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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五十九章 天道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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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竹棚下,林一席地而坐。

  幾丈之外,子熊帶著幾個漢子束手而立。

  在虎頭離去之后,子熊沒閑著。他將萬里內分散的大小村落皆遷徙過來,并一同在天全谷中安了家。如今的天全村,不再是當初十余戶人家的小山村,而是有著近千人口的一個大寨子。而其本人則為族長,擔護著教化、與守土之責。

  不僅于此,子熊還以虎頭的野蠻法子,強行打造出了四個弟子。其師徒的修為法力,尚不足與手段高強的妖物相提并論,卻多了幾分自保之力。假以時日,天全村必將漸漸壯大起來。

  虎頭收了一個有擔當、有志向,且重情重義的弟子。虎頭的眼中沒有仙凡之分,只有一時的興起與隨意。至于最終如何,人家虎哥根本不在乎。而天運弄人,往往會有意想不到的結果。與其相比,林某人多有不如。至少失去了率性,多了瞻前后顧的遲疑…

  林一沖著子熊上下打量,臉上笑意如舊。他喜歡這個耿直的漢子。

  草棚前的一側,還擺放著幾排酒壇子。那是日積月累攢下的,是子熊留著孝敬師父的心意。他一直在此處等著虎頭歸來,并堅信,他的虎頭師父定有回轉的那一日。

  “林仙長!我師父他…”

  子熊見林一神態溫和,也跟著輕松下來。他手指著不遠處空蕩蕩的山洞,神色疑惑。

  “虎頭與老龍有傷在身,亟須靜養調理。我已將他二人送入地下歇息,你安心便是…”

  林一的眼光落在一旁,抬手一抓,一個酒壇子悠悠飛來。將之拍開舉起,昂首灌了一口。他酒氣輕吁,咂巴下嘴,點頭道:“此乃山中野果釀制,味醇綿柔,雖少勁烈,倒也飲得…”

  子熊笑了,拱手說道:“林仙長乃善飲之人…”

  林一放下酒壇子,嘴角一翹,搖頭說道:“嗜酒嘴饞而已,還談不上善飲二字。”

  好飲者,無非圖個爽快,以勁烈訴豪情,化塊壘而干云。有詩云:酒乃忘憂物,去我一世情;仙道寂寞遠,且飲三千杯。不過,這四句話看似知味、識趣,卻來自一個不飲酒的人。有人在品嘗歲月,她則品味人心…

  林一又道:“一些瑣碎之物,對你或有用處…”他手掌一翻,拿出了一枚戒子丟向子熊。其中不僅有法寶、丹藥、靈石與仙晶,還有功法玉簡等物。這些東西對于一個洞天的高人來說沒甚用處,而在子熊看來卻如獲至寶。

  子熊雙手接過戒子,大喜過望。虎頭師父為人粗蠻,且手段簡單,哪里會想得如此周到細致。有了這諸多的寶物,曾晦暗艱難的修煉之路頓時變得平坦且敞亮了許多。他才要跪謝,卻被無形的威勢逼得連連后退。

  林一拿起的身旁的酒壇子揮動了下,沖著愕然的子熊示意道:“林某在此,必將驚動四方。爾等不得召喚,不得靠近百里之內。去吧…”

  這位年輕的仙長是位高人,至少虎頭師父要聽他的。子熊不敢抗命,低頭稱諾。他懂得御劍之法,卻不便丟下弟子。一行五人穿過山谷,倒也行走如飛,漸漸消失在密林的深處。

  竹棚下,林一獨自暢飲。不消片刻,酒水見底。他丟下空壇子,眼角輕抬。

  但見樹影婆娑,天光斑斕;山谷郁郁,野風送爽。置身此間,使人心境悠然…

  林一嘴角一咧,微微搖頭。

  此處安逸,卻難以長久。而此番現身妖荒,必將有所驚動。斗將、天星的兩位師兄是敵是友,還須拭目以待。而在此之前,虎頭、老龍的傷勢可是耽擱不得…

  林一微微凝思,人影一分為二。分身留在原地看守,其本尊已悄然潛入地下深處。

  穿過天全谷再去千萬里,便是空靈谷。

  在空靈谷地下的洞穴中,林一緩緩現出身影。

  洞穴足有數百丈的方圓,頗顯寬敞。其四周隱見雕鑿的痕跡,并嵌有發亮的晶石。瑩瑩明明之下,彷如月色籠罩。而當間的石臺,一丈來高、三尺粗細,看起來有些詭異。

  四周原本空置的石室,有緊鄰著的兩間已被封禁。其中分別坐著虎頭與老龍,各自擁著一堆神石,或坐或睡。

  據那兄弟倆所說,此處曾為妖皇閉關的所在,后被石狼占為巢穴,等等。

  不過,那個山洞內的石像,以及傳送陣,已被毀壞…

  林一在眼光在對面的一個山洞稍稍停留,轉而奔著一間石室走去。當他步入其中,神色端詳。

  石室的洞壁上,有虎頭認得的四個字:九九天羅。

  林一沖著那四個字注視良久,默默搖了搖頭,慢步走出了石室,不知不覺到了洞穴的當間。他抬眼一瞧,身形飄起,在那一丈來高的石臺上盤膝而坐,隨即又大袖輕拂,面前多出幾樣東西。

