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一意外得以豁免,為此露出笑容的,少不了木青兒與真元子幾人。孟山等人也是長出一口氣,看來天龍派并不是一文不值,平王殿下還是為此事盡了力的。只是弟子中也少不了悻悻之輩。
官員們見老道士走得沒影了,這才讓兵丁除去林一的鐐銬。可兵丁們苦著臉稟告,鐐銬已是鉚死了的,要回頭找鐵匠才行。看來,他們抓住林一之時,便沒想放活人出去。
那兩個看押林一的兵丁,臉上露出冷冷的壞笑。監斬的官員也不在意這些瑣事,不耐煩的揮手讓林一閃到一邊去,別礙著行刑。
而林一還立在原地,見那老道士真的走遠了,他才稍稍放下心來。事到臨頭,又不殺自己了,倒也蹊蹺!忍無可忍之時,本想大鬧京城,誰料出來個護國真人,看來此處真的是藏龍臥虎之地。
身陷困境,不忘堅忍,但有一分轉機,總有意想不到的結果。此事讓林一深有感觸。
看著刑臺之上的那個蓬頭垢面之人,正跪地等待殺頭。這個死囚不過又是個替死鬼罷了,這個世間,人如草芥啊!林一暗嘆了一聲,他沖其遙遙抱拳,爾后轉過身來。
“滾吧!算你小子命大!”那兩個兵丁罵罵咧咧的驅趕著林一。
林一低頭看看身上的鐐銬,對兵丁的罵聲不理不睬。他雙目怒氣一閃,手臂一震,鏗鏘聲刺耳,“轟——”的一聲,那幾十斤的鐐銬頓時間炸成了碎片。
不顧兩個兵丁愕然,林一上前一人給了一腳,對方不及躲閃,被一腳踢飛出去兩丈多遠,摔了個嘴啃泥。
“也算你兩個小子命大!哼!”林一將手中鐐銬的碎片往后一拋,揚身而去。
眾官員以及兵丁也被林一的囂張嚇得一跳,這可是刑場啊!這年輕人怎么如此大的力氣?轉眼便將執法兵丁給打了。
可林一已被赦免,眼下是無罪之身,護國真人剛剛離去,這些官員兵丁倒不好拿他如何。
那兩個兵丁驚魂未定地爬起來,琢磨林一方才說的話,也嚇得一身的冷汗。此人真要發怒起來,自己的小身板還真沒鐐銬那般的結實。
林一獨自往場外走去。
周圍的一切,他熟視無睹,仿佛天地間只有他一人。
林一腳步穩健,神色淡然,單薄的身子挺得很直,如風雨中瑯玕,云霧中崖石,尋常而又不凡。他面上的灰塵,頭上的草屑,破碎的衣衫,掩不住眸中的神采!
心神從未有過的輕松,讓林一感到許多塵世中的負累,已隨枷鎖一同拋去。
幾年來,林一始終如同一個離開大人看護的孩子,謹小慎微,凡事小心翼翼。才十七歲的他,心思便如一個中年人那般深沉,全沒了尋常年輕人的安逸與快樂。
這一切,都是置身于這紅塵中的無奈。他想遠離塵世紛擾,他想心無旁騖的一心修道。可他一直如一個行走在黑夜中的人,始終處于惶惶不安之中,心中有太多的莫名和未知,令人茫然。
他小小年紀想的太多。想親人的將來,惦記朋友的安危,體察人情冷暖,便是蘇雪云也令其放心不下。
在塵世中走得久了,牽掛也多了,如此又怎能做到心體澄澈,靈臺清明呢!放不下,舍不得,何談修行?
刑場上走了一遭,面對生死瞬間,面對這如獸人群,他掙開了枷鎖,也除去了心中的鐐銬。
師父離去的那一刻,他心境一直處于郁郁之中。他也笑過,只是他心底從未輕松過。他學別人的陰沉,學別人的算計,學別人的世故。而末了,他發覺,他還是林一。他作不了別人,別人也改變不了他。
行事不離本心,行走于這世間,又何須悖逆本性呢!
