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楚奇郡以北,崇山峻嶺中的一條山徑上,兩個中年修士,行色匆匆。
二人來至一處丘崗之上,其中一位年長些的修士,向四下打量了一番,搖頭嘆道:“一連尋了三日,應是這片山谷無疑啊!”此人瘦長身材,頜下留著短須,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整個人透著精明。
另一個修士,模樣稍顯年輕一些。此人沖著前方眺望了一下,爾后極為肯定地說道:“師兄,那個深幽的小峽谷尚未涉足,或許洞府便在此處也說不定。”
所在之處荒無人跡,二人言談之中毫無顧忌,話音傳得很遠。
師兄弟二人皆有筑基期的修為,彼此商議了之后,不再耽擱,各自御劍騰空,直奔前方幾里遠處的一個峽谷而去。
二人離去不久,原地憑空出現一位老者。其一身尋常的皂色布衣,須發灰白,面容清癯,渾身上下無分毫的靈氣波動,儼然一個凡俗中的長者。
老者無意中聽到這兩個修士口中的洞府之說,便一路尾隨而來。此洞府是不是彼洞府,暫且不問,但凡有任何跡象,他都不會放過。
拈須沉思了下,老者腳下輕邁一步,身形在原地倏然消失。
這條不大的峽谷深處,真的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山洞。兩個中年修士站著洞口的邊緣,裹足不前。
年輕無須的修士,面帶興奮地說道:“師兄,此處氣機森然,應是修士的洞府無疑啊!”
“呵呵,功夫不負有心人啊!傳聞當年那個修士,背叛了師門后,還帶走了至高無上的功法傳承,之后被人追殺,以至于下落不明。若是讓你我兄弟得到此人身上的寶貝,才真是福緣深厚…”師兄言語中躊躊滿志,正待要進入山洞之時,一聲冷哼響起。
“哼!兩個自大的小輩,想活命的話,速速滾開!”話音未落,一道無上的威勢覆頂而來,濃烈的殺機瞬間鎖定了兩個中年修士。
這二人面色大變,驚惶之際,忙回首望去,哪里見到半個人影。可那種生死只在對方一念之間的驚悸,愈發地強烈起來。他二人不敢遲疑,御起飛劍,落荒而逃。
老者緩緩現出身形,駐足在洞口前打量起來。對于兩個小輩的離去,他并不在意,神識中,那二人已逃出幾十里之外了。
只是,老者所不知曉的是,那兩個中年人一口氣逃出老遠去,才輕出了一口長氣,彼此相視,呵呵一樂,神色中不無僥幸與自得之意。
幾十丈深的山洞,在神識中一覽無余。洞口隱有淡淡的靈氣波動,分明是置有陣法無疑。老者抬步往洞口走去,一道熒光閃起。他神色不變,隨手一抓,‘喀喇喇’一陣響動,屏蔽洞口的陣法觸手而破。
腳下不停,老者信步走進了山洞。
洞中所置下的幾道粗淺的防御陣法,根本未被老者放在眼里。他所期待的是,此處是不是當年那人的藏身之所。
老者步履舒緩,看似無奇,卻是三五步過后,便來到了山洞的深處。
一處十余丈大小,顯得空蕩蕩的山洞,出現在老者的眼前。一座幾尺見方的石榻之上,應是修士靜修打坐之所,其上同樣是空無一物。
老者搖搖頭,驅動神識在洞中打探起來。片刻之后,他緩步走至石榻之上,眸中精光閃爍,四下巡睨。
突然,老者的神識中察覺到了異樣,他疑竇漸起之際,石榻四周的地面上豁然竄出七面黝黑的小旗。
乍遇驚變,老者神色鎮定。只見他身形一晃,便在石榻之上失去了蹤影。
誰知驚變又起,七面黝黑的小旗,倏然化作七條黑龍,黑云翻涌之下,已將這不大的山洞鎖錮起來。
“砰——”
一聲悶響過后,老者在黑云中踉蹌現出身形。其神色冷峻,毫不遲疑揮動雙手,一層光芒閃過,急撲而來的黑龍咆哮著倒飛了出去。
老者憑空懸立在石榻之上,眸中冷芒咄咄逼人。他手扶長須,冷笑了一聲,開口說道:“竟有人膽敢偷襲老夫,著實令人意外。如此煞費心機,怕是圖謀已久。閣下現身吧,讓老夫看看你是誰。”
山洞中,烏云滾滾,七條黑龍上下翻飛不止,張牙舞爪,氣勢洶洶。
老者面現怒容,卻是成竹在胸,臨危不亂。
少頃過后,一個高亢而刺耳的笑聲陡然響起——
“哈哈哈——!”
隨著笑聲,一個身著玄袍的中年人出現在黑云之外。其粗眉重髯,面相威嚴,神態中透著狂放與霸氣。
見之,老者神色微愕,眸光一凝,又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出聲道:“公冶干!竟然是你?”
對方自得的一笑,說道:“樂成子,你見到的正是本宗!”
“本宗?呵呵!你一個后輩,竟也敢在老夫面前作大。不知你所依恃的又是什么…”樂成子搖頭冷笑之際,面色突然一變,他眸光忽而凌厲起來,難以置信地盯著公冶干,脫口而出:“你…已修成了元嬰?”
“哈哈哈!”公冶干禁不住仰首大笑起來,其囂張而狂妄的氣勢頓時充斥著整個山洞,七條黑龍借勢張牙舞爪,洶洶欲動。
樂成子心中暗凜,他所擔憂的并不是面對一個元嬰修士。對方也不過是個剛剛結嬰的初期修士,尚不足以構成致命的威脅。可眼下的這個山洞,明擺著是一個陷阱。這個公冶干要做什么?黑山宗要做什么?
