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松德贊離開后,大將軍府長史周旭初從一側閃出,默然侍立在倒。
張瑄輕輕一笑,“周長史,可是有話要說?”
“大將軍,下官聽說,這吐蕃王子這幾日在京里四處送禮結交朝中權貴,屢屢提及和親之事。以下官看來,楊國忠和眾臣一旦上表,太子殿下恐怕不會反對。”
周旭初輕輕道,其實他本來想說,“這吐蕃王子想要娶個大唐公主就娶吧,有什么大不了的。這大唐公主也不是頭一次和親吐蕃,如果能因此換來數十年的和平,何樂而不為呢?”
但張瑄明確表示反對和親,這種話他又如何敢直言。
張瑄默然良久,才淡然道,“周長史,和親有傷國體。況且,和親的價值不大,白白犧牲一個大唐公主,無謂折損我大唐銳氣。所以,本官這才反對和親。”
周旭初欲言又止。
張瑄掃了他一眼,他懶得跟周旭初辯論這種問題,因為價值觀不同,根本無法溝通。
正在這個時候,張力匆匆跑來報道,“大將軍,萬春殿下到訪!”
張瑄皺了皺眉,卻是立即迎向了大門口。
大將軍如此排斥和親,莫非是因為赤松德贊看中了萬春公主?難這…周旭初怔了怔,望著張瑄的背影,面上漸漸浮起一絲玩味的笑容來。
周旭初心念轉動著,自以為想通了其中的“關節”。若是讓張瑄知道他此刻所想,肯定會一腳將他踹飛。
張瑄走到府門跟前,見萬春公主正站在府門前,跳著腳大呼小叫地指揮著一群舞女樂工搬著各種樂器進府,看到張瑄,便嘻嘻笑著連蹦帶跳地沖上了臺階。
“張瑄,我把上元詩會上你的那兩首歌令排成了舞樂,我讓他們演奏舞動一回,你來看看,可曾滿意,也順便給我提提意見。”
萬春眉飛色舞地說著,幽深的眸子里一片清澈。
望著眼前這個心性單純活潑外向的另類公主,張瑄長出了一口氣,輕輕道,“萬春殿下,下官還有軍務和國事要料理,這舞樂之事,請恕下官不能相陪了。”
萬春頓時就歇了菜,非常失望地撅了撅嘴,旋即又扯住張瑄衣襟央求道,“好人啊,我只耽誤你半個時辰的時間可否?半個時辰啊…很快的!”
萬春那張吹彈可破的面孔湊了過來,臉上全是期冀之色。
咳咳咳!
張瑄干咳了兩聲,趕緊扯開了萬春,往后退了兩步。
“萬春殿下,下官聽聞吐蕃王子赤松德贊要向朝廷提出,要求朝廷將萬春殿下婚配于他…完成大唐與吐蕃的和親。下官正要進宮…”張瑄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萬春尖叫了一聲,跳腳羞憤道,“張瑄,你此話當真?沒有騙我?”
“下官豈敢欺瞞萬春殿下。”張瑄苦笑。
萬春面色陡然大變,怔怔地呆在了當場。
片刻后,她猛然轉身跳下了臺階,匆匆上了車,大聲呼喝著回宮而去。
第二日,萬春公主帶人出了宮,直沖吐蕃使臣所在的驛館而去。她這個大唐公主沖進驛館,找上吐蕃王子赤松德贊,當面訓斥了一番,無非是表明她絕對不會下嫁吐蕃的決心,要赤松德贊死了這條心,不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云云。
但這樣,萬春還是不放心,就又回宮找上了楊玉環,說了說,央求楊玉環幫著她頂一頂。一旦朝廷商議和親之事,一旦太子李亨威逼她下嫁,請楊玉環出面護著她。
萬春與楊玉環十多年來感情不錯,性格相投,經常在一起編排舞樂。
楊玉環望著萬春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由輕輕一笑道,“萬春啊,何必如此著急上火吶?不要說這和親之事朝廷還沒有真正答應下來,就算是朝廷最后決定與吐蕃和親,也不一定要將你嫁出去呀。”
“你可是當今陛下的親生公主。按照慣例,冊封宗室郡主為公主下嫁,這才是和親的規矩。你又何必太過擔心?”
萬春想了想也是,這才長出了一口氣,撫著胸口顫聲道,“娘娘,萬春可不想嫁到吐蕃那種蠻荒之地去,要是那樣,萬春寧死不從!”
“你這丫頭啊,之前本宮就勸你,趕緊擇主出嫁,可惜你總不從。如今你年紀也大了,總留在宮中也不是一個長法。本宮看楊國忠的兒子楊絀倒是你的良配,要不然本宮出面去替你說說,讓陛下給你指了婚?”
