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十戶人家的小山村,雞犬相聞。山民質樸,鄰里和睦。
山村的日子,過的安靜,也過的與世無爭。
由于林一的到來,林開渠一家人的臉上洋溢著滿足的笑容。翠兒也穿上了新衣裳,每日里笑聲不斷。
叔父要重新為林一建房,他沒有應允。
林一知道自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他注定要離開這里,只是,不知道應該怎樣開口。
夏日里,山村沒有多少農活。偶爾去山上挖些草藥,獵取一兩只野味。除此之外,林一很清閑。他每天去蘇先生那里坐一會,聆聽一些聞所未聞的事情,懂得了更多的人情世故,也知道到了一些師父未曾教過的東西。
只是林一的修煉無法繼續下去了,沒有靈氣的吸納,他的修為也沒有絲毫的提升。
唯一讓林一有收獲的是,蘇先生送的《煅神鑒》,這竟然是專修神識的功法。此功法可以單修,也可以作為輔助功法。神識的用處之大自然不言而喻,不過此法也必須要有神識才可以修煉,對于普通人無一點的用處。
林一在修為得不到提升的時候,對《煅神鑒》愛不釋手。此功法修煉倒也簡單,隨著修為的增加,神識會成倍的增長。現在他的神識已達一百五六十丈遠。神識的增長遠遠超過了修為。
隨神識的增長,神識可一化二,二化四,分化神識離體。每一縷神識可以操控一件法器,可以想象,分化開的神識是有多么巨大的功用。
《煅神鑒》不僅有具體的神識修煉之法,還有制敵、克敵之術。其中又分攝魂、搜魂、噬魂等。
攝魂與江湖上一些迷人心智的功法類似,搜魂是靠著自身強大的神識,強行進入敵手的識海并攝取對方識海的記憶。噬魂之術,顧名思義,就是要摧毀敵手的識海,想象著就令人感到可怖和陰險。
林一自認不是陰險歹毒之人,不過此等防身制敵之術,自然要研習一番。
小山坳的西山上,一只野兔被林一逼到了巖石角落處。
野兔猩紅的眼睛露出驚慌,左右張望,欲奪路而逃。
林一凝神站立,手里掐了個印訣,向野兔一指,口中輕叱“去”。
一道無形的神識,凝集成針,電閃般刺向野兔。
正在蓄力欲逃的兔子如被雷擊一般,一個跟頭翻倒在地,隨后,又搖搖晃晃爬起。猩紅的兔眼中滿是恐懼,它呆立了片刻,猛然逃去。
林一翹起嘴角,露出無奈的苦笑。這驚魂一刺,連兔子也沒制住。想必自己的神識還不夠強大。此術以后怕是沒什么用處!
山村的夏日,驕陽似火,酷熱難當。村口的孩童早就光起了屁股。大人也都赤膊露背,手持蒲扇直搖。就連蘇先生也是褪去了長衫,換了一身的短打扮。
林一依舊一身灰舊的袍子,額頭上卻無一絲汗跡,顯得與眾不同。這也是無意之舉,他進入練氣四層后,便已寒暑不侵。
林一還是決定了要離開這里。雖不知如何對叔父一家做出交代,他卻為此做著離去前的準備。
晚飯后,一家人坐在院內大樹下乘涼。
“叔父!我想教翠兒習武!”林一說完,只是看著翠兒微笑,不再說話。
林開渠與張氏一臉的愕然,不知林一何意。
翠兒的大眼睛里閃耀著興奮,拍手說道:“好啊!好啊!若是翠兒有了武功,上次在鎮上就不會受人欺辱了,爹爹也不會被人毆打。”
張氏遲疑的目光盯著林開渠不放。后者搖搖頭,低頭嘆息。
天上掉下來個親侄子,讓他們夫婦驚喜。這個侄子秉性善良,脾氣溫和,也很懂事,與翠兒相處的很好。加上二人沒有兒子,林開渠心中自是把林一當做親兒子一般看待。
林一拿出的銀錢,足以讓他們不勞不作的吃用一輩子的。夫婦二人雖是貧窮,卻也沒有因此失去本色。惶惶了幾日后,日子又如往常一般。
不過夫婦二人自己心中自有計較。待入秋后,一定要為林一建起新房,再托個媒人,為這個侄兒討個漂亮的媳婦。
無形之中,林一已成為了這個家的支柱與期望。
可在林開渠的心中,這個侄子的身上,總有一種不同于山里人的東西存在。他相信侄子的為人,卻不知對方心中真正所想。這也是夫婦二人心中不安的地方。
好東西怕丟了,侄子好了也是這樣。加上這個侄子年紀輕輕,卻把李公子打的服服帖帖,讓鎮守大人也不敢追究。可要知道,李公子是鎮守的親兄弟啊!
夫婦二人的心中,這個侄子,是一個高深莫測的人。
不過想的多了,夫婦二人心中難免惴惴。這個小小的山村,這個家,能留住這個侄子嗎?
