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李察獨自坐在床邊,雙手捧著額頭,剛剛發生的事情正一幕幕在意識中回放,無比清晰。
事出突然,李察最初只是有對潛在的危險有清晰感覺,所以對仆人們的攻擊感到極度憤怒之際,選擇的是全力出手反擊,并且毫不留情地一上手就打殘了兩個仆人,但也在第三個仆人的攻擊下倒地。這是李察早就預料到的結果,他可沒自大到以為自己能夠在三名八級以上戰士的圍攻下獲勝。能夠打倒兩個已經是戰斗技藝壓制外加出其不意的結果。
雖然第一次經歷這種沖突,但李察知道在沖突中的表現的確有關于阿克蒙德的體面。這類小沖突在浮世德中不說比比皆是,卻也并不會罕見。每一個成功進駐浮世德的家族都和老牌豪門們多少有些舊仇新恨。所以李察對于受到侮辱也有所準備,福克把腳踩在他的頭上也算是侮辱的一種,只是走到了極端,屬于足夠引發血仇的侮辱。然而,就在下一刻,所有的事情全都變了。
現在回想起來,從福克那只腳上迸發出的強大力量足以碾碎李察的頭骨,并且把他的腦袋踩得象個摔破的瓷器!在那一瞬間,死亡的真實陰影籠罩了李察的全部意識!
福克想殺他!這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蓄謀已久的謀殺!
從未有任何一次,李察和死亡如此貼近過。血鸚鵡對他的襲擊悄然而迅猛,李察那時甚至都沒有來得及感到害怕。而這一次不同,從那只鞋底傳來的恐怖壓力,以及自己頭骨在重壓下的吱呀呻吟,都無比清晰地在意識中回放著,一遍又一遍。
李察的手冰冷,而且在不停地顫抖著,身上也感覺到陣陣虛乏無力,似乎下一刻就會失去意識,沉入無邊黑暗。一陣陣刺痛從手指上傳來,那是用拳頭毫無花巧地與一個八級戰士的軀體反復碰撞的后遺癥,指關節微微有點浮腫,被汗水刺激得生疼。但是李察要感謝這點痛感,使他還能保持清醒。而汗水早已不知涌出多少,濕透的衣服緊緊地貼在皮膚上,說不出的難受。
如果不是艾莉婕和哥利亞的突然出現,如果那一腳真的踩到了底…李察忍不住的要去想,而且一遍遍的想。他想控制自己,卻無法壓制心中的恐懼。
當憤怒和羞辱暫時消失后,也就只剩下了對死亡的恐懼。那是李察從來沒有想象過的巨大恐懼!
他抬起頭,強迫自己看著房間中的一切,并且仔細觀察,以便把恐懼驅逐出去。可是平時的精確天賦這一刻卻變得飄忽不定,是有無數的數字出現,但李察卻不明白它們的意義,似乎整個意識都被徹底冰封了。直到視線中出現了那把長得出奇的戰刀時,李察的心中才躍動了一下。
李察的房間并不大,只是里外兩間的套間。臥室的面積不過十幾個平方米,因此這把僅刃鋒就有一米半的長刀占去了不小的一塊地方。因為還沒有刀鞘,它被簡單地用獸皮包了起來,橫放在窗前的寫字臺上。此刻獸皮張開了一角,露出里面一截鋒利的刀鋒。
李察的心碰碰跳著,他象著了魔似地,跳下床,慢慢走到寫字臺前,握住刀柄,取下包住刀鋒的獸皮,然后閉上了眼睛,緩慢而深沉地呼吸著。
這是把古老的長刀,由于形狀,亦可作劍刺擊,刀柄上纏繞的絲線已經有些磨損,但握起來手感依舊舒適。呼吸之間,李察的意識緩慢透過刀柄蔓延到整個刃鋒上,而他身體內的銀月精靈血脈也開始緩緩流轉,吸取穹蒼中隱隱的月力,灌注進刀鋒之內。于是長刀刃鋒緩緩有了隱約的顏色,并且隨著月力不同而在變幻著。
直到這時,李察的心緒才慢慢安定,因為握刀在手的感覺,就是有力量傍身的感覺。
他忍不住又開始回想剛才發生的事情,但這次情況開始不同,是在模擬街角沖突時他如果有這把長刀在手,在感覺到危險的時候,有足夠時間引動弦月之力,再配合爆發帶來的力量增幅,瞬間殺傷力就整整增加了三倍,一個羽落領域就足以斬殺大多數在場的仆人和貴族青年,然后蒼藍之月的破滅也會給福克帶來重創。
只有真正接近過死亡,甚至觸摸了死神鐮刀的刀鋒,李察才真正知道畏懼,知道力量的重要。如果沒有人及時阻止福克,哪怕事后阿克蒙德家族追究到底,約瑟夫家族不得不處死福克,但是李察自己已經死了。死人是不能實現任何心愿和夢想的。
思緒終于慢慢平復,眼前的一切也開始恢復正常,李察呼出了一口長氣,緩緩把長刀放下。
李察坐在窗前,開始重新思索今天的遭遇,諸多疑點一一浮現,總覺得其中有一件什么事情十分不正常,這時他才發現自己對家族以及家族以外的世界了解得實在太少,怎么也無法把每個環節合理地聯系起來。這時濃濃的疲倦感席卷了李察乏力的身體,并且直涌上心頭,讓他忍不住伏在寫字臺上,沉沉睡去。
不知過了多久,房間中一個小銅鈴在魔法的力量下搖動起來,把李察從睡夢中叫醒。揉了揉迷蒙的眼睛,李察才發現已經是夜晚了,房間中漆黑一片,只有從窗戶透進的月光照亮了一小塊地方。
銅鈴還在響著,伴隨著輕輕的叩門聲,李察過去打開房門,門外的管家卻不是通知他去晚餐,而是來帶他去城堡主樓地下室,參加家族內部的審判會。
片刻之后,一頭霧水的李察跟著管家來到了城堡主樓的地下一層。
這里的甬道與城堡地面部分的陰暗潮濕不同,而是到處都透著干燥和悶熱。在穿過由兩名全副武裝的步戰騎士把守的大門后,李察被帶入一個頗見規模的地下大廳中。
這座占地數百平方米的大廳有兩層樓高,巖石砌成的墻壁上掛著幾幅深紅色的旗幟就算是裝飾了。
大廳盡頭的地臺上擺放著五把椅子,歌頓居中而坐,哥利亞則坐在歌頓右邊,再過去則是艾莉婕。歌頓的左側依次坐著一名上了年紀的老法師,以及一個一身黑色皮甲,面容冰冷的中年男子。大廳兩側沿著墻壁還站著許多阿克蒙德的族人,甚至李察看到了幾個曾經在那天晚宴上見過的少男少女。
李察也走到人群邊緣站定,這時大廳兩扇巨大鑲鐵邊的木門緩緩合攏,隨著一聲蒼涼悠遠的鐘聲,大廳一側打開了一扇角門,一名裸著上身的粗壯武士提著沃林走到大廳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