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守撓了撓頭,剛要說話,莫大笑著接口說道:“還不是…三位執事掌管一應大小事宜,不過,聽說此次隨同前往玄天境的,是…是吳執事。”
“不知何處可以見到吳執事呢?”林一淡淡地笑了下。
“閣主與執事們的洞府都在天璣峰上。”宋守抬起手向上指了指,又無奈地搖頭說道:“峰上不是我等可涉足之地,師弟還是去前山探聽一番,總好過坐失良機啊!”
須知,玄天境之行乃是門中大事。隨行弟子皆門中菁英,自有長輩們分外的關照。如今,啟程的時日有了變化,林一卻是一概不知。宋守與莫大二人,已看出他沒有得到門中長輩的告知,彼此相視,露出古怪的神色來。看來,這個林師弟不只是得罪了簡已簡執事這么簡單了。
林一呵呵笑著起身,拱拱手告辭離開往前山走去。對于宋守二人的心思,他不愿多想,只是離去之際,臉上的笑容已無。
若是依著宋守所說,眼下已是月底,玄天境之行隨時都可以啟程,可門中竟無人預先告知。莫非,將他林一忘卻了不成?
前山的半山腰,高低錯落的大小樓閣,掩映在茂盛的濃蔭中。一片敞亮的山坡前,便是天璣閣弟子閑暇時聚集的所在。
林一眉頭淺鎖,背著雙手施施然踱了過來。他立在一處樹蔭下,四下打量。不遠處的‘藏經閣’前,偶有人影出沒,守在門前的修士不再是那個羅逸,而是一位須發灰白的老者;執事所在的閣樓前,聚集幾個弟子在竊竊私語,不知在說些什么。
沒見到幾個執事的身影,林一湊到那幾個說話的弟子身旁,拱起了手,尚未開口,那幾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來,紛紛寒暄起來——
“這不是林師兄嗎?”
“林師兄可謂我外門弟子中翹楚也!”
“林師兄可有貴干?小弟樂意代勞啊!”
此時,不遠處的藏經閣前,那位闔目靜坐的老者,聞得動靜,抬起了望眼。
林一稍怔了下,想不到還有人認識他。見幾人都是練氣四五層的外門弟子,他便露出笑臉說道:“我來尋執事…”
“幾位執事都不在。”
“執事與閣主一同去丹陽峰公干去了。”
“林師兄,有事吩咐即可,我兄弟幾人閑著也是閑著啊…”
看著眼前幾人熱絡的勁頭,林一只好說道:“有關玄天仙境之行,不知幾位師弟可否知曉?”
“這個…聽說便是這兩日啟程,相關事宜便不太清楚了…”
“是啊,我等只是外門弟子,所知有限…”
幾位外門弟子有些尷尬地支吾起來。林一知道所問非人,輕輕搖了搖頭。他神色略動,沖著眼前幾人拱拱手,便轉向一旁走去。
“這位…不知該怎樣稱呼,喚在下來此,可有吩咐?”
林一走至藏經閣前,沖那守門的修士施禮。他方才與幾人對話之際,耳中有人傳音,這才注意到是這位老者,便過來相問。
這位老者的相貌有著六七十歲的模樣,卻有著練氣九層的修為。其須發灰白,滿面的慈和,眸光含笑。看著林一,他點點頭,伸手扯出一個蒲團放在身邊三尺遠處,呵呵笑道:“愿意的話,喚我師兄便可!請坐!”
一時也尋不得要找的人,眼下陽光熙和,左右無事,不妨與對方攀談幾句。林一道了一聲謝后,便撩起了衣袍的下擺,坐了下來。
“可知我喚你何事?”老者看著身邊的年輕人,拈須又是一樂。
林一從未見過這個老者,不過,正陽宗內上千的修士,又怎能一一認識呢。見對方言語溫和,他搖搖頭,說道:“不知這位師兄喚我何事呢?”
“呵呵!我是臨時替別人值守藏經閣,此處人來人往,也耳聞了一些天璣閣中的趣事…”老者慢條斯理地說起話來。原來,此人復姓東方,單名一個圣字。其日常打理一些閣中瑣事,很是清閑,因藏經閣值守缺人,便臨時來湊個人手。
東方圣在藏經閣門前曬著日頭,聽到了林一與那幾個外門弟子的對話,知其便是不久前盛傳的外門弟子,也是臨時起意,便相邀敘話。
“聽說,我天璣閣中,出了一個頗為不俗的外門弟子,想必便是你吧!嘖嘖,如此年紀,便已是練氣圓滿的修為,前途大有可為啊!”東方圣贊嘆道。
林一每日里閉門不出,還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大名已在天璣峰傳得沸沸揚揚。看來,還是那一場比試的緣故。他苦笑了下,問道:“敢問東方…師兄,喚林一前來…?”
“呵呵!年歲大了,難免要絮絮叨叨,林師弟勿要見怪啊!”老者喊起師弟來,極為隨意,想來他已看出了林一的修為,笑著說道:“我方才見你尋執事,是不是要詢問玄天仙境之事?”