  三粒雀卵般大小的珠子,兩截斷刀,還有三枚玉簡。此乃虎頭、老龍所獲,連同十數萬神石,在閉關之前一股腦丟了過來。林一留下前者,神石卻一塊沒要。兄弟倆也不客氣,二一添作五各自分了…

  林一拿起三粒珠子,留神查看。

  所謂的三才妖丹,并非尋常的妖獸之丹,而是專門煉制而成,所嵌的禁制極為強大。此物不在于制勝,而在于分身的妙用。對敵之際,倒是一件救命的寶貝,還是留給虎頭、老龍與仙奴才好…

  林一收起三才妖丹,拿起兩截斷刀。妖刀雖已扯斷,鋒銳猶在且寒光逼人。

  虎頭喜歡橫掃萬物的鐵棒,老龍則愛上了劈風斬云的快刀。而自家的兄弟既然看上了老大的煉器手段,難免要從操舊業一回。

  不過,林某人的煉器之法很是簡單,稱之為混沌一鍋燴…

  林一咧嘴一笑,卻并未急著煉制妖刀,而是將其暫且擱置一旁,隨手拿起一枚玉簡。

  這是一篇殘缺的法訣,名曰:《九轉天羅》。其中有云,一世凡塵只等閑,百轉千回幾多艱;九九歸一度厄劫,六道之上是天羅…

  林一手握玉簡,默默忖思。

  那石室洞壁上的‘九九羅天’,應該暗指羅天三境。而妖皇留下的《九轉天羅》,又是何意?

  典籍有云,修性守道,清靜寡欲,不得迷淪有欲而淆亂本真。唯返樸歸根,與道同體,方可神入五道,稱之為五道輪回。更有六橋之說,以金、銀、玉、石、木、竹,縱論生生死死與人間百態。將其概論,或為六道…

  九九歸一度厄劫,六道之上是天羅。何為天羅?天羅如網,當為九天之意。這句話的意思莫非是說,若要境界通玄,則須化身九轉而歷經人世百劫,方可渡厄登天…

  林一將玉簡內的功法記下,不由得微微搖頭。難不成修至洞天極致,還要回頭再去經歷一番紅塵磨難?雖有所悟,卻不明其要。他索性收起《九轉天羅》,拿起另外兩枚玉簡。

  一枚玉簡,為虎頭所留。那家伙看似渾人一個,卻粗中有細,已然將多年來所見所聞,連同妖皇洞府內的情形,以及途遇的老婦人與一位修為莫測的老者,等等盡數拓印其中。想不到兄弟倆曾與黃婆婆偶遇,還有魔修長老天寧…

  不過,妖皇洞府內的四象石柱,及所在的玉臺陣法與石像,倒是印證了此前的猜測。老龍因此提升修為,亦算是機遇所在。

  當林一拿起老龍留下的玉簡,不由得神色一怔。才將提及五道輪回與六橋過渡,這便牽扯到自己的頭上。

  老龍所拓印的,是一個男子的一生。其英雄蓋世,威震四方。他名天蛟,先祖林一…

  剎那之間,林一的思緒回到了千年前的那個小山村。

  那一年,翠兒去世不久。她于秋日的一個黃昏,握著大哥的手含笑而去。她曾說,若有來世,你還是我的大哥!

  那一日,林府有人呼喚。那是林平長孫家的媳婦將要分娩,卻昏厥過去…

  林一從西山的山崖上匆匆趕來,并出手相救。當其一束靈力化作蛟龍破壁而入,終使得母子平安。林平將襁褓中的嬰孩送到面前,并懇請賜名,他隨口說道:“名為天蛟…”

  天蛟誕生的那一刻,恰逢西山之上的天福魂去遠兮!日起日落,陰陽更替,只是一個輪回。便如那生、還有死,不過是生命的延續,永不凋零的永恒…

  林一心緒悠揚而起,再又漸漸平復。他暗吁了下,心神浸入手中的玉簡。

  再后來,那個叫作天蛟的孩子慢慢長大成人。其憑借先祖留下的靈力暗記,習武修煉,事半功倍,得以突破先天境界并名聲遠播。而他卻與玄元觀的觀主盧魚兒交惡,最終遭致圍攻身隕…

  天蛟,林某的玄孫,竟是妖皇的分神轉世。而曾經一起吃過包子,并給予暗中相助的那個小道士盧魚兒,竟然成了玄元觀的觀主,并親手毀了一切。

  正如天蛟所說,林家與玄元觀,興也曾祖、敗也曾祖。與人逆天改命,實則誤人誤己。之所謂,仙凡陌路,無情有道…

  林一放下玉簡,默默失神。許久之后,其嘴角泛起一抹苦澀。

  天蛟歷經一世輪回,已功成圓滿。而林某回首追尋那已消逝的歲月,又何嘗不是重生了一回。仙凡本陌路,無情是滄桑。莫管花開結果,且看風雨有因,天道萬物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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