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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有無機緣,他并不在意。
接連幾日以來,他始終在歇息吸納,兩手中的神石,也碎了一塊又一塊。而他的眼光一直在怔怔盯著來時的方向,像是要透過虛無,去找尋光陰的足跡。
那并非只是一片扭曲的暗空,或者即將迷失的天界縫隙。在那云光倒影的波動中,千多年來的斑駁歲月依稀可見,還有一路的風景在交替呈現。其中有人、有故事,見證著風雨歷程的變遷與沉浮——
混沌霧氣之中,誰在咆哮?
一位老者在猙獰嘶吼:“我乃帝皇至尊,威加八荒之地,你一腌臜小輩,焉敢刀斧相向?”他嘶吼未止,忽又驚慌失聲:“且慢,老夫將魔皇之位傳你,千萬信眾盡數歸你!”
從一位魔道巔峰的象征、萬眾敬仰的神靈,變成一個祈求茍活的弱者,竟也如此的自然且毫無違和。與其說那是高高在上的魔皇至尊,倒不如說他是一位真正的俗人。而當血光疾落,魂飛魄散,那來自混沌的一切又回歸虛無…
月夜幽靜處,誰在苦心悟道?
一處野草叢生的洞府門前,靜靜坐著一位不修邊幅的老者,兩尺長的胡須成條、成綹,蓬松不整的白發上沾滿了塵土與落葉,整個人像是一塊沒有生機的石頭,猶在自言自語:“所謂的法術,本來便存在于天地之間!何為仙人?”
他從地上站起,周身上下光芒閃動,污垢塵埃蕩然而去,轉眼之間化作一個氣度威嚴的老者,釋然笑曰:“只須遂我自然、修我虛氣,便可與道冥一,萬慮皆遺,以達仙真境界。仙字之解,當如是也!”
那是令丘族長?不,他應該是輪回中的蛟季妖皇。他應該有過九世的頓悟,卻在一次次的輪回中迷失了自我…
空曠的山谷中,誰在血戰不休?
一道身影沖天而起,聲震四方:“光耀八極,九轉歸一!”
他擁有瘋狂的氣勢,與舍我其誰的斗志。他以錚錚鐵骨擊碎乾坤,以燃燒的熱血照亮夜空。那一刻,耀眼刺目的光芒炸開,片片虛空碎裂,強大莫名的威勢怒卷而去。首當其沖的凌道、青葉抽身暴退,四方山林盡毀、群峰坍塌。而他本人兀自孤零零立在風中,如同一截鬼魅骸骨般的殺氣肅然,瞬即又帶著兩眼的血光直撲山谷。九玄身陷重圍,發出最后一聲絕望的慘呼…
那是他林某最為驚心動魄,也是最為酣暢淋漓的一場大戰:敗魔尊,誅九玄!
云光迷離,風景又遠。昊天谷外,是誰生死壯烈?
那年的昊天谷外,九州的一行十人初臨仙域。而除了公良贊、出云子與百里川僥幸逃脫外,狡詐多變的聞白子,為人謹慎的墨哈齊,心機深沉的公羊禮,性情暴躁的松云散人,以及乖戾莫測的陰散人,均悉數遇難。正當岌岌可危之際,一道粉衣人影憑空炸開,那迸濺的血光,艷若桃李而明照千里,還有熟悉的話語聲豪邁響起:我伴你,走斷天涯…
邊關戰場,誰在斷刃浴血?
一刀揮出,一蓬血雨,幾只人頭落地;又一刀劈下,刀槍鋒銳盡折,敵眾膽寒;再一刀橫卷而去,尸身崩潰,血肉成糜。當他在血火煉獄中掙扎,遭受著萬千雷霆的轟擊,不屈的怒火充斥五內,滔天的殺意激發起失去的修為,那截斷刀也隨著一聲長嘯而轟然炸碎!
