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壓抑得太久了,多年的隱忍不發,讓雷蒙終于等到了這樣的一個機會。現在終于大功造成,讓他成功地把捆束住母巢的鎖鏈砸開。
失去了控制的母巢,就會是無解的災禍。特別是在晉升十階時,李察還有意讓母巢向強化生存能力的方向進化,這簡直就是在替母巢松綁。
然而雷蒙這種幾近失控的狀態只持續了片刻。他笑了幾聲后,就收起了笑容,重新坐回去,臉上漸漸變得和以往一樣的恬淡平和。對他來說,多年積郁的情緒,此刻笑幾下就足夠發泄了。
學者們習慣了客觀地看待世界,日子久了,他們也就會分不清客觀和冰冷的界線。
雷蒙拉開車窗,習慣性地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車窗外,是一輛接一輛的重載貨車。這些滿載的貨車設計獨特、做工精良,即使行駛在崎嶇不平的路面上,車廂也會保持相對的平穩。
僅從這些重載貨車上就可以看出,李察對軍隊的投入絕不只限于武器盔甲和座騎構裝這些最直接的東西。在很多看不到的地方,比如說貨車、保養、帳蓬、行軍軍糧,李察同樣投下巨資。這是綜合實力的整體提升,有效地減少可以針對性打擊的薄弱環節。
這時一隊輕騎兵從路旁呼嘯而過。這些都是法羅本位面的年輕人,他們裝備精良,而且訓練有素。可是在李察的部隊序列中,他們也只能算是二線部隊而已。雖然單純就戰力而言,公國的二線部隊也可以和鐵三角帝國的王牌軍團抗衡。
雷蒙忽然有點羨慕這些年輕人了。在這個時代,永遠都不會缺少戰爭。有戰爭就會死人。然而在深紅公國,李察一方面戰無不勝,另一方面,戰場上最艱苦、最危險的任務往往是由母巢戰斗單位承擔。人類戰士很多情況下擔任的就是擴大戰果、追殲潰軍以及打掃戰場這類任務。充裕的物資保障讓戰士們在戰爭之外的行動變得舒適,而精良的裝備則大幅降低了他們受傷或戰死的機率。所以就從軍來說,整個法羅最好的去處就是深紅公國,沒有之一。
雷蒙忽然覺得呼吸有些不暢。
他又忍不住想深了一層。李察確實在不斷從法羅汲取大量的物資,主要是各類珍稀礦產。運載量已經達三千噸的星蛹現在幾乎每周都要來回穿梭一次。但另一方面,李察也在從諾蘭德不斷向法羅注入資源。物資的流動是雙向的,而奇跡般的是,在李察的領地上,無論諾蘭德還是法羅,都變得更加繁榮。在普通人眼中,財富就象是無中生有般冒了出來,而雷蒙卻知道,這是一個必然。李察沒有掠奪,而是在建設。
經過十年發展,深紅公國已經成為西大陸舉足輕重的大國。更重要的是,無數人聽說了這里的富庶、機會和寬松的統治,會舉家遷移,不遠萬里來到這片曾經的染血之地上。這塊土地已經讓一些人過上了夢想中的生活,而且讓更多的人重新擁有了一種名為希望的東西。
這十年中,就是雷蒙自己,何嘗不是沒有收獲。他不得不承認,現在已經有些愛上了目前的生活。每天忙碌的工作之后回到自家的小院,和雷婭一起建設花園、修繕房屋,就連每天準備晚餐的工作都是一種幸福。迄今為止,市政大廳中的人還都不知道美麗、溫柔,愿意幫助任何人的雷婭居然是一位圣域強者。
或許寧靜與幸福的生活中,惟一的平淡,就是雷婭始終沒有孩子。
雷蒙忽然一驚,隨即苦笑搖頭。自己居然已經在想孩子的事了?難道真的開始留戀這種平淡無奇,又無所事事的生活?
車窗外早已是帝國的土地,或許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深紅公國的勢力范圍了。到那個時候,繁榮富足也會降臨到這片土地上。可是,如果母巢真正失去控制,得到行動的自由,那又將是什么景象?
