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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誰欺負誰

  夜色漸去,天光黎明。

  河堤岸邊,人們相繼睜開惺忪的雙眼。

  那臨水而坐的人影不見了,只有阿獸在一旁默默發呆,他沮喪的神情中悵然所失。

  林大哥、林仙長,走了。他離去的時候,無人知曉。

  眾人昨日奔波辛苦,再又遭遇驚變,早已是疲憊不堪。當夜深之時,不由人不打起了瞌睡…

  河水流淌如舊,還是沒有減緩的跡象。

  眾人等不及了,收拾妥當之后,合乘余下的十一頭麟馬,循著岸邊溯流而去。三十里外,果然有河道狹窄處。一行人就此越河而過,直奔巨峰谷…

  巨峰谷。顧名思義,巨峰環繞之谷。而數十里外的群峰,不過千丈高矮,雖有挺拔陡峭之勢,卻還當不得一個“巨”字。不過,寬闊的山谷之中,洞窟成串、草屋成片,并有一條平坦的大道橫穿谷地,更有人、獸的身影來來往往,分明一處集市般的熱鬧所在。

  林一駐足道邊,舉目四望。

  日頭初升,整座山谷都籠罩在一片朝暉之下。乍然看去,兩側山坡上錯落的洞窟、草屋稍顯凌亂。而裊裊炊煙與那淡淡晨靄交織一起,并緩緩不散,給這方天地平添了幾分的景致,倒也不無勃勃生機!

  大道之上,人影晃動,一個個衣著簡樸而形色各異。沿著大道的兩側,有古樹疏影,還有大小、高矮不等的一間間草棚。其中分別堆放著獸皮、獸骨、陶盆、瓦罐、鐵器、藥草、麻布、鹽塊等物,以及面囊、烤肉與酒水吃食,儼然便是一家家簡陋的店鋪…

  “砰、砰、砰…”

  一陣鐵蹄落地的動靜傳來,幾頭麟馬奔馳而去,隨之疾風盤旋,四下里草屑塵土飛揚。行人稍稍躲避,隨即又行走如舊。

  林一的眼光輕輕掠過那幾頭遠去的麟馬,不以為然地看向別處。昨兒夜半時分,他便獨自離開了莽原并尋到此處,直至在山峰上待到日出時分,這才現身于山谷之中。之所以不告而別,只因沒了那種平等無間的輕松與自如。

  或許,人與人之間,從來就沒有真正的平等。而萬物若是,天地有序,誰說又不是大道所致呢!且守心境淡然,自尋一方隨意!

  至于阿達、阿獸等人想要趕到這巨峰谷,應該在一個時辰之后。

  不過,巨峰谷之中并道中人出沒。那數百戶的住家,也均為凡夫俗子。縱然有幾位大巫、祭師,無非是憑借著練氣期的手段來守護一方,還不能與真正的修士相提并論。

  由此可見,巨峰谷雖坐落于中野地界的大山之中,卻與世隔絕。想要從中尋獲中天城以及魔修的有關訊息,不過是一廂情愿罷了!而既然來到此處,不妨稍作盤桓,再行離去…

  林一循著大道往前,神態悠閑。縱使有人好奇他的裝扮,而他猶自渾若不覺,直奔一個擺放著酒壇子的草棚走去。

  草棚子不大,前后擺放著一、二十個粗陋的酒壇子。當間的案板上,還有幾只倒扣著的陶制大碗。掌柜的是個中年的婦人,面色粗糙,身著桑麻織就的粗布衣裙,很是簡樸勤快的模樣。她見有人臨近,淺淺笑了笑,兀自抄手而立,并不上前招呼買賣。

  林一在草棚前停了下來,徑自打量著木案上的酒壇子,出聲問道:“酒水作價幾何?”

  婦人不急著回話,而是伸手掀開一只倒扣的大碗,這才含笑道:“壯士看著面生,該是初次惠顧,不妨先嘗后買!”她抱起一個酒壇子,給碗中“汩汩”斟滿了酒,又道:“壯士,請…”

  洪荒中人,無論男女,皆性情耿直而又厚道!先嘗后買,這賣酒的法子著實不差!