當山崗靜寂,墳丘孤零。劫后重生的他,在喟然長嘆。生我者父母,養我者師父,救我性命者,葉羽、若水、琪兒、冬雨兒、老龍…還有你李大頭。有心回報,逝者已逝,便讓我給你家中的老娘養老送終…
仙域內外,是誰叱咤天地?
戰衡天,一統界內,紫薇爭雄,名震星域;伐九牧,云霄雷動,再造仙界,功成身退。
卻難忘,聽雨小筑,怎堪那,星云零落…
九州風云,是誰縱橫四方?
玉沉島上風波起,斷玉峰頭天雷震,神州鰲山結三嬰,西溟后土戰八方。清幽谷中嘆日短,彩霞客棧夜話長,未央魔冢藏九印,勾陳十人成一行…
大夏仙門,誰人猖狂,誰人落魄,誰人斷腸,誰人離傷?
渡海尋仙到木家,寄人籬下惹禍端,突遭絕境又逢生,恰是上善若水情。正陽山下鼎火盛,外門弟子苦修行,登天梯上顯身手,玄天境中遇故人。莫回仙府有奇遇,千幻白狐贈雙瞳。地穴蟲窟再相逢,并肩攜手踏歌行。化龍池水百千丈,不及追風三生情。怎奈世間多蹉跎,生死塔前兩茫茫。
君不見,望湖冬雨濃,殤別孤島中;孑然歸故土,了卻紅塵夢。歷盡百折終不悔,無定海上化蛟龍…
征途漫漫離魂遠,誰在仰天嘲笑,誰在黯然嗟嘆?
海船之上,一位彌留中的老道士的笑聲振聾發聵:“看破有盡身軀,萬境之塵緣自熄;悟入無壞境界,一輪之心月獨明。仙又如何,凡又如何,哈哈!”
真元子一生尋道,他尋到了,他釋然了,他也解脫了!還有卞振鐸,縱橫江湖,快意恩仇,不失英豪本色!黎采衣,恩怨分明,性如烈火,為報家仇,不惜忍辱負重而遠赴海外。生死之際,她依然燦爛而不失妖媚,悲壯而不失剛烈,便如夏花怒放,猝然而逝剎那,絢爛而又奪目!
那一夜海風正急,魂辭悲傷…
煙雨朦朧之中,又是誰在殷切叮囑?
來如春夢幾時多,去似朝云無覓處。林兄此去…天涯孤旅…多多保重…
星石之上,林一猶自寂然獨坐。他時而欣然,時而悲傷,時而嘆息,時而又默默出神。千多年來的種種,又何嘗不是一道道遠去的風景。驀然回首中,那早已擺脫的紅塵往事,以及諸多的悲歡離合,竟在霎時間紛至沓來,貫穿了一生一世,而又如此的清晰。而那曾經的過去,才是林某的所有…
恰于此時,有琴聲悠揚傳來。琴聲時而輕松脆滑,如溪水潺潺;時而高潔清虛,如風過山巔;時而幽奇古淡,如明月松崗。聞之,使人心魂安靜,超然于云天之外!
林一心神醒轉,思緒沉落。待他循聲看向一旁,稍稍有些意外。
仙奴盤膝而坐,膝頭擺放著一截焦桐。而隨著她纖纖玉手輕輕撥弄,竟然無弦有聲。那恍如仙樂般的曲調,極為清脆悅耳且引人入勝!
不過瞬間,琴聲戛然而止,余音卻是悠悠不絕,還有人嬌羞含怯道:“奴兒閑來無事,撫琴一曲,多有驚擾,師父莫怪!”
林一默然不語,唯眼光深邃而神色淡遠。
奴兒會撫琴?那無弦焦琴應為寶物,琴聲更有安魂養神之能。而此前偶有所聞,卻是不曾留意。
仙奴接著說道:“如今已過七日,唯恐師父有恙,奴兒這才關心情切…”其話語聲漸弱,竟是眼簾低垂而淚花盈動,很是委屈的小模樣。七日以來,她一直在旁邊守護。而師父卻沖著虛空發呆,渾然兩忘,叫人豈能心安…
“已過七日?”