“哈哈!樂成子,想不到我公冶干也成為了元嬰修士吧?你是不是在想,我今日將你困在此處,所為何來?”公冶干的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一個被眾人景仰已久的前輩,一個在大夏如日中天的高人,如今卻被鎖在自己的陣法之中。他以為大局在握,志得意滿。
自知中計的樂成子,已無先前的憤怒。他拈著長須,云淡風輕地笑了笑,斜睨著對方,搖頭說道:“公冶干,你一個結嬰不久的初期修士,便自以為是老夫的對手嗎?你莫要忘了,玄天門中,還有我師兄元濟子在。你黑山宗意圖不軌,便真的不怕我玄天門雷霆一擊?”
看著對方置身陣法中,反而侃侃而談,見不到分毫的忙亂,言語之中不無威嚇之意。公冶干的氣焰稍稍一緩,不忿地哼了一聲,說道:“本宗將你困在此處,并非圖你性命,而是有事相商…”
“笑話!憑你的本事,莫非真的以為能困住老夫不成?”樂成子斥道。
“哼!我這‘七煞陣’乃精心打造而成,每一桿鬼煞旗皆傾注我兩成的功力在內,雖說不能將你怎樣,可此陣困住一個元嬰修士,并非難事。”公冶干的嗓門大了起來,其元嬰修士的威勢透體而出,轉而加持在七桿鬼煞旗上。那七條黑龍倏然大了一圈,氣焰更甚。黑云如墨,濃烈而令人絕望的殺機涌動。陣中的樂成子頓感四周的氣機為之一窒。
方才被陣法阻住去路,便令樂成子錯愕不已。如此煞費苦心的設計暗算,公然與玄天門為敵,看來,對方所謀甚大。
樂成子眸光閃爍,盯著作勢的公冶干。他沉吟下了,開口問道:“你欲與老夫所商何事呢?”
“哈哈!樂成子道友果然是高人風范!眼界與心胸非常人可比。”公冶干心頭一松,身上的威勢也稍稍收斂。他得意大笑起來,沖著樂成子抱拳說道:“此情此景,本宗也是情非得已啊!貿然相邀道友于此處一會,自然是有大事相商。”
樂成子立在陣法中,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輕拈長須,面沉如水,一言不發。其身邊一丈方圓內,如同天塹屏障阻隔,那洶涌的黑云兀自翻騰不休,卻是再也迫進不得分毫。
公冶干大笑過后,見對方不應聲,他不以為忤,反而作出感慨模樣,嘆了一聲,揚聲說道:“元嬰修士在大夏的修仙界中,屈指可數。先前,惟有樂成子道友與元濟子道友獨領風騷。邀天之幸,本宗也躋身于這令人仰止的峰巔之上。可又能如何呢?本宗立于這峰巔云端之間,卻是心生惶然啊!”
話到此處,公冶干的眸光掠過滿洞的黑云,投向虛無處。他神色中若有所失,嗓門也低沉了下來,接著說道:“元嬰修士壽不過千年,最終,你我還是免不了一抨塵土作丘,道消人散。而沖破元嬰期的桎梏,到達傳說中的化神期,實屬遙不可及。故爾——”
公冶干語氣一轉,眸中精光四溢,嗓門又高亢起來。他沖著樂成子說道:“我公冶干欲向樂成子道友討教一番。有關玄天上人與玄天仙境的秘辛,不知可否相告一二?”
“哦?你還知道些什么?”樂成子眼睛微闔,神色微變。
早有預料一般,公冶干搖搖頭,說道:“不要以為你玄天門行事隱秘,這一切難不住有心人的。千年以來,你門中上下一直在尋覓什么,我公冶干是一清二楚。”
樂成子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傳聞中,玄天境乃是仙域的遺落所在。數百年來,我一直對此耿耿于懷。無奈修為所限,只能暗自留意與之相關的一切。而玄天門的祖師,也就是玄天上人在千年前的莫名隕落,雖說是大夏修仙界中的一樁公案,可千年以降,玄天門一直所苦苦尋找的,不就是玄天上人的遺存嗎?”
樂成子的臉色愈發陰沉起來。公冶干對此視若未見,接著說道:“經過多年的打探,我大致知曉了其間的原委。玄天上人當年出海歸來,應是尋到了開啟‘玄天殿’的法門,只是被人追殺,以至于重傷不愈,遭致隕落。玄天門遣眾去尋,被一弟子獲得祖師遺存。只是,此人后來不知所蹤,致使玄天門的功法傳承也因此殘缺不全。你等一直苦苦追尋的,便是此人的下落。”
聽到此處,樂成子已是臉色鐵青。
“玄天境十八年開啟一次,而其中的‘玄天殿’,從未有人可以進入。而唯有‘玄天殿’,極有可能獲知仙域的途徑,獲得修為晉升的機緣。故此,本宗今日與道友所商之事,便是你我聯手,共同尋求開啟‘玄天殿’的法門。而我黑山宗也將遣眾盡出,全力幫你玄天門尋找遺失的功法傳承。道友,以為然否?”
一席話說完,公冶干滿懷期待地看著樂成子。
一個修士的執著,還不是要在天道之途上走得更遠嗎!若是能得到‘玄天殿’中,那來自仙域的一分機緣,突破元嬰初期、乃至中期后期,直至傳聞中的化神期,將不再是遙不可及的夢想。
何況,他公冶干已知曉了玄天門的千年秘辛。此外,更有黑山宗所不為人知的謀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