見林一點頭,東方圣拈須笑道:“呵呵,幾位執事連同閣主,皆去了丹陽峰,應是相商三日后啟程的事宜!林師弟不也是隨行者其一嗎?屆時去丹陽峰與同門相聚后,一同啟程便是。”
見林一蹙眉深思,他又是呵呵一笑,說道:“不過嘛,我喚你過來,是想說說玄天仙境。不知林師弟可有興趣?”
林一眉梢動了下,欠了欠身子,不無誠懇地說道:“請師兄賜教!”
東方圣微微頷首,似有感慨一般,向遠處眺望了一眼,緩緩開口:“據我所知,數十年來,林師弟應為玄天境之行唯一的外門弟子。你眼下的修為,本應晉入內門,緣何如此,不得而知了。不過,我也是從外門走過來的,便想著倚老賣老,在你臨行前提個醒,盡份心意…!”
林一靜靜坐著一旁,聽這位老者的講述。東方圣來自世俗的一個官宦之家,其幼年向道,執著以求,費勁千辛萬苦加入了仙門。
老人眼下已是練氣圓滿的修為,卻是年逾百歲,怕是壽元無多。
少小離家,轉首已是暮年。一生孜孜以求,苦修不輟,無奈修為止步于練氣期,無數次嘗試后,筑基已然無望。
得知天璣閣中,外門中出了一位練氣九層的弟子,并奪得玄天境之行。東方圣好奇之下,想不到在藏經閣前,見到了這個傳聞中的年輕人。
林一外貌質樸,神色端正中和,加之年紀輕輕,令老者心生好感來。雖說論修為以師兄弟相稱呼,而對方的年歲在他眼里,無異于兒孫輩,多提攜幾句,也是為長者的一份心意。
老者侃侃而談,談及身世以及宗門中的趣聞,輕松而隨意,頗得林一的好感,并打消了心中的疑慮。
二人坐在一起敘話,來往人等無人在意。林一看出對方并無惡意,出聲問道:“您去過玄天仙境?”
“呵呵!早年間去過一次。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登天塔!每個人的心中,亦有一仙境!唉!時至今日,一切都是枉然啊!”東方圣話語滄桑,神態兀自隨意而溫和,如同講述別人的經歷一般。
一個多時辰過后,老者收住了話頭,意興闌珊。林一起身,沖其鄭重深施一禮。后者端坐不動,眸中露出欣慰的笑意,攤開手掌,露出兩塊玉簡說道:“其一,乃是我當年玄天仙境之行,門中所贈的仙境輿圖,以及禁忌須知,或許對你有用;其二,乃是我家里的一些情形,只是,這么多年過去了,想必已是物是人非。以后若是空暇,師弟可代我,若有不便,當你這個老師兄沒說過,呵呵!”
林一遲疑了下,看著對方手中的玉簡說道:“您為何不親自回去一趟看看呢?”
東方圣手拈長須,黯然良久之后,瞥了一眼林一,眸光中睿光一閃即隱。他搖頭說道:“我也想回去啊!可每每動了這個念頭后,卻是心生怯意!罷了,不回去了。”
輕嘆了一聲,東方圣忽而抬頭問道:“你可有為難之處?”
林一直起身子,正色問道:“林一不明的是,您為何將此事托付與我?”
本以為林一要接過玉簡,爾后致謝,誰成想卻出言質疑起來。
東方圣稍感錯愕,再次端詳了對方一眼,緩聲說道:“夫輕諾,必寡信!善!”他沉吟了下,不無用意地說道:“內門弟子有師門長輩在,倒不虞手中沒有玄天境的玉簡。你身為外門弟子,怕是無人關照吧!我手中倒是有一枚這樣的玉簡,留著也是無用,送你便是。禮下于人,當有所求也!林師弟以為然否?”
不再遲疑,林一再次躬下身去,雙手接過玉簡,說道:“多謝!”
東方圣捻須微笑,輕輕頷首,揮手示意道:“我老頭子還要代人值守半日,呵呵!請自便!”
林一不再矯情,轉身離去。他的心中卻是對這位老者心懷感激!對方所托之事,乃是好意的托辭,令其玄天境的玉簡送的理所當然,也讓他林一接受這份人情而問心無愧!
老者本身已離家數十年之久,托人回,不過是了卻一樁心愿。至于所托之人如何處事,其本人并不在意。林一自然知曉其間的緣由,他只是想確定對方所送的玉簡,并無他意。必定初次冒昧相見,便送了這樣一份人情,令人不能不揣度一番。
這一個多時辰的交談,令林一受益匪淺。他始終對玄天仙境內的一切,充滿了好奇,卻無從得知究竟。而眼下,心頭的疑惑少了許多。
這還要得益于東方圣老人,適時用其親身經歷,為林一講述了玄天仙境中大致的情形。其中的風險與機緣共存,生死逆轉,也不過是一念之間。
可見,這位老人當初能全身而返,實屬不易!
一個風燭殘年的老者,一個筑基無望的修士,見到一個年幼的外門弟子,或是惻隱之心,或許是呵護之情,也或許是他的臨時起意,讓林一得到了莫大的好處!
林一在天璣閣中,身為一個不招人待見的外門弟子,舉目無親,四處受敵。即將到來的玄天境之行,既無人告知啟程的時日,也無人詳加關照。他心有不滿,只能暗自忍耐。
如今得到了意外相助,可見,天之道,損有余而補不足!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座登天塔!每個人的心中,亦有一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