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聲,皮鞭撕開空氣的銳響傳來,接著響起一聲女子的啼哭。
武二郎劈手奪過火把,像吹蠟燭一樣,一口吹滅,然後身體一聳,輕煙般掠上長橋,剩下三個緊緊跟在後面。
那聲啼哭一閃便消失了,四周重又陷入寂靜。但這寂靜中,程宗揚卻感到有無數眼睛窺視著自己。那些邪惡的力量游走著從四處涌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停!”
程宗揚的斷喝晚了一步,就在他示警的同時,一道亮光劃破黑暗。
火光在臺階上投下刀切般的陰影,甬道盡頭的平臺上,高聳著一座圓木堆積的金字塔。包括卡瓦和阿夕在內的花苗人被捆縛在一根根直立的木柱上。在他們頭頂,那個鬼王峒使者高高站立在塔頂,他雙手攏在袖中,黑色的長袍長長拖在腳下,細小的眼睛閃動著惡毒的寒光。
“就你們幾個嗎?”使者尖細的聲音道:“樨奴果然聽話,把你們引誘下來…哈哈哈哈…”
使者發出夜梟般刺耳的笑聲,然後手一擺,“統統殺了!”
“呼”的一聲,一名鬼王峒武士握著粗糙的長刀,從臺上一躍而下。吳戰威舉起他的厚背砍刀,死命擋住。“叮”的一聲,雙刀相交,吳戰威雙臂像觸電一樣抖動起來,踉蹌著後退幾步,險些坐倒。
易彪搶過去,擋住那名鬼武士的長刀。接著又有兩名鬼武士躍下來,加入戰團。鬼王峒使者身邊的武士比他們在熊耳鋪外遇到的更精悍,易彪與吳戰威都是千錘百煉的好手,以二敵三,卻沒有沾到半點便宜。
這些生著鬼角的武士毫不畏死,眼看吳戰威被一名鬼武士逼得手忙腳亂,易彪掄刀疾攻那鬼武士的左臂,試圖解救,那鬼武士卻絲毫不避,任由他一刀砍掉自己的左臂,同時右手長刀揮出,在吳戰威背上留下一道尺許長的傷口。
易彪橫刀從失去左臂的鬼武士破綻處攻入,劈碎他的胸骨,一邊叫道:“吳大哥!對不住了!”
吳戰威傷口雖長,卻不深,他狠啐一口,“該死毬朝上!拼了!”
程宗揚提刀上前,“啪”的一聲,一隻大手狠狠打在他腦後。
“你個瓜娃子!”武二郎橫眉豎目地罵道:“想害死二爺啊!”
程宗揚也是火大,那艷婦聲淚俱下,說得七情上臉,誰知道她背地里卻包藏禍心,受了鬼王峒使者的指使,設了個圈套讓自己跳。自己也是二十多歲的人,還這么天真,竟然就上了當。
程宗揚反手一刀逼開武二郎,接著側身出刀,足如虎踞,身如虎形,將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刀尖寸許。
“叮”的一聲,鬼武士的長刀被程宗揚刀鋒蕩開,程宗揚刀尖一挑,切入鬼武士堅韌的皮膚中,拖出一道長長的傷口。
武二郎露出一絲訝異,顯然對程宗揚這一刀大為意外。旋即他又臭起臉,氣哼哼道:“這是二爺的五虎斷門刀,還是三腳貓喪門刀?”
“少廢話!先幹掉他們你再嘰歪!”
武二郎卻是一臉無所謂,“拼什么命呢?打不過咱們就退回去。”
“退個屁!後面也被圍住了!”
武二郎哂道:“你小子,難道耳目比二爺還靈?”
正說著,身後遠遠傳來一絲亮光。程宗揚沉著臉道:“還用去看?用你的腳後跟想想就知道。”
武二郎立刻變了臉色,蘇荔一個人在上面,如果被鬼王峒的襲擊,那可是兇多吉少。
武二郎身影一晃,朝後躥去。程宗揚破口罵道:“武二!你這個重色輕友的家伙!不去抓住使者,對付後面的有個屁用!”