兵丁排開人群,百姓自覺閃開一條路來,如河水分流,閃出一條塵囂的縫隙。
林一慢慢穿過人群,仿佛行走在紅塵的岸邊。紅塵距他很近,而他要獨自遠去——
京城一所宅院內,藍平躺在榻上,依然神智不清。
其一旁的婦人滿臉憂色。聽天牢的人說,自家老爺犯了癲癇,可找了郎中看過,也是無藥可醫。郎中說此癥很像是癔癥,或者是天牢煞氣重,撞了邪也說不定。
外面更鼓已過,夜色深了。
婦人嘆息一聲,喚了個丫頭守著夜,便自去安歇。
小丫頭見夫人走遠,也躲到外屋睡去了。
遠處隱約傳來咿呀的說唱聲,京城的夜晚,正是尋歡作樂的好時辰。
屋內只有一只白蠟靜靜燃燒,藍平癡呆著雙目,愣怔看著房梁,口水流下老長,哪里還是那個威風八面的都尉。
一陣冷風吹來,白蠟的燭光搖動了一下,一個人影,憑空出現在藍平的面前。
仰躺著的藍平似是察覺到了什么,偏轉著頭,癡呆無神的眸子,露出難言的驚慌。他顫抖著伸出手指——
“你…”
來人一身破碎的灰袍,十七八歲的模樣,面色冷峻,正是林一。
林一冷冷看著榻上的藍平,手指一點,一縷指風凌空點入他的死穴。
藍平長出一口氣,手臂無力落下。他的雙目洞張,只是眼瞳渙散,再無生機!
林一伸手一抓,榻旁飛出兩樣東西,正是乾坤袋和紫金葫蘆。他這才稍稍安心,腳步輕移,身影淡淡消失。
怡紅樓,是京城有名的一家妓院。
夜深之時,正是怡紅樓燈紅酒濃之時。二樓一間裝飾精美的雅間里,幾名男子酒興正酣,各自摟著幾個衣衫半裸的妙齡女子,淫笑不止。
幾個女子也是軟語輕喃,眉波橫飛,嬌笑連連。一片春色中,一個干瘦的中年男子,正狠狠揉搓著懷中的香軟,聽得連聲的嬌呼聲,他得意的大笑起來。
雅間臨街的花窗開著,一陣清風吹過,那大笑中的男子竟仰頭摔倒,手中的酒杯撒出老遠來,雅間里頓時驚呼一片——
“陳侍郎…?”
林一站在怡紅樓的屋頂之上,看著下面的混亂,他默然出神。
本不想這么急著殺人,可見到了那個老道士后,林一不敢大意。自己的乾坤袋還在藍平那里,不及時取回,恐生意外。
那個護國真人的修為或許不高,可誰知人家還有什么難測的手段。懂得的法術還是太少,與其徒手應對,他無分毫的勝算。
面對凡俗中人,他林一好像很厲害。可面對同道,才知曉自身的手段少得可憐。
好在還有狼牙劍,不及時取回來,林一真的放心不下。
林一從刑場回來后,謝過孟長老的傷藥,與眾人打了個招呼,便稱身子困乏,一個人關在屋子里裝睡覺。入夜后,他潛出了四平館,便是要為這一切,作個最后的了斷。
脫下破碎的灰袍收起來,從乾坤袋中取出一件新的換上,林一這才腳尖輕點,化作清風而去。
在屋頂上疾馳之時,林一想了想,便往天牢而去。戒備森嚴的天牢,對他的到來,無從查覺。
輕車熟路的來到地牢的門前,卻見牢門緊鎖。林一不想驚動他人,欲尋鑰匙之時,遲疑了下,他的神識向地牢內伸展而去。
那個鐵籠子里,已不見了那個老者的身影。
一輛馬車走過大街,進入了一條小巷。前方不遠處便到家了,車子里的人輕舒了口氣。車廂內點著風燈,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面色有些蒼白。他一雙無神的死魚眼珠子,帶著幾分恐慌,還有幾分的僥幸。
車到一處宅院前停下,男子并未如往常一般大呼小叫,而是匆匆跳下了馬車,不忘回頭交代:“小三,別忘了關緊院門!”
