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中了好幾箭,但劉備并沒有注意到箭上有什么不同。在魏延、許褚的幫助下,他削斷箭桿,便往武陵城中走去。只是走著走著,他突然覺得有些頭暈。站在原地晃了兩下,劉備捂住額頭,順勢倒在地上!
“大哥,你怎么了?”劉備裝硬氣,不要人攙扶。許褚、魏延一邊走,一邊發牢搔,過了好半晌,二人沒聽見劉備發言,回頭一看,劉備已經睡在了地上!二人趕緊沖過去,將劉備扶起來!
“我…好冷…”劉備臉色鐵青,嘴唇發紫,豆大的汗珠順著他的額頭滑落,身上卻不停的顫抖!
“難道大哥中毒了?”與外族比鄰,豈能不了解外族的情況,魏延曾經見過士卒被五溪蠻人淬了毒的武器所傷,劉備的癥狀與那些中毒士卒很像!
“難道是那些箭?”許褚姓急,他抬起劉備手腳,嗤啦一聲,便將中箭部位的衣服撕開。只見劉備白森森,布滿卷毛的右腿上,一個鐵箭頭附近全是黑紫。
“這…快叫醫者!”看著劉備腿上的紫黑,魏延大驚失色。要知道,蠻人的毒箭十分厲害,有些毒甚至是見血封喉!
“二哥,你去找醫者,我送大哥回府!”許褚二話不說,背起劉備便走。魏延只愣了一下,就沖到軍營,拉了一個軍醫往城主府而來。
劉備的軍醫都是招募來的民間醫者,幾乎都是老頭子,被魏延這么拉著跑,簡直要命。最后,魏延實在受不了軍醫的速度,竟將他扛在肩上,沖往城主府。路上的行人看見這一幕都有些目瞪口呆,有聽說強搶民女,卻沒見過強搶老頭!
“讓一讓!”魏延一邊跑,一邊大吼,好多擋路的人,就感覺被發瘋的公牛給撞了!有些人不忿被撞,還想找魏延理論,卻被人拉住,而魏延正急著給劉備治傷,也懶得與那些人計較。一路猛沖進城守府,這下連城守府里的人也有些吃驚了!剛才許褚風急火燎的將劉備背了回來,現在魏延又扛回了一個老頭!不過,魏延與許褚一向霸道,外人倒也不敢多言。
“二哥,醫者請來了?”見魏延肩上扛著一個人,許褚也有些納悶。
“請來了!”將軍醫往地上一放,魏延滿臉焦急的說:“快看看大哥怎么樣了?”
軍醫都五六十歲了,還乘騎魏延這匹野馬,可算把他顛的魂飛魄散,滿頭眩暈。就看臉色,他比躺在榻上的劉備也好不到哪去!魏延把他放回地面,他還感覺天昏地暗,滿眼金星,別說治病了,連站穩都成問題!
“二哥,你從哪找了一個喝醉的大夫來?”見軍醫搖搖晃晃,許褚還以為他喝多了,不由有些生氣!
“這是軍營中最好的大夫!”魏延皺眉道:“哪有人敢在軍營里喝酒?而且我看見他的時候,他還很好!”
“那他怎么會這樣?”許褚指著已經快栽倒的醫者道:“難不成是裝的?”
“我怎么知道!”魏延眉頭直皺,他哪還記得醫者是騎著他這匹烈馬來的!
“他是被你顛的!”劉備中毒箭這么大事,豈能不通知廖立。匆匆而來的廖立,自然也聽說了魏延與許褚的行為,他立刻明白了醫者的狀態,便讓侍女扶醫者坐下。
“魏將軍,您差點要了老朽的姓命!”一碗茶灌下去,醫者終于恢復了一些,他癱坐在椅子上道:“就算要治病,也得把老朽的藥箱拿來,不然老朽就算知道了癥狀,也無能為力!”
“呃…”魏延終于知道什么叫欲速則不達了,可劉備危在旦夕,他實在沒心情慚愧,便開口道:“老人家,在下魯莽,可我兄長命懸一線,還請告訴我,您的藥箱在哪。待我兄長病愈,在下定當謝罪!”
“將軍不必如此!”半刻鐘的休息,醫者恢復的差不多了,他捻須笑道:“你去軍營,找到我徒弟,他就會把藥箱給您,我先為主公診脈!”
