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羽從帷幕後露出俏臉,搖了搖頭,低聲道:“我看不出來。”
阿夕很乖地并膝跪坐在地上,從脖頸到腦後,有一抹淡淡的月光流淌。凝羽一手按住她的頸子,反復探尋她被人操控的痕跡,卻一無所得。
“她似乎對你很傾心。”凝羽唇角露出一抹笑意。她能感覺到,一看到程宗揚,手下的花苗少女體溫就急劇升高,動情般微微發燙。
“那當然,誰讓我足夠風流倜儻呢?”程宗揚開了句玩笑,然後蹲下來,有些納悶地說道:“究竟是誰幹的?”
“不管是誰,他似乎并沒有惡意。”
“你的意思是,他很貼心地給我做了個漂亮玩具?”
“不是嗎?”凝羽微笑著收回手,“你來吧,莫辜負了別人的一番好意。”
程宗揚看著阿夕,“對她是不是有點不公平?”
阿夕忽然展顏一笑,張開手臂摟住程宗揚的脖頸,將火熱的身體貼在程宗揚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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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靈飛鏡落在案上,驚醒了瞑想的易勇。
“收好吧。”
程宗揚想囑咐他小心一些,但以謝藝的手段,只要那家伙想拿,易勇再小心一百多倍也是白搭,干脆也不說了,留下易勇一個人在哪兒發呆。
雲蒼峰正伏案寫著什么,見到程宗揚進來,放下筆笑道:“小哥滿面春風,莫非有什么好事?”
程宗揚摸了摸臉頰,苦笑道:“我城府原來這么淺,什么事都擺在臉上。”
雲蒼峰道:“程小哥的喜色掩也掩不住。難道是尋的霓龍絲有了眉目?”
“倒還沒有。”程宗揚咳了一聲,正容道:“雲老哥聽說過星月湖么?”
雲蒼峰神情微動,緩緩道:“老夫豈能不知。當日岳帥雖是宋國重將,部屬卻遍及六朝。岳帥逝後,他的親信部屬也脫離軍伍,傳言他們認定岳帥是被奸人所害,便以岳帥衛隊名稱為號,立誓為岳帥復仇。只不知十余年來,他們是否找到仇家。”
“總聽人說岳帥岳帥,這位岳帥究竟是什么來歷?”程宗揚一邊問,一邊看著雲蒼峰,心里微微有些緊張。
“來歷不詳。”雲蒼峰搖了搖頭,“岳帥自述出身于湯陰,但鄙商會曾遣人奔赴湯陰,找遍四十余個岳氏村莊,均未查出他的出身。岳帥三十歲以前的經歷無人知曉,據鄙商會推測,他前三十年應該是游歷天下,因此擅長許多不相幹的技藝。岳帥與太乙真宗關系非淺,有人說他其實出自太乙真宗,因為一些風流韻事被逐出宗門。但太乙真宗掌教王哲與岳帥交好十余年,此謠言不攻自破。”
“岳帥當年很強嗎?”
雲蒼峰嘿嘿笑了兩聲,“二十年前,宋國可以說是岳帥的天下。尤其是他的星月湖大營,嘿嘿,日出東方,唯我不敗——果然是一生都未敗過。”
程宗揚不明白了,既然這位武穆王有如此強軍,又九成是穿越來的,怎么還會被宋主十二道金牌召回,又在下獄前暴死?難道他也和那位千余年前的趙高趙鹿侯一樣,即使有通關秘籍,也斗不過歷史的滾滾洪流?
“說起來,我們雲氏與岳帥還頗有些過節,不過岳帥之死,仍令我等扼腕嘆息。當日紫陽真人受封為左武衛大將軍,召集軍旅,我雲氏也送去錢糧為助。”
思索了一會兒,程宗揚道:“雲老哥,星月湖和太乙真宗比起來,誰勢力更強一些?”他對六朝武林只知道一點皮毛,只好拿這兩家來比。
雲蒼峰搖頭道:“星月湖本身都是六朝的勁卒強將,與武林中人頗不相同,也無意在武林立足,一向少有來往,從不涉及江湖恩怨。不過有岳帥的名聲,也沒有人敢去招惹他們。”
難怪謝藝單人獨騎,一個人深入南荒,原來背景這么深。那他為什么要去碧鯪族尋找那個女人?
“雲老哥,岳帥的妻妾里,有沒有南荒人?”