來至后宅的門前,見屋內還亮著燈,男子松了口氣,將要推門而入之時,突然一陣清風吹來,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噗通”
男子面色大變,一頭跪在地上,聲音帶著顫抖,拱手求饒:“林兄弟啊,都是我鬼迷心竅,一時糊涂啊,你饒了我吧…”
來者是一身著灰袍的年輕人,根本不理會地上之人的哀求,他抬起了手指——
“吱呀——”屋門打開,一個七八歲的女孩子出現在門前,其后還跟著一位婦人。
“爹爹——”
“夫君——”
見到跪地求饒的男子,以及那夜色中形同鬼魅的身影,那婦人一把摟住女孩子,各自發出了一聲驚呼。
男子聞聲回頭,嚇得連連擺手,見娘倆愣怔原地沒有反響,他急得回過身來,磕頭如蒜,忙哀求道:“林兄弟,我一人之罪,罪不及她娘倆啊!都是我不好,第二日去畫舫處瞧熱鬧,被人指認出與你相識,被迫無奈之下,我才…我該死啊!此事與她娘倆無關,請你高抬貴手啊…”
“多兒——”
婦人又是一聲驚呼,她懷中的女孩子已掙脫了出去,竟與那男子跪在了一起,沖著那悄然站立,抬起手指的身影說道:“我爹爹常常責罵娘親,他不是好人。今日怕是又惹下了禍端,多多身為女兒,愿代父受過,求您饒過他一回吧…”
女孩子相貌清秀,此時已是淚流滿面,卻兀自昂著小臉跪著。
“多多啊!這是爹爹的報應啊!與你小孩子不相干的,快隨你娘親回屋去…”男子急得手足無措,他疼惜地看著女兒,眼淚也流了出來,忍不住回頭喊道:“夫人,快將多多領回去啊!”
那夫人倚在門邊,腮邊帶著淚痕,怔怔望著前方——
見狀,男子惶然回顧,那帶有殺意的人影,已消失不見。
天牢中,林一神識中所見到的那個熟悉的身影,竟是李公子。
官府的人抓捕邯生,之后又尋到了四平館,更是知道了大鬧畫舫之人便是他林一。為此,他還為官府雷厲風行的手段而感到詫異,并對自身的魯莽而深深自省。
而李公子的出現,這一切都水落石出了。
身在天牢中的林一,便已知曉這一切的原委,故爾,他殺了藍平與陳侍郎之后,李公子便是他要殺的第三個人。
暗夜無聲,身影如風——
——(一卷。完)——
本卷結束語:一卷江湖紅塵,如煙如云般地結束了。這是一個閑扯淡的故事,抽業余時間瞎編出來的,文風大雜燴,也很隨意,與大老粗閑侃沒什么區別,就一老頭講故事,沒什么流派,更沒想怎么著,那些書友也別在書評區寒磣人了,呵呵!什么是江湖,我說不清。雖然我早年也跑過所謂的江湖,身不由己的無奈,顛簸流離的落魄,都嘗了個夠,以我粗劣的文筆,還是寫不出來。什么是紅塵,我更道不明白。只知道,美好的事物總是在夢里,可如今,不足的睡眠中,美夢也越來越少了。
看完了第一卷的書友們,經歷一番折磨后,愿意繼續修煉下去的,請看第二卷《云濟滄海》。還有,經過名家名作熏陶過的道友們,不喜歡無仙,也別吐口水了,權當咱是葫蘆娃大戰奧特曼。
下一更,晚7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