  林一深以為然地點點頭,不及多問,上前一步,伸手便將大碗端了起來。酒水清澈,清香四溢。他心神一振,昂首便將一碗酒給吞了下去。一股火辣直透肺腑,尚未燃起熾烈的沸騰,隨即又倏忽不見,直叫人意猶未盡!

  “好酒!”

  林一情不自禁地贊嘆了一聲,順手抓起一旁的酒壇子,再又斟滿了一碗,自顧暢飲起來。而一碗酒不過斤半,一口就沒了。他索性舉起酒壇子直接灌了起來,只想來個痛快!

  多年不曾飲得如此猛烈勁道的燒酒,今日難得一見,絕不容錯過!而隨身所帶的‘千秋馥’已所剩不多,那家鄉的酒還是珍藏為好…

  “此乃野粟酒,頗得遠近贊譽!”婦人笑意愈濃,接著說道:“壯士但若飲得可口,盡管將獸皮、藥草、鐵器、布匹、牲畜拿來,皆可作價!”

  “咳咳…”

  林一手上一頓,忙轉向一旁放下了酒壇子,禁不住猛咳了幾聲。少頃,他有些狼狽地緩了口氣,詫異道:“野粟酒…”

  婦人不明其狀,只當是眼前的壯士被酒水嗆了,隨聲答道:“嗯!我家男人有祖傳釀酒之法,以山間野粟釀得此酒。因其勁道猛烈而聞名遠近,故而作價稍貴一二…”

  林一并未在意婦人的話語,而是心念急轉。怪不得這酒水入口的味道似曾相熟,原來竟是野粟酒!

  猶還記得,在一個夜色山谷之中,有個叫作阿烈的漢子曾經說過,‘此酒為我天魔谷中萬年的野粟釀造,酒勁可放到一頭斑虎。我等的酒量不過飲得下一壇,而你方才所飲乃是一甕’…

  不過,這酒的猛烈,與那萬年野粟酒相比還是多有不如。而即便是有著熟悉的三成口味與一成的勁道,也殊為不易!當年幾如幻境,此時卻親臨實地。而前后兩者,又有何干系?

  “掌柜的,來一壇酒!”

  有人大步而來,隨手將一物丟在草棚后,再又與婦人說笑兩句,隨即便拎著一壇酒轉身離去…

  林一猶在忖思之際,忽而神色一動,禁不住瞥了眼那離去之人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空酒壇子,隨即轉向婦人,詫然答:“你適才所說,作價稍貴一二,該當如何?”他一邊說著話,一邊沖著草棚子的后方打量。

  此前不曾留意,在各家草棚子后方的不遠處,還擺放著一個木籠子,里面關著豢養的家禽小獸,無非是錦雞、野雁,山羊,等等。

  婦人又笑了笑,不慌不忙地掰著手指,分說道:“尋常的酒水,一只錦雞便可換得。而我家的野粟酒,須作價一頭山羊,或三張獸皮,或一把砍刀,或兩丈麻布…”

  林一抬斷婦人道:“你所說之物,我一無所有。不知可否使用金銀…靈石亦可…哪怕是神石…”他話沒說完,已自覺理虧,只得嘴角一咧而收聲不語。洪荒不認金銀之物,靈石、神石對于凡人來說同樣無用。而自己的身上又沒有換酒之物,這下麻煩了…

  婦人抬手撩了下鬢角的亂發,帶著風霜的粗糙面頰上,早已沒了一絲一毫的笑意。她默默盯著林一,彷如在盯著一個壞人。片刻之后,其漠然開口道:“巨峰谷,還沒人敢欺負我一個婦道人家…”

  林一雙肩一聳,神色無奈,慢慢放下手中的酒壇子。真是冤枉,我林某人何至于如此?

  “今日你若不拿出換酒之物,我家阿東不會放過你…”婦人抬手向著對面的山坡,帶著幾分恫嚇的口吻示意道:“三百丈外的大樹下,便是我家。只須我呼喚一聲,他必將你這個外鄉人痛打一頓。骨斷筋折,猶未可知!”