雲蒼峰大有意味地一笑,“岳帥英雄了得,帳中的女人更是數不勝數,若其中有幾個來自南荒的美女,那絲毫不足為奇。”
程宗揚暗中感嘆,同樣是穿越人士,這位岳鵬舉運氣可比趙鹿侯好太多了,至少穿越之後沒少點不該少的東西。至于自己,運氣似乎也不是很差…
程宗揚漸漸勾勒出謝藝追問那件事的輪廓,他尋找的那個女子十五年前流落南荒,按時間推算,正是岳帥身死的時候。很可能那個女子原本是岳帥的姬妾,岳帥死後,她帶著女兒回到南荒。
她的女兒既然是岳帥的後裔,算起來應該是月霜同父異母的妹妹。程宗揚想起王哲托付自己照料岳帥的後人。既然是個女兒,程宗揚并不介意替王哲照料。從月霜的容貌來看,岳帥那位穿越前輩的審美品位還是很有一些的。月霜的妹妹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倒是性格千萬別像月霜,在那丫頭的眼里,只有死在戰場上的才算是男人。
往好處想,月霜畢竟是在軍營中長大,見到的都是鐵錚錚的漢子,性格強硬也可以理解。這個妹妹既然是南荒女子的後裔,又在南荒長大,想必會與阿葭、阿夕那樣嬌媚的南荒少女性格更接近吧。
這個女兒和母親一同回到南荒,直到十五年後,謝藝不知從何處得到線索,前來尋找,多半是不想岳帥的後人流落異鄉。
想到這里,程宗揚暗叫不妙,謝藝的目的地既然是碧鯪族,那么他說霓龍絲出自碧鯪,多半是一句虛言。
程宗揚心里不禁打鼓,南荒的道路他已經見識過,最大的特色就是沒有路。如果千辛萬苦趕到碧鯪族,卻找不到霓龍絲,蘇妲己不提,自己怎么跟祁遠和吳戰威他們交待?
“咦?”雲蒼峰訝異的聲音傳來,“小哥想到什么為難事了么?”
自己還真是七情上臉,程宗揚苦笑著摸了摸臉頰,轉開話題,“雲老哥,我想問問湖珠的價格…”
悶熱的空氣像蒸籠一樣,身上的衣物被水淋過般濕透,分不出是汗水還是空氣中的水分。
離開白夷族,程宗揚才發現在山上那幾日有多么愜意。白夷的山峰高出地表數百米,溫度比山下清涼得多,即使下雨也沒有這么潮濕。
兩日前,眾人在朱老頭的帶領下渡過盤江,就仿佛走進蒸鍋里面,吸進的空氣比呼出的還濕熱。天上的太陽永遠是霧蒙蒙的,被一層水氣阻隔,只有夜間才能喘口氣,輕鬆一點。
一路上,眾人騎乘的馬匹已經受不了酷熱,倒斃了三匹。好在眾人帶的貨物大部分都在白夷族換成湖珠,包括白湖商館的貨物在內,用三匹走騾馱著。若非如此,那些織物、曬乾的藥材吸了水,早把眾人累趴下了。
武二郎把衣服掖在腰間,精赤著上身在前面開路。離開白夷族時,隊伍重新精簡過,雲氏商會的護衛只留下八名精壯漢子,易勇和另外幾名護衛悄悄踏上了返程之路。程宗揚知道雲氏商會急于將靈飛鏡送回建康,也不多問,大家心照不宣。祁遠多留了個心眼,讓僅剩的兩名奴隸,帶著一部分貨物隨他們一同返回,指明交給留在後面的商館護衛,免得這趟南荒一無所得。
這樣白湖商館連同武二郎在內,一共剩下七人。吳戰威、小魏負責開路,石剛和祁遠負責看管馬匹和貨物,傷愈的凝羽也不再獨自行動,與商隊同止同行。至于武二郎,倒更像是和花苗人一伙的,吃住都在一起。對于他跟蘇荔的交往,那些花苗人也不介意,反而像是樂觀其成。
蘇荔有意讓受傷的族人返回花苗,但那些花苗人無論男女沒有一個同意。卡瓦說:“即便死,也死在一處。”蘇荔也只好作罷。
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花苗人總顯得興高采烈,對他們而言,每過一天,生命便少一天,再沒有時間去想那些不開心的事。
阿夕在隊伍里蹦蹦跳跳,不時作些小小的惡作劇,讓人哭笑不得,連蘇荔也未發現她的異常。只有程宗揚知道,在自己身邊時,她會流露出另一種目光。用蜈蚣咬傷她的究竟是誰,仍沒有半點線索,但正如凝羽說的,那個人似乎并沒有惡意。
吳戰威背上的傷口已經收攏,但又多了幾道灌條劃出的血痕。他羨慕地看了一眼武二郎,那廝雖然好吃懶做,這一身橫練功夫可真是不俗。從棘叢中硬生生趟出一條路來,身上連道紅印都沒有。
易彪那鐵打的漢子這會兒也汗出如漿,在酷暑中開了半個時辰的路,耗費的體力比平常多了三倍都不止。可他還不愿退下去歇息,疲累下,手上失了準頭,鋼刀幾次砍在石上,留下四五個缺口。他換了把刀,還要接著幹,卻被吳戰威拉住。
“程頭兒!”吳戰威粗喘著叫道:“歇歇吧!”
程宗揚也輪著開過幾次路,手心磨出幾個血泡,他將黑珍珠的韁繩纏在手腕上,叫道:“不能歇!這天氣,坐著比走著還消耗體力。拼過這一段,找個有風有水的地方,咱們再休息!”
“呸呸!”武二郎道:“有風有水!你找墓地呢!”那廝嘴巴雖然損,手上可絲毫沒停,他雙刀齊出,將一條攔路的藤蔓砍成幾截,抬腳踢到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