯪人都留在波濤翻滾的海中。嵌在他們髪際的海光礁微微閃亮,發出球狀的熒光。

  老者顫抖著說道:“我們已經沒有成年的男丁…饒了我吧!”他突然慘叫起來,“饒命啊…”

  使者的隨從舉起鐵斧,一斧砍斷了他的脖頸。

  一點血珠飛濺出來,以肉眼難以察覺地速度飛向白象上的竹亭。使者手中的陶罐打開一線,血珠一閃,沒入罐中。

  碧鯪人將他們采獲的物品擺在白象前,珍珠、珊瑚、珍稀的海中生物…還有一些奇特的礦物。

  使者懶洋洋看著,直到那些礦物才露出貪婪的目光。

  “只有這么多?海底的精鐵呢?”

  “夜叉珊瑚被鮫族占據,”另一名老者恐懼地說道:“我們沒有辦法進去。為了這些精鐵,我們死了很多人…”

  海中的碧鯪人一一走到岸上,他們大多是老人和女子,偶爾有幾個孩童。碧鯪人的體形與人類相似,并沒有鮫人那樣可以變化的魚尾,也許這正是他們在爭奪海洋中負于鮫族的原因。長期的水下生活,使碧鯪人體形勻稱而健美,尤其是那些碧鯪女子,她們胸部豐滿,修長的肢體柔軟而富有彈性,在襤褸的衣衫下,顯露出優美的曲線,只是她們神情悲傷,目光木然而又絕望。

  每個碧鯪人采獲的雖然不多,但幾百人聚起來,漸漸也堆起一座小山。使者帶來的奴隸把各種物品分好,分別裝進袋子,至于那些海底精鐵,則由專人放入木箱。使者高高坐在象背上,鷹隼般的目光來回移動。他帶來的那幾名隨從負責點驗物品,份量稍有不夠,立刻就是一通痛打。遇到標致的碧鯪女子,就淫笑著摸摸她們的臉頰,捏捏她們的屁股。那些碧鯪人卻毫不反抗。

  商隊的人都隱藏在竹樓中,小心望著那些鬼王峒的人。朱老頭不知從哪兒鉆出來,瞇著眼道:“碧鯪族是一茬不如茬了。有點骨氣的都死光了,剩下這些都是孬種。”

  忽然眾人一齊伸出頭去,幾乎擠破了竹窗。

  碧鯪人的隊伍中混著一個瘦長臉的漢子,雖然神情萎靡,但那張青里透黃的面孔,眾人再熟悉不過了。

  祁遠身上纏著一條破舊的海象皮,彎著腰,半邊臉都被遮住,猛一看就像個不起眼的碧鯪族老頭。旁邊一個碧鯪女子擋在他身前,有意無意地擋住那些隨從的視線。

  一名有著蛇一樣臉頰的隨從翻看著那女子交來的物品,目光只在祁遠身上不經意地一轉,接著移到那女子身上,露出一絲淫笑,“是你爹?他的一份呢?”

  那女子從皮囊中倒出一捧珍珠,隨從看也不看地收下來,笑道:“真是水靈…”說著把手伸到那女子衣中。祁遠手臂動了一下,卻被那女子緊緊按住。

  隨從手掌在那女子衣內游走著,一面朝後面道:“老東西,你的貨呢?”

  後面的碧鯪老者哆嗦著把幾顆珍珠放在地上,隨從頓時大怒,抽出鞭子劈頭蓋臉的抽過去。老者哀嚎著滿地亂滾,看到那隨從拔出彎刀,忽然叫道:“主人主人!我們隊伍里有生人!放過我吧!”

  那女子渾身一顫,厲聲道:“七叔!”

  老者指著那女子叫道:“就是她!就是她!讓生人冒充進來!”

  使者一手握著陶罐,一條烏黑的鞭子從他袖中飛出,靈蛇般在人群中一掠,祁遠頭上的海象皮頓時像刀切般裂開,露出面孔。

  使者凝視著祁遠,一邊探出尖長的食指,朝那個告密的老者輕輕一點。隨從立即拔出刀,切斷老者的喉嚨。一滴血珠隨即飛入陶罐。

  “你是誰?”使者低沉的聲音問道。

  祁遠推開面無人色的碧鯪女子,先賠上笑臉,向使者恭敬地施了一禮,“小的姓祁,白湖商館的商人。不小心被海浪卷走,幸好遇到這些恩人,救了小的一條性命。”

  “商人?販的什么貨物?”

  祁遠精神一振,“小號店面雖然平常,貨色卻齊全。絲綢綾羅、針線鹽巴、酒水飲器應有盡有。還有上等的錦州絲、清安線,瓊玉做的玉團扇,朔州馬,荊川糖,魚陵的精鹽好作醬。這些不用不要緊,咱還有——北山鐵、西原銅,打出的剪刀好鋒口…”

  “等等,”使者打斷祁遠的滔滔不絕,“你們販賣兵甲嗎?”

  “兵器?”祁遠一怔,隨即堆起笑臉,“你老人家可問著了,咱們白湖商館有五原城有名的刀劍鋪!那是刀也賣,甲也賣。三尺劍、六鈞弓,弓弩掛得滿墻東。塞北的雕翎箭,遼東的百煉銅…”

  祁遠巧舌如簧,把白湖商館說成天上少有,地下無雙的大軍火商。也虧的他見多識廣,一邊說,一邊還拿起那些隨從的刀斧評鑒。說這把刀上有砂眼,那柄斧子雜質太多。如果用上我們白湖商館的兵器如何如何…

  使者眉頭慢慢鬆開,臉上露出笑容,“你帶的貨物呢?我來看看。”

  祁遠躬著腰道:“你老人家稍等,稍等。”

  祁遠一溜煙奔進竹樓。關上門,背後的冷汗立刻順著脊梁淌了下來。商會眾人顧不上寒喧,都拿眼看著雲蒼峰和程宗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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