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顧三兒也不是傻子,他知道自己若是不答應,今天晚上恐怕就很難再走出這間包房了。
他早就看出這史偼不像是普通商客,聽見他主動承認是范陽大將史思明的兒子,顧三兒心里頓時就生出了幾分警惕:他如此泄露身份,又動了火器的念頭,豈能不殺人滅口?
為了活命,顧三兒暗暗咬了咬牙,故作慨然道:“好,為了后半輩子的榮華富貴,老子這一次就鋌而走險了。但是史公子,請恕顧某人小人之心,此事非同小可,俺可是冒著被砍頭的風險去做事,所以這金子我要先收一半。”
史偼松了口氣,心道你只要肯收錢就好,就怕你不收。
“哈哈,理當如此,理當如此。若是顧大哥能竊出火器來,小弟還有重謝,金銀不算什么。而且,為了消除顧大哥的后顧之憂,取得火器之后,顧大哥和張大哥可即刻隨我們離開靈州到范陽逍遙快活,到那時,天高皇帝遠,張瑄本事再大,也管不到范陽去。”
史偼哈哈大笑著,年輕的臉上浮動著與其年齡極度不相稱的市儈和狡猾的笑容。
按照原定的計劃,建寧王李倓率領的朝廷使團在抵達靈州犒賞三軍、封賞張瑄等人完畢后,還要趕去新建的兩寧州和河珧都督府視察,所謂代天巡守,表示大唐朝廷對于這個土地的真正擁有了統治權。
李倓在靈州呆了數日,日日與張瑄及其所屬將領官員飲宴,發放了大量的金銀財物,以示朝廷的恩寵。
在這期間,李白當面向張瑄提出要留在隴朔任職,張瑄雖然感覺有些意外,但還是接受了他的請求。
李白固然不太擅長權力爭斗,但作為輔官幫助張巡治理隴朔政務還是可以的。而且,以他在大唐士林的威望名聲,會吸引很多各地文士趕赴隴朔,繁榮隴朔的文化。
讓張瑄更加意外的是,玉真公主李持盈竟然也跟隨大隊來了隴朔,要與李白在靈州安家落戶,且已經得到了李亨的允許。
張瑄無奈,只能讓張巡幫李白找了一座宅院,將兩人安置下來。李持盈帶了不少財物和侍女過來,入住進去,很快就安排妥當。從此之后,李白與玉真公主將長居隴朔。當然,日后會不會有變化,那就是后話了。
進入十一月份,隴朔的天氣就變得有些寒冷。地處西北邊陲,風沙極大,來自全國各地或者西域各國的商賈們也大都開始打點行李貨物,準備返鄉,離開靈州。
西北風呼嘯而過,漫卷過靈州城。漫天的黃葉飛舞著,昭示著天寶十二載的這個冬天,已經到來。
上午。建寧王李倓將率朝廷使團隨張瑄出發前往原先的吐谷渾故地、現在的兩寧州視察軍政要務,這是來之前,李亨再三交代的事情。
李倓的意思,張瑄只要派一個部將帶路護衛就可以了,沒有必要親自陪同。但張瑄考慮到李亨的面子,還是決定親自帶李倓過去。一來一去,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反正大都督府事務武有封常清,文有張巡,他也并不擔心會出岔子。
他這個隴朔主帥和最高長官,只要隨時掌握大事的決策權就是了,沒有必要事事親力親為。要是那樣,他非得累死不可。
張瑄現在是平西王,在爵位上不比建寧王李倓低。他若是不出面陪同,由封常清陪同或者李光弼護衛前往,也無不可,并不失禮;但張瑄深知,自己剛剛封王,稍有風吹草動,長安那邊就會有人暗中亂造輿論聲勢,詬病自己功高震主、不尊朝廷。
為了加快行程,張瑄跟李倓商量了一下,輕車簡從前往兩寧州,不再帶儀仗。李倓只帶幾個使團官員,而張瑄則只帶蕭十三郎和花奴兒隨身護衛,而南霽云則率5000神策軍騎兵一路充當護軍。
李光弼已經先行趕回兩寧州,做迎接朝廷使團和建寧王視察的準備。
張瑄一身甲胄,披著貂皮披風,因為天氣日漸嚴寒,越是靠近兩寧州,天氣就更加寒冷。
張瑄站在建寧王李倓的寓所院中,靜靜等待著。
張巡站在張瑄身后,突聽張瑄輕輕道,“張大人,傳報長安和朝廷,就說本王親自率軍5000護衛建寧王殿下和朝廷使團巡視隴朔各地及兩寧州!這個消息,八百里加急,報進京去!”