林一暗暗搖頭,溫和道:“此琴何來,此曲何名?”
仙奴見師父恢復常態,忙隱去淚花,應聲道:“此琴為明夫人所贈,此曲名曰:如夢…”
林一神色微動,寂然片刻。少頃,他抬手一指,法力所致,一只白玉洞簫閃爍而出,并在身前悠悠盤旋。隨之簫聲響起,嗚咽起伏而如泣如訴,瞬間又悠揚婉轉,且清鳴如啼,又似澗溪潺潺,清風拂面…
仙奴沒想到師父諳熟音律,才有的委屈頓作了歡顏,欣然贊道:“此曲婉轉百回,動人神魄,想必是來歷不凡…”
林一揮袖卷動,白玉洞簫倏然消失。他緩緩站起身來,意味深長道:“一曲紅塵十萬年,來去只在浮云間!”
“紅塵、如夢…”
仙奴微微錯愕,收起焦琴,款款起身,卻還是忍不住好奇道:“師父!七日來你渾然不醒,卻又雙目出神,莫非人在紅塵中,恰似如夢彩云間…”
林一抬眼眺望,悠然道:“九霄如夢一朝醒,坐看仙凡有無中!”
七日過后,那來時的暗空已是云光黯淡。而恍惚之中,似有一位清癯老者踏碎虛無飄然而來,并手扶長須笑道:“呵呵!天道不是東西…”
林一神色微凝,而眨眼之間,那老者的身影、笑聲,已隨同最后一抹云光消失無蹤。他怔然片刻,不禁嘴角微翹而向天一笑。
仙奴猶在自言自語:“一曲紅塵十萬年,來去只在浮云間;九霄如夢一朝醒,坐看仙凡有無中…”
林一已然轉過身來,長長舒了口氣。
曾經龍盤虎踞的星石一片空曠,那養足精神的兩個家伙正在半空中搖頭擺尾、肆意囂張。緊接著百丈金龍呼嘯直下,繼而又在前方盤旋昂首,鏗鏘有聲:“九天在即,且隨老龍馳騁…”
林一尚未應聲,衣袖卻被扯住。
是仙奴在抓著師父的衣袖,回望來路,似有悵然道:“師父!真的要走了…”
真的要走了,就此遠離洪荒,遠離過往的一切!既有不舍,不妨帶著那曾經的風景一起上路!
林一笑意從容,默默點頭。
仙奴轉而看向前方,又道:“此去又將如何?”
又將如何?今日如昨,明朝亦然!
林一雙眉斜挑,慨然應道:“來無起始,去無終了。人在途中,就是這么匆匆、又匆匆!”
這條路沒有開始,也沒有終點。你我從中來去,便像那道曳光,看似璀璨驚艷,也不過一短短的剎那間!
林一不再多說,抓起仙奴飛向前方。身影飄飄,師徒倆已雙雙落在老龍的背上。而便在騰空而起的剎那,他忽又揮袖擲出道白色的光芒。與之同時,金龍吞云吐霧,神威非凡,帶著背上的師徒二人,直奔天邊的那道彩虹而去。白虎則是足下生風,搖頭擺尾,左右跳躍而緊緊相隨。
“吼——”
一聲虎嘯震天宇,雙翼閃電刺蒼穹。
“鏘——”
龍吟驚碎九霄云,百丈金身破彩虹。
“砰——”
便在那龍騰虎躍之際,一塊靈石鑄就的白玉匾額直直插在地上,正中四個古樸大字:亙古有仙…
ps:這一章我前后用了十二個小時,而其中更多的時間在抽煙發呆,而就如文中的那句話,人在途中,就是這么匆匆、又匆匆。一段過程而已,順其自然吧!
還有一章后記,以及一章完本感言。說實話,此時的感覺,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