楊玉環笑吟吟地道。
萬春俏臉漲紅,慌不迭地連連擺手,“娘娘,使不得,萬春不嫁,萬春不嫁!”…”
“女兒家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若是沒有心儀之人,萬春寧可效仿玉真皇姑,出家為道姑,終生不嫁。”萬春神色搖曳著,垂首喃喃道。
楊玉環一怔,深深地打量著萬春,猶疑道,“萬春啊,莫非你心里已經有人了?說出來跟本宮聽聽,本宮一定為你做主!”
萬春俏臉飛霞,搖了搖頭,“沒有吶,娘娘不要亂猜!娘娘,萬春暴了,想要回宮歇息去了。”
說完,萬春抬腳就走。
只剩下楊玉環輕盈地站在殿口,默默望著她匆忙離去的背影陷入了思索之中。
萬春離開楊玉環的寢宮,向自己的宮苑行去。
路過興慶宮中御書房的時候,萬春眉梢輕輕一跳,嘆了口氣道,“改道,去御書房,本宮去看看父皇。”
萬春的車駕到了御書房門外停下,萬春不待宮女攙扶,就輕盈地跳下車來,向門口望去。
見門口一側停著太子東宮的儀仗,萬春心中訝然:太子哥哥很少來見父皇,今兒個怎么就跑來了?難道是那吐蕃王子求和親的事兒,太子哥哥過來向父皇稟報?不應該啊,父皇昏睡不醒,口不能言,太子哥哥過來也是白跑一趟呀。
萬春思量著就往御書房里進。
門外守門的兩個小太監不敢攔阻,知道內間有李輔國在,就任憑萬春進了去。
可萬春進了外間,卻沒有發現李輔國的身影,繼續向里行去,卻見李輔國神態詭秘地伏在內間的門上,似乎正在認真傾聽著什么。
萬春皺了皺眉,躡手躡腳地走過去,探手過去輕輕扯了扯李輔國。
李輔國正聚精會神聽里面的動靜,突然發覺有人過來,張了張嘴正要驚呼,卻又猛然掩住了嘴。
萬春冷冷望著他,李輔國尷尬地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是沒敢弄出動靜來。
作為內監,他偷聽太子和皇帝的動靜,已經是犯了死罪。要是萬春鬧將聲張起來,他恐怕難逃一死。
萬春皺著眉頭也將耳朵貼了過來。
她畢竟好奇心盛,覺得李輔國如此偷聽,想必內里必有機密。
里面傳出太子李亨極其低沉壓抑的聲音,“父皇的意思,兒臣明白了。如果兒臣說得對,父皇就點點頭,不對就搖搖頭。”
“父皇可是同意將皇位禪讓給兒臣,但必須要兒臣除掉張瑄和楊國忠?”
里面又沉寂了一會。
萬春臉色驟變,肩頭輕顫了起來。
這時又聽李亨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父皇,兒臣實在是不明白,父皇為什么要一定殺了張瑄方才甘心…現在兒臣倚重張瑄掌控朝廷局勢,要是向張瑄下手,豈不是自斷膀臂?”
“父皇這是在難為兒臣啊…”
“兒臣…”
接下來的話變得模糊不堪,很難再聽得清楚。
萬春暗暗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神色蒼白地慢慢退了下去,然后匆忙出了御書房上了自己的車駕。
夜幕低垂,春風吹拂。
雖然上元節才網過,但這春風里已經帶著一絲絲的暖意,不再像上元節之前那樣春寒料峭。
萬春默然站在自己的宮苑中,仰望著漫天繁星,俏臉蒼白。
父皇和太子哥哥竟然密謀要除掉大將軍張瑄,這個消息太讓她震驚了,簡直超過了她的承受能力。
她心性較為單純天真,很難理解這其中的彎彎繞繞。
她只知道張瑄此刻是支持李亨繼承皇位的重臣和功臣,太子一向倚重和信任,怎么突然劊…
她想不通,也接受不了。
面前浮現起張瑄那[快最新更吧貼度百]張清朗而英挺的面孔,她眼眸中的迷離之色越加濃烈。
她有些迷茫,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作為皇室公主,自身的立場告訴她,無論父皇和太子哥哥怎么做都是無可挑剔的;但一想起張瑄會死去,她的心就感到無休止的刺痛。
她猶豫良久,最終還是下定了決心。她回頭望著站在自己身后的親信宮女小翠,輕輕道,“小翠,幫本宮更衣,我要出宮一趟。”
不多時,宮女小翠就帶著一個太監趕著一輛馬車在宮禁之前出了宮,在夜幕中飛馳,直奔大將軍府。
張瑄正在書房與如煙和如玉調笑,他晚上沒有任何娛樂活動可言,這唯一的娛樂就是偶爾調戲調戲這兩個春風懵懂的小丫頭片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