張巡一怔,卻是立即躬身應下。
張瑄凝視著見李倓臥房的門口,嘴角浮起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來。
禮遇李倓,無非是給李亨面子,以這樣的實際行動告訴李亨,張瑄的政治態度。
“這樣或許會讓李亨安心不少吧…”張瑄心里暗道。
咯吱一聲,李倓的門推開了,穿戴整齊同樣披著厚厚的貂皮大氅的建寧王李倓在兩個內監和兩個宮女的簇擁下走出門來,抬頭卻見張瑄迎候在院中,不由大吃一驚,同時也有幾分感動。
在來之前,有不少皇族中人跟李倓說張瑄強勢霸道,恃才傲物,目無余子;但實地一接觸,李倓覺得張瑄不但溫文爾雅雍容大度非常守禮,還對他更是極盡禮遇,隱隱拿他當皇子來接待了。
“平西王…有勞平西王久候了!”李倓上前緊走幾步,向張瑄作揖施禮,竟然深拜了下去。
張瑄吃驚,趕緊避過一側,笑道,“殿下如此,讓張瑄如何敢當?”
李倓恭謹地一笑,輕輕道,“小王來靈州之前,父親再三囑咐小王,說平西王是朝廷重臣,不僅為朝廷立下蓋世功勛,還是我東宮一脈的恩人,當日若是沒有平西王,東宮焉有今日?…因此,父親要小王對平西王以子侄晚輩之禮待之、敬之!”
李倓說這話的時候,語出真誠,而且眸子里閃爍著熱切的光彩。
張瑄一怔,旋即苦笑著向李倓還了一禮,然后開始琢磨李亨這種安排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讓三子李倓以子侄輩禮對待自己,顯然是有讓張瑄支持李倓的意圖。可是…
張瑄馬上想到了李亨的幾個兒子,心道:這李亨——自己的皇位還沒有到手,這就開始安排人了?
他的長子李豫就是歷史上的唐代宗,李亨的接替者。史載,李亨對長子非常看重,反而是對這個三子李倓真不怎么地——日后,李倓就是死在他父親李亨的手里。
安史之亂爆發后,李倓統軍作戰,多次擊潰盤踞關中的叛軍。李倓為人正直,多次向李亨揭露李輔國、張良娣二人的罪惡,李輔國、張良娣誣陷李倓欲謀害其兄李豫,肅宗聽信讒言,賜死了李倓。
張瑄心念電閃,臉上卻是笑吟吟地,陪著李倓一起出了大都督府,準備出發。
大都督府門口,南霽云率5000衣甲鮮明的神策軍騎兵列成兩隊長龍,整裝待發。
青石臺階之下,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還有數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
張瑄淡然一笑,“殿下,是乘車還是騎馬?”
李倓精神一振,朗聲笑了起來,“李倓騎馬吧,小王也頗通射獵,既然來到這隴朔軍中,自然與將士們同甘共苦——平西王,請!”
張瑄笑吟吟地望著李倓,“殿下請吧,這是西域楊锜派人送給我的汗血寶馬,若是殿下喜歡,就送一匹送給殿下帶回長安去。”
“多謝平西王。”李倓肅手讓禮,堅持讓張瑄先行上馬,“請平西王先行。”
張瑄笑了。
他心里很明白,李倓如此,他若是堅持不允,顯然就是變相拒絕李倓的示好。這恐怕不是李倓想要的,也同樣不是李亨想要的。
想到這里,張瑄也就不再矯情,向李倓拱了拱手,不再廢話,徑自大步走下臺階,從軍卒手里接過馬匹的韁繩,動作輕盈的翻身上馬。
隨后,李倓才走下來上了馬,張瑄眼角的余光發現,李倓動作嫻熟流暢,一看可知就是經常騎馬射獵的人。
兩人之間發生的這么一點小動作,落入了封常清、張巡等送行的文武官員眼中,眾人都心里微微起了一絲波瀾。
隊伍正要行動,突然道路那頭雷萬春縱馬馳來,身后跟隨著十余名彪悍的軍卒,而另外幾匹馬上,則捆縛著幾個小廝。
張瑄皺了皺眉,心道這雷萬春著實莽撞,朝廷使團正要啟程,你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沖撞軍馬隊伍,堵住了去路。
雷萬春率軍卒翻身下馬,朗聲高呼行禮道,“大帥,末將抓到幾名試圖竊取火器的賊人,特來稟報大帥!”
聽到牽扯到火器,張瑄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清冷的目光瞥向了那幾個被軍卒牢牢捆綁著的年輕小廝。
雷萬春粗中有細,立即又追加著強調了一句,“大帥,據末將拷問,這些人乃是范陽安祿山部將史思明的手下。這小廝,還是史思明的兒子史偼。”
雷萬春然后就肅立一旁,等待張瑄發落。
…部分內容隱藏,請退出瀏覽器閱讀模式…
鉛筆小說 雷萬春雖然為人粗獷,但也有幾分心機。若是此事不牽扯到安祿山和史思明,他絕不會找上張瑄,直接就報封常清處理了。但既然此事并不那么簡單,想必封常清也做不了主,于是他就當機立斷,趕在張瑄出發之前將抓獲的這幾個人帶了過來。
一聽說是史思明的人,張瑄眼眸中就閃過一絲如釋重負的厲芒:史思明終于還是上鉤了嗎?
…部分內容隱藏,請退出瀏覽器閱讀模式…
鉛筆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