一家人只有翠兒的大眼睛,忽閃著,在三人身上轉著圈兒。
許久,林開渠抬起頭,聲音中帶著不舍說道:“小一啊!先前不讓我為你建房,我與你嬸娘就明白了你的心思。如今,決定要走了?”
翠兒大眼睛怔住了,一把扯住小一的衣袖,急道:“哥,你要走嗎?要離開翠兒嗎?再也不會來了嗎?”話未說完,哭音已變成了哭聲。
林一未料到會如此,心中有了份愧疚。想不到老實忠厚的叔父,竟然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事。
沉吟了片刻,他拍了拍翠兒的肩膀,語氣輕松說道:“翠兒,哥教你武功,你就可以讓爹娘不受人欺辱了。哥想去天下走一走,看一看!哥想去看看這天地究竟有多高,想去看看這天外有沒有神仙!有一天,哥回來說與你聽,可好?”
“哥,翠兒舍不得你啊!”翠兒摟著林一的脖子,傷心的抽泣著。
叔父與嬸娘的失落與不舍,盡落在了林一的心底。他輕聲說道:“叔父!嬸娘!我留下的銀錢也夠家里用的了。翠兒若是會點武功,要緊時刻也有點用的。一時半會兒,小一或許不會離開商國,這些都是以后的打算吧!”
“難道小一要遠離商國嗎?”林開渠驚問道。
“或許以后會吧!”林一點點頭。他語氣依舊輕松,也只是掩飾內心的不安。
人一生,總有一些無法回避的事情,只好去面對。
西山的山頂,是翠兒這一兩個月里,最喜愛呆的地方。
山上的蒿草,青色中隱約有了斑黃,仿佛已釋放了生命的全部。巖石縫隙中四起的蟲鳴,似是吟唱著夏日的璀璨,又似是在奏起短暫一生中,最為輝煌的絕響。
月夜下的山頂,林一靜立一隅。不遠處,時而銀花綻放,時而柳姿曼舞。那是翠兒在練劍。
林一本不是敝帚自珍之人,更別說對自己家人。可他只會劍法,便去了趟鎮上,買了把長劍,又讓盧大哥在里面加了精鋼,重新淬火打煉過后,送與翠兒。
翠兒手持長劍,人隨劍舞,劍隨人動,劍身偶爾炸開幾道銀色光芒,隨即消失在月色中,變成耳中一道道凜冽的風聲。
翠兒喜歡在哥哥面前舞劍。
她不想哥哥離開,而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哥哥教的武功練好,讓哥哥能開心一點。
腳步移動間,就是兩丈多遠,其身形輕盈飄逸,劍招凌厲,儼如習武多年的高手。
林一看在眼里,卻暗自嘆息。他用靈氣為翠兒打通經脈后,雖為其修習內功省卻數十年的苦功。可靈氣在翠兒經脈運行幾周后,自行消散,體內再無一絲痕跡,就如同先前的天福一般。顯然,翠兒同樣不能修煉玄天心法。
經脈通,玄關開,可以感受并吸納靈氣,以此來錘煉自身五臟六腑,就可以踏上修仙之路。而林一不明白的是,自己與翠兒是血脈至親,莫不是說,翠兒沒有修仙的靈根,而自己就有?
這萬萬中無一的機緣就被自己撞上了?林一不認為走上一條未知的路,就是件幸事!
村口的大樹下。
這棵老樹的樹根,如虬龍展軀般伸出地面。林一斜依其上,對著另一側的蘇先生道:“這是我師父愛喝的酒,我請先生喝!”
蘇先生身軀依舊挺拔,無論是站是坐,皆如傲竹天成。
“別忘了我女兒的名字…!”蘇先生深深注視著林一,伸手接過酒葫蘆。
“蘇雪云,丁卯,己酉生人,乳名為云兒!”林一輕聲念道。
“天地有萬古,此身不再得;人生只百年,此日最易過。呼——!此酒痛快!”蘇先生暢飲一口,捋髯長贊。其面上涌出淡淡的酒暈,面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像是有著道不盡的滄桑,數不盡的感慨萬千。
火紅的夏日,揮霍了生命的熱情后,天地之間,有著凋零,也有收獲;有了邂逅,自也有離別!
“房子還是要建,等小一回來住!”林開渠蹲在門檻上,憨聲說道。他忠厚老實的神情中,透著堅定!
屋里間傳來一聲嘆息!張氏手里拿著塊布料,自言自語道:“本想多給孩子做身衣裳的,誰知就這么默不作聲的走了呢?可憐的孩子!”
翠兒坐在大樹下的石桌旁,小手托著秀腮,一對明眸眺望西山。
“哥,記得回來給翠兒說那神仙的傳說,別忘了哦!”一行晶瑩的淚滴滑過臉頰。
入秋的一天,林一走了。
沒有告別,也沒驚動任何人。
一個人,悄無聲息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