豐富的學識瞬間在雷蒙心中描繪出了可能的場景。天空永遠陰暗,大地處處破碎,河流早已干涸,而大海也變得混濁。整個位面將變得不再適宜任何生命生存,除了母巢。大地、海底和天空中到處都是母巢的造物,而母巢的本體或許會變得巨大無比。當整個位面的養分都被吸光時,母巢所能吃的,就剩下位面本源。位面本源受損之后,保護著位面的晶壁也將不復存在,那時位面中的一切都會被能量風暴撕碎,化為虛無,這其中,也會包括母巢。
整個位面都為之毀滅,又為了什么?是為了向李察復仇,還是為了探索世界的本源?對于所羅堡學者法師來說,他們更愿意做一個旁觀者,能夠親眼目睹母巢毀滅一個位面,就是不可放過的機會。
所羅門堡學者法師的諸多秘法,不光有對付其它人的,也有不少是對付自己人的。觀察和探索世界的本質,即所謂至高存在價值,也是如此。它并不一定是學者法師們的天然認知,而是通過秘法植入靈魂,以確保每個學者法師都有共同的探索精神。對學者法師們來說,為了觀察毀滅的過程而去毀滅一個位面,是很有意義的事。
可是現在,不知為什么,雷蒙想到學者法師們推崇的這種所謂至高的存在價值,忽然感到胸口有點發堵。
但是不管怎樣,災難之匣已經打開,接下來雷蒙真的就只能去作一個旁觀者了。雷蒙默默地關上了車窗,坐在魔法地圖前,開始專心致志地規劃下一個階段的后勤補給計劃。可是這一次不知為什么,他屢屢出錯。
此時李察已經檢視完母巢資料中最重要的部分,但若要把所有資料全都仔細看一遍的話,恐怕需要花上幾個月的時間。
看完之后,李察溝通了母巢,說:“你的再次晉階需要這么多的神性?還真是麻煩。不過這一次,我準備向時間之神西奈開戰。西奈是弱等神力,多吃幾個他的分身和神子什么的,說不定就能湊夠一半了。”
母巢默然片刻,似乎在思索著什么,然后才說:“必要的時候,我也可以參戰。弱等神力的分身或是神子什么的,我自己就可以搞定。”
李察這時又似不經意地說:“你的真名沉醒了?”
“是的。”
“真名是什么?”
母巢只沉默了一下,就將一串神文傳輸過來:“費肯巴巴洛.席爾洛…”這是一串頗長的音節,至少比李察初次覺醒真名時要長。在讀到席爾洛這個神文時,李察的真實天賦微微跳動,已經覺察到了這個真名和母巢新能力億萬世界中的微妙聯系。
李察浮上一抹微笑,母巢的真名應該是真的。既然它把真名都告訴了自己,那么就不用擔心是否會有背叛。至于主人這類稱謂,有或沒有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母巢,建立一個新兵種的設計方案。我需要遠程拋射、快速移動和無補給遠程移動能力,中等防御力,特性…劇毒。”
母巢隨即詢問:“在形態上是否有要求?”
“沒有。一切以最大化戰斗力為核心,另外,可以考慮我的后勤補給能力,以冶煉打造的武器為主。”
母巢答應了,隨即就沉默下去。
李察走出大帳,向帝都方向望去。他所在的大帳修建在一座十余米高的高臺上,這樣可以順利眺望帝都。
此刻天氣陰沉潮濕,撲面而來的風中帶著濃濃的水氣,讓人說不出的難受。雖然現在還是中午,但是軍營中已經燃起處處篝火,以驅除寒意潮濕。從綠森運出的巖木燃料源源不絕,完全可以支撐奢侈性的使用。鐵三角帝國想要利用惡劣天氣來逼退李察的想法,注定破產。
半個寒鐵王座都隱沒在濃厚的霧氣里,就連李察的眼力也看不清楚。帝都的規模恢宏,帶著漫長歷史的沉淀,每次遙望,都會給李察一種隱隱的壓迫感。
不得不承認,法羅本地的人類還是相當有建樹的。這樣的巨城就是放在諾蘭德,也難以輕易建成,而歷代城墻的保留和新城市擴張的完美結合,是建筑史上的天才構想。而且現在看起來,法羅還擁有了自己的位面傳送與空間定位能力,在力量上限受制嚴重的情況下,這簡直就可以稱之為奇跡了。
李察不由回想起當初因意外落入法羅的情景,隨即想到自己所掌握的諸多位面,又有哪一個不是深藏秘密。就象原本以為沒有什么價值的休蘭,一個如此之小的位面,居然大陸周圍是無盡之海,而且隱藏著神巢這樣巨大的秘密。
李察在陰冷潮濕的風中微微呵出口氣,每當思及這些事情,他都會感受到命運的浩瀚和龐大意志,真實得似乎伸出手去就能觸摸到勢不可擋的浪潮。而對李察來說,他的選擇從來只有一個,那便是前行。
現在距離把寒鐵王座整個偵察完畢還需要一段時間,于是李察轉身向營帳走去。但是他剛走了幾步,忽然回頭,目光變得銳利之極。
寒鐵王座的大門居然打開了,從城門中走出一個金盔金甲的年輕武士,他手中提著的是比身體還要巨大的雙手劍。他踏足的地方,蔭翳與潮濕一掃而空,百米范圍內全是陽光,就象空中有一道無形的光柱始終照耀著他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