武二郎恍若未聞,他旋風般掠到後方,一陣金鐵交鳴的震響爆豆響過,接著又掠了回來。他半身浴血,一手拿著雙刀,一手握著一根折斷的鬼角,然後振臂一揮,鬼角箭矢般朝木塔上飛去,直刺使者面門。
使者一動不動,旁邊一個佝僂的身影昂起頭,一把抓住鬼角,兇獰的目光朝臺下盯來。
血虎張開牙齒,露出被銳器截斷的舌根,一口咬住鬼角,將比金屬還硬的鬼角一點點咬碎,吞了下去。
武二郎長臂一展,翻手揮出鋼刀,砸在一名鬼武士刀背上,將他長刀砸得彎曲,然後一足踢出,蹬在鬼武士胸口,將他上身蹬得後仰,接著“篷”的一聲,將鬼武士粗壯的身體踩在腳下,腳底發出骨骼碎裂的脆響。
吳戰威背上中了一刀,鮮血淋漓。易彪撕開上衣,為他裹傷。躍下的鬼武士只剩下最後一名,仍面對程宗揚的刀鋒毫不退讓。
程宗揚的刀法雖然是武二郎親傳,但那廝的教學內容概括說就四個字:簡單粗暴。
簡單是武二郎的教學方法,粗暴是他的教學態度。說是傳授,其實只是把招術演示一遍,至于程宗揚能領悟多少,二爺就管不著了。不是他不想管,實在是管不到。武二郎只知道這一刀該這么使,至于為什么這么使,他也說不明白。被程宗揚問急了,他就虎起臉,抬腿走人。
而程宗揚得益更多的,來自另一個人:謝藝。那朝文士對刀法頗為精研,往往一兩句,就讓程宗揚豁然開朗,在招術的變化和力量的運用方面得益良多。但他僅僅是出言指點,從來沒有傳授過程宗揚一招一式。
另一個是凝羽。在她身上,程宗揚第一次體會到真氣運轉的精微之處,知道如何將丹田氣輪的力量施放出來。
鬼武士的優勢只是力量奇大,悍不畏死,招術直來直去,平平無奇。程宗揚雖然心急如焚,卻緊記著凝羽說,呼吸一絲不亂。先漸漸穩住陣腳,然後一點一點占據了上風。
剛才他已經看過,木塔上被縛的花苗人中并沒有凝羽,也沒有樂明珠那丫頭的身影。
鬼王峒使者頭頂的鬼角微微晃動,忽然喝道:“血虎!”
那個佝僂的身影聞聲一震,慢慢昂起頭。他半邊面孔被撕裂,露出白森森的骨骼,僅存的眼珠變得血紅。
武二郎雙刀“鐺”的一撞,吸引了血虎的目光。血虎低沉地吼叫一聲,凹陷的胸膛脹起,露出折斷的骨骼,他拿出一根黑黝黝的鐵矛,野獸般撲來。
“哥!”
易彪瞪大眼睛,望著朝武二郎飛撲而去的血虎,大叫道:“哥!”
血虎身影遲滯了一下,然後加速朝武二郎撲去,把易彪的叫聲拋在腦後。
程宗揚和吳戰威都瞪大眼睛,他們也認了出來,那個身體畸形的怪物果真是易虎。他凹陷的胸膛正是當初被巨石擊中的部位,他被山洪卷走,在山澗中撞得遍體鱗傷,頭顱和四肢也為之變形。如果不是同胞兄弟易彪,任誰也認不出眼前的怪物就是當日沉默寡言的北府兵軍官易虎。
鬼王峒的使者變了下臉色,然後對旁邊披髪的巫師說了句什么。那巫師穿著綴滿羽毛的長袍,臉色蒼白,他拿出一團黑色的泥膏,放進盛滿蛇彝女子鮮血的瓷盒中,然後投入火中。
白色的煙霧從火中飄出。周圍面目猙獰的鬼武士神情微微聳動,眼珠愈發鮮紅,仿佛能滴下血來。
血虎的鐵矛在空中發出一聲沉悶的風聲,狂飆般撲向武二郎。武二郎雙刀交叉,硬生生擋住他一矛,然後旋身出刀,用上了腰腹的力量。
同樣是受鬼王峒使者驅使的武士,血虎的出手卻明顯不同。他鐵矛猶如發怒的蛟龍,不僅力量奇大,而且招術精妙,比起那些鬼武士高出不止一籌。即使武二郎這樣的猛人,一時間也被他的鐵矛的困住。
一絲異樣的氣息飄入鼻端,程宗揚手指不自覺地痙攣了一下。對面的鬼武士力量卻徒然加大,他噴出濃重的鼻息,長刀猶如巨斧,重重劈在程宗揚刀鋒上,將他震得手臂發麻。
“小心毒煙!”那種黑色的泥膏程宗揚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了,他急忙屏住呼吸,雙手握住刀柄,用盡全身力氣疾風暴雨般朝對手攻去。
被鬼王峒使者改造過的易虎仍保留著原來的武技,再配上他惡魔的軀體,雖然無法攻克武二郎,卻將他牢牢牽制住。
忽然一柄鋼刀格住血虎的鐵矛,易彪額頭青筋暴起,嘶聲叫道:“哥!”
血虎盯著他,鐵矛緩緩退了半尺,然後驀然加速,刺向他同胞兄弟的喉嚨。易彪虎目迸水淚水,大叫道:“哥!你醒醒啊!”
“傻蛋!”武二郎一肩膀把易彪扛開,刀鋒準確地劈在血虎矛尖上,破口罵道:“他這會兒又不認識你,你鬼叫個屁啊!”
說著他也聞到黑膏燃燒的氣息,表情瞬間變得猙獰。
使者尖笑道:“看你們還能撐到幾時!嘻嘻,這虎族漢子倒是好身板,煉制出來比血虎還強上幾分…血虎!殺了他!”
血虎手中的鐵矛猛然一緊,幻化出無數矛影,重重疊疊朝武二郎逼來。緊接著,高臺上又躍下數名鬼王峒武士。
吳戰威負傷,易彪失魂落魄,只剩下程宗揚和武二郎還在勉強支撐。程宗揚原以為有武二郎這張王牌在手,幹掉鬼王峒的使者不是什么難事。誰知道改造過的血虎竟然這么強,只怕要一兩個時辰才能與武二郎分出勝負。
焦急中,一抹刀光從暗處襲來,流星般刺向使者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