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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白夷族

  石剛瞪著眼,叫道:“誰帶著長兵刃!套馬桿也成!快!”

  “呼”的一聲,隊伍後面的易彪擲來一根長矛。

  石剛接住往湖中遞去,卻被祁遠攔住,低聲道:“晚了。”

  石剛急道:“晚什么!用把力就把他拉上來了!”

  “淤泥吸力大得很。陷到腰間,人就拉不動了。”祁遠低聲道:“你用力,只會把他拉成兩段。”

  石剛怔住了。

  淤泥漸漸陷到奴隸頸下,濃綠的水草在水中舒展著,仿佛一張柔軟的綠毯,溫暖地裹住他的身體。那奴隸拼命拽緊繩索,吃力地說道:“救救我…”

  那個渺小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清澈的湖水中,最後只剩下一串細碎的氣泡從水草間升起。湖水依然平靜,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眾人沉默地望著湖面。最後祁遠一刀割斷繩索,低聲道:“走吧。”

  “意外之財莫要貪。”朱老頭語重心長地說道:“一個不小心,把命搭上去就虧大了。”

  石剛低著頭一言不發。

  謝藝見程宗揚皺著眉,一手揉著太陽穴,問道:“怎么?頭痛嗎?”

  程宗揚搖了搖頭。那奴隸他還記得,很瘦弱的一個年輕人,因為扶釬,一隻手被鐵錘砸傷。自己把他挑來走這趟南荒。本來想自己開溜時方便一點,沒想到卻送了他的性命。

  “行商都怕出事。可生生死死總也免不了。”雲蒼峰緩緩道:“我們走南荒的,總是一句話: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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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繞過月牙狀的湖泊,從後面接近山峰。正面看時,這山峰也不是很險,那美女并在一起的雙腿伸入湖中,坡度平緩。後面卻陡峭之極,比起他們曾經走過的天藤也不遑多讓,只有一條之字形的小路沿著山壁盤旋而上。

  一直走在前面的花苗人,此時落到了隊伍最後面。蘇荔一手扶著刀柄,面色凝重,後面的花苗女子都沉靜下來,緊緊擁住隊伍中間那個嬌小的身影。

  花苗人的熱情與開朗,給程宗揚留下深刻印象。但這些大度的花苗人,在某些事情上,卻有著非同尋常的倔犟。直到現在,她們也沒有表露自己的目的,向商隊求助。

  雖然她們得到確鑿的消息,表明鬼巫王身邊沒有任何侍從和護衛,但只憑她們這些人,想除掉這位南荒的王者,無異是一個巨大的冒險。可這些花苗人不僅沒有一個人退縮,并且總是那么歡樂,似乎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

  戴著面紗的樂明珠像羞澀的新娘一樣,微微低著頭,烏溜溜的眼珠卻一個勁的亂轉,好奇地看著眼前的風光。

  凝羽也在花苗人的隊伍中,在山洞里,樂明珠用一種特異的手法按摩過凝羽的穴道,凝羽便陷入沉睡。那些花苗女子用藤條和樹葉編織成一個精巧的擔架,抬著她一路行走。好在凝羽身體輕盈,并不是很吃力。

  幾乎所有人都知道,白夷是南荒最富饒的部族之一。在這座外人難以靠近的山谷中,不僅出產珍貴的白夷湖珠,還盛產黃金和美玉。每年,雲氏商會都要耗費大量人力販來貨物,交易白夷人的金珠珍寶。

  從山腳往上看去,能看到半山腰間一座石堡,石堡并不高大,所處的地勢卻險峻之極,正攔在那條唯一的山路盡頭,只有越過它,才能進入白夷族的領地。

  祁遠對白夷族好奇已久,此時親眼目睹,不禁嘖嘖贊嘆。和南荒那些簡陋的村寨相比,這里簡直是都市了。

  小魏眼尖,指著山上道:“那里好像有個穿白衣服的女人,在看咱們!”

  吳戰威拍了他一把,“不是你眼花了吧?這些天你跟那個花苗姑娘拉拉扯扯的事可沒少做,還有心看別的女人?”

  小魏嘀咕道:“真有!怎么一晃眼就不見了。”

  “深山出俊鳥,”吳戰威取笑道:“都說南荒最俏的女子,除了花苗就是白夷。白夷的風俗跟花苗差不多,說不定你還能再找個中意的。”

  小魏笑了一聲,沒有接口。祁遠卻上了心。低聲道:“小魏,你不會是動了心吧?我跟你說,這種事可當不得真,除非你想一輩子住在南荒的大山里頭。”

  小魏低頭擺弄著弩機,過了會兒道:“那也沒什么不好。”

  祁遠乾巴巴笑了一聲,“南荒邪氣重,平常人在這里呆上半年就到頭了,住得久了,也會變成半人半妖的怪物。”

  小魏悶了一會兒,有些不服氣地說道:“那老頭不是沒事么?”