  林一無語。

誰欺負誰  啊?林某人明明被你一個婦道人家逼得無言以對,真是開天辟地頭一回!誰讓我嘴饞呢,活該!

  婦人見林一不應聲,竟是沖出了草棚子,猛然提高嗓門叫道:“諸位父老鄉親,有人搶我的酒…”

  林一嚇了一跳,忙道:“莫要叫嚷,我給你便是!”

  婦人應變極快,轉身面向林一,伸手道:“一頭山羊,拿來…”她一個尋常的村婦,此時卻氣勢咄咄而擲地有聲!

  有了紛爭,便有人圍觀。不過轉眼的工夫,四下里便聚集了十余人,還一個個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林一咧嘴苦笑,神色玩味。

  幾個時辰前,還在接受一群凡人的跪拜。而舍棄了仙人的身份與手段之后,竟遭致一個村婦的藐視而變得一無是處。境遇迥異,還真是玄妙萬端!之所謂凡心尚存,而屬于林某人的凡間已然不在了!

  只不過,我林某素來心地坦蕩,尚不至于被一頭羊逼得走投無路吧?

  林一長吁了口氣,輕輕抬起手來。

  “山羊何在…”

  婦人眼光隨著林一的手臂移動,卻啥也沒見到。對方只有一襲布袍,全無身外之物。看來要召喚自家的男人了!她才要出聲尖叫,卻又猛地一怔…

  林一抬起的右手掌心之上,忽而升出一團瑩白的光芒。光芒盈盈而動,旋轉不停,繼而霍然變大。而其本人卻雙目微凜,氣機沉凝。不過少頃,他猛地卷動大袖,所持的光芒倏忽一閃,隨即再又砰然炸開,緊接著“嗷嗷”兩聲,竟是憑空多出兩頭形體碩大的猛獸,隨即“撲通”一下摔在地上。

  天降猛獸,竟是兩頭斑斕的猛虎。其連頭帶尾不下兩丈多長,四、五尺的個高,一雙血紅的眼中閃爍著兇光,數寸長的尖利獠牙倍顯猙獰而兇狠。尤其它雙足抓地,虎視眈眈,嘶吼不斷,使人不寒而栗!

  婦人與圍觀的眾人已是驚得目瞪口呆,各自扭頭逃竄。

  猛虎囂張,“嗷”的一聲作勢欲狂。

  “此地還真有斑虎!”

  林一稍稍訝然,卻下手無情。隨其大袖疾甩,“砰、砰”兩下,兩頭兇猛的大虎如遭重擊,應聲撲地,口鼻溢血而再不動彈,竟是死了一對。他看向那已摔倒在草棚中的婦人,渾然無事般地問道:“一時尋不見山羊,且以兩虎抵作酒資,可還使得…”

  徒手憑空抓出兩頭猛虎,不是妖人便是神仙啊!那婦人已嚇得面無人色,一邊往后掙扎,一邊語無倫次答道:“使得…使得…一虎抵得十羊…”

  當然使得!草棚后的木籠子不過丈余大小,根本裝不下一頭猛虎。而這罕見的雌雄猛獸,簡直便是神物般的存在,多年來不曾有人獵得,如今卻被擒殺了一對,必將震驚巨峰谷上下!

  “那我豈不吃虧?”

  林一揮袖拂去,瞬間已將草棚子內的酒壇子給席卷一空。他對四下里慌亂的人影視若未見,自語:“再尋些利息…”

  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語過后,原地的人影已然消失不見。

  異地同時,三百丈外山坡上的大樹下,林一倏然現出身形。他徑自走向不遠處的洞窟,沖著里面一個燒火的漢子吩咐道:“阿東,給我說道說道野粟酒的釀制之法與來歷…”

  釀酒之法乃不傳之秘,怎可外泄?那漢子詫然失聲道:“你…你是誰?”

  林一理直氣壯地說道:“你家婆娘欺負我了,上門尋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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