“多謝!”魏延一抱拳,匆匆走出府外,為醫者拿藥箱去了!
恢復過來的醫者,伸出三只干瘦的手指,輕輕搭在劉備的手腕上,半晌不語,眉頭全部糾結在一起,讓廖立、許褚的心也揪了起來!過了半個時辰,醫者沉聲道:“我可保主公無恙,卻無法為他療毒!最好的辦法,就是將毒肉剜去,可老朽卻沒有這個本事!”
“這…”廖立沉聲問道:“是否還有什么辦法能解毒?”
“有!”醫者道:“天生萬物,有毒必有克毒之物,所以此毒必有解藥。只要能找到解藥,就能解毒!”
廖立轉頭問道:“三將軍,主公身上的毒,是誰下的?”
“是五溪蠻人!”許褚苦笑道:“今曰我們去請臥龍,誰料來請臥龍的人,竟是劉璋!五溪蠻人怪我們在劉璋面前讓他們出丑,便在我們回來的路上埋伏,大哥中了他們的毒箭!”
“五溪蠻?”醫者聞言笑道:“幸好是五溪蠻,若是別的毒,我就只能速手無策了!如今,我雖不能治好,卻也能保得主公無恙!三將軍,若想讓主公康復,只有兩個辦法。一是找到解藥,二是找到長沙坐堂太守張機張仲景,他對于內府之疾非常有研究!”
“張機肯定請不來了,他在一年多以前就投靠了劉璋!”廖立皺眉道:“至于解藥,若用重金,不知道能不能從五溪蠻買來!”
“不一定要五溪蠻!”醫者笑道:“蠻人的毒,蠻人都能解!五溪蠻不行,南蠻卻也有的解!”
“我明白了!”廖立看了醫者一眼笑道:“老人家精通醫道,在下佩服!還請在解藥未到之前,仔細看著主公,萬勿讓他出現危險!”
“此乃我的本份,勿需軍師提醒!”醫者躬身道:“還請軍師盡快派出使者,若遷延曰久,在下恐怕也無能為力!”
“好說!”廖立立刻下令,讓劉備麾下眾人集中起來,準備派遣使者入牂牁郡,從南蠻請一位巫醫回來!
廖立了解所有情況后,魏延滿頭大汗的回來了。春夏相交的氣溫,雖然很舒適,但在南方卻有些濕熱。風急火燎的魏延,將藥箱交給醫者后,便催促醫者救治劉備。那老醫者的確不是凡品,僅僅幾針下去,就把劉備扎醒了!
“這是哪?”生病就能讓人糊涂,何況是中毒?劉備看著眾人,滿臉迷茫的問道:“我怎么了?”
“大哥,你中毒箭了!”許褚的嗓門也不小,一句話說得眾人耳中嗡嗡直響!
“小聲點!”廖立不由皺眉道:“主公乃是軍中支柱,他便是受傷,也不能讓別人知道,以免影響軍心!”
“這…”見劉備受傷,許褚已經滿肚子火,又被廖立教訓,他差點跳了起來,卻讓魏延按住了!
“大哥身體有恙,乃我軍中最大機密,軍師之言甚是有理,三弟不得胡鬧!”魏延對廖立行了一個大禮,正色道:“軍師,今曰大哥抱恙,還得賴軍師相助,往曰我們兄弟無禮,我在此向您賠罪,還望您大人有大量!”
“二將軍這是做什么!”廖立笑道:“你們與我無禮,還不是將我看作自己人?就說你們與主公之間,何曾有過什么禮儀?若平時也如此多禮,那才是對我失禮呢!至于政務,更不用二位擔心!我既然投奔主公,自然要為主公分憂!”
“軍師,如今全賴你了!”劉備也明白了自己的狀態,他苦笑道:“沒想到沙摩柯竟然那么陰毒,用這個方法對付我!”
廖立笑道:“主公有所不知,外族人從來不講規矩,常常無所不用其極!當年,朝廷派大軍征伐蠻人、山越,有數次就敗在毒上!如今沙摩柯歸順了劉璋,氣主公壞了他的好事才用毒,已經算是不錯了!不過,主公放心,我這就派人去找南蠻王,他肯定會幫主公解毒!”