  祁遠咂了咂嘴,“那家伙都老成精了,粘上毛就是活猴,你跟他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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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隊伍離石堡越來越近,程宗揚在後面照看了一會兒凝羽,然後打馬上來。只見石堡的大門緊閉著,看不到一個人影。

  雲蒼峰道:“白夷人生性謹慎,這石堡的大門平常都是鎖著的。外人即使走到這里,也未必能進去。”

  朱老頭哼了一聲,“啥生性謹慎?就是膽小!一個個都是兔子托生的,有點風吹草動就鉆到洞里。讓我說,南荒最沒用的就是他們!”

  程宗揚訝道:“朱老頭,你不是跟白夷人有仇吧?”

  “啥仇啊?”朱老頭氣哼哼道:“我朱老頭就是看這些死兔子不順眼!在外面讓我碰到,看我不一手一個,掐巴死倆!”

  程宗揚吹了聲口哨。

  雲蒼峰微笑道:“南荒諸族,白夷人從來都不以勇武知名。但白夷人雖然文弱了些,也從來沒向誰低過頭。你看這山就知道了,莫說連鐵器都要從外面買的南荒人,即便是晉國的北府兵,也未必能攻下來。”

  易彪一手握著刀,寸步不離地守在雲蒼峰身旁。易虎被洪水卷走後,他就成了這些軍士們的核心。這個豪爽熱情的漢子仿佛一瞬間成長起來,氣度變得沉穩嚴謹。他目光炯炯地打量著周圍的地勢,最後點了點頭。這里的地勢實在太過險要,山勢平緩的正面全部被湖泊圍住,後山險峻無比,只需十幾個男丁守在石堡上,即使數千精兵也只能望之興嘆。

  雲蒼峰親開鞍側的包裹,取出一面旗幟,迎風一展,高高舉了起來。墨藍色的錦面上,用銀絲繡著繁復的環形雲紋,中間是一個碩大的“雲”字。

  雲氏商會的旗幟一展開,山上就傳來一陣歡呼。接著有人吹起號角,剛才還空無一人的石堡上立刻涌出一群身穿白衣的年輕人,一邊招手,一邊興高采烈地叫道:“是雲家!雲家的商隊!”

  到了白夷族,程宗揚才真正見識到雲氏商會的赫赫聲名。白夷人幾乎舉族出動,迎接這些遠道來的貴客。號角和銅鼓的聲音響成一片,白夷人仿佛過節一樣的歡呼雀躍。

  雲蒼峰遠遠下了馬,在正式踏上白夷人的土地前換了一雙嶄新的靴子。

  他的舉動引來的更大的歡呼聲,那些白夷人熱情地上前替他牽過馬匹,擁擠的人群分開一條通道,每個人都帶著誠摯的笑意。

  族中穿著白衣的年輕男女用樹枝沾上清水,灑在眾人身上,幾名明眸皓齒的少女在他們行進的道路上撒下大量花瓣。

  踏入南荒之後,程宗揚還是第一次感受到如此熱鬧的氣氛。那些白夷人身材纖瘦,相貌俊雅,而且前來迎接的女子遠遠比男人多,一個個嬌美的身影花枝招展,讓人目不暇接。

  道路盡頭,是一座純白巖石砌成的門樓。一個中年男子站在石階前,等候眾人。他年過五旬,花白的頭髪梳理得一絲不亂,雙目沉靜如水。

  雲蒼峰走上前去,向這位白夷首領深深躬下腰。

  “就像遷徙的候鳥,我們雲氏的商人又來到這片富庶的山谷。”

  “我們騰出了最好的房子供你們居住。”白夷族長微笑道:“無論你們需要什么,盡管向我開口。”

  雲蒼峰一招手,易彪上前捧上一匹絲綢。雲蒼峰解開外面包裹的油布,輕輕一抖,一抹銀亮的光澤流淌下來。那絲綢散發著月光一樣的白色,搖曳時,仿佛有無數星光飛舞著忽隱忽現,將他的青袍映得一片瑩白。

  “敝商會請了一位御法師幫忙,才織出這樣月光般的絲綢之中。雖然不及白夷宮殿里的夜明珠光彩奪目,但到了夜間,也能散發出月亮一樣的光芒。”

  白夷族長接過來仔細看著,目光變得柔和起來。良久,他讓人把絲綢小心收好,然後拉起身後一名女子的手,向雲蒼峰道:“這是我的妻子阿樨,你上次已經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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