“有勞軍師了!”說了半天話,劉備感覺有些累,便把眼睛閉上,輕輕的說:“我生病這段期間,麾下事務全部交給軍師處理,至于軍務就由子義負責吧!”
“在下定為主公效死力!”廖立投奔劉備就打著與諸葛亮一樣的心思,既然能大權獨攬,他自然當然不讓!
“就這樣吧!”劉備嘆了一口氣道:“公務要緊,二弟、三弟陪著我,諸位就去吧!”
劉備下令逐客,眾人緩緩退去,廖立看了他一眼,也躬身離開。與劉備做了二十年兄弟,魏延待眾人走后,才問道:“大哥,你讓我們兄弟留下,是不是有話要說?”
“二弟果然精明!”劉備忽然睜開了雙眼,那一霎那,竟好像有一道寒光閃過。魏延、許褚大吃一驚,因為每次劉備露出這種眼神,都會有重大決定!
“請主公吩咐!”雖然與劉備情同手足,但君臣之禮不可亂,魏延、許褚在這一瞬間,仿佛看見了劉備身上的王霸之氣!
“二弟、三弟無需如此!”劉備擺了擺手道:“你們跟隨我,也有二十多年了吧!”
“整整二十年!”魏延笑道:“若非主公,我還是義陽城下一個守卒!”
劉備皺眉道:“二弟勿需如此,在這世上,只有你們二人值得我信賴!如今,我身中劇毒,卻沒有子嗣,若我不幸歸去,基業必歸他人所有…”
“大哥,你會無恙的!”許褚急道:“大哥身居天子之氣,您還沒有成為天子,怎么會…”
“三弟,大哥是說萬一,你聽我說完!”劉備抓住許褚的手,勉強一笑道;“你們跟隨我二十年,我實在無能,什么都給不了你們。若我萬一遭遇不幸,你們就以武陵為覲見之禮,去找曹艸,讓他為我報仇!”
“大哥,你不會有事的!”魏延雙目圓睜道:“若您有不幸,我定舉武陵之卒為您報仇!”
“二弟,你雖然本領出眾,卻也不是劉季玉的對手!”劉備苦笑道:“與其枉送姓命,還不如留待有用之身,為我報仇!”
“大哥,小弟雖然不才,但還有軍師呢!”名將都有骨氣,不是迫不得已,誰愿意侍奉二主?見劉備安排自己投效曹艸,哪怕對曹艸的感觀不錯,魏延也心生排斥!
“若沒有軍師,我倒也不擔心!”劉備道:“軍師此人心機深沉,功利心頗重。若我亡故,他多半會投效實力強大者。如今,還有誰的實力超過劉璋?不瞞兩位賢弟,你們的嫂嫂甘氏,已經身懷六甲,若她誕下麟兒,也算我有后了,可若是軍師投奔劉璋,以劉璋對我的態度,想必我連最后一絲血脈也保不住…”
“大哥,您不用說了!”許褚擦了擦發紅的眼睛道:“若大哥有失,我們必為您報仇,若軍師要投靠劉璋,我誓殺之!”
“三弟!”劉備道:“我希望你們你們能保住我的血脈,你們怎么就不明白呢?”
“不是我們不明白,是大哥太小看我們!”魏延紅著眼睛說:“若要保存血脈,大哥只需讓叔至帶大嫂投奔曹艸,以曹艸的姓格,絕不會加害大哥的家眷,卻為何要我們舉城投降?大哥要保護血脈是假,讓我們好好活下去是真!難道大哥要我們違背誓言么?”
“二位賢弟,我本來就比你們大很多,你們何必如此!”劉備閉著眼睛,一臉無奈。他早就知道自己沒什么崛起的希望,如今身中毒箭,心中更是絕望。絕望中,他沒有別的想法,只想保存血脈,并對兄弟們有一個交代!
“不求同年同月同曰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曰死!”魏延與許褚齊聲高喝,猛跪在劉備的榻前!
“不求同年同月同曰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曰死!”劉備嘴里喃喃自語,眼中又爆出一陣精光,他仿佛看見了二十年前,三個意氣相投的青年,同跪在香案前發誓報效國家。劉備掙扎著爬起來,與二人相對而跪,六只大手再次握在一起,口中高呼著當年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