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章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上)
楊家眾人飲畢,皆用熱切的目光注視著楊國忠。
之前的楊國忠就已經算是楊家一族在長安的代言人,而如今楊國忠登堂拜相,更是成為楊家的一棵大樹,為楊家族人遮陰避涼的。
當然,所有楊家人包括楊國忠在內,最大的靠山還是宮里的楊玉環。如果沒有得寵的楊玉環,楊家人狗屁都不是。這種無上的富貴榮寵,其實并不牢固,旦夕之間或許就會蕩然無存。只是這一點,時下沒有幾個楊家人能清醒地認識到。
虢國夫人算是一個聰明人,知道楊家的權勢來自于楊貴妃,該高調的時候高調、該低調的時候低調,所以雖然平日里極盡奢華,但卻很少囂張外放,過多樹敵。不像其他的楊家人一樣,飛揚跋扈不可一世。
楊國忠微微有些志得意滿的目光從眾人身上掃過,然后就端著架子淡淡道,“蒙圣上恩寵,某今日奉旨入相。由此,我楊家算是在長安真正站穩了腳跟…某別無所求,只盼諸位能戮力同心,攜手一致對外。”
“某初掌相權,政局不穩,由此更需要諸位鼎力相助。從即日起,希望諸位能與某家共同進退…”
“楊家宗族累世之富貴,就掌握在吾輩手中。該何去何從,希望諸位自個兒都掂量掂量。某是大唐右相,領銜中書門下,此刻當與往日不同…吾輩應兢兢業業、克儉奉公,以樹楊家清譽、以報圣上隆恩,為大唐社稷江山,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日后,自某以下,楊家族人那些鋪張奢糜的飲宴、出行、日常等一應用度,該減的減,該免的免,切忌不要再落人口實,免得讓皇上對吾等失望。”
楊國忠如此大義凜然,駙馬都尉楊錡趺坐在那里心里暗笑:你楊國忠不過是一夯貨爾,不學無術,貪贓枉法,投機鉆營溜須拍馬能為,這克儉奉公報效朝廷之說,當真是天大的笑話。
對于楊國忠的得勢,楊錡心里其實頗不以為然。他一向認為,楊國忠鄙陋粗俗,不堪為楊家代表,而他自己能文能武方是大器。只是奈何命運難以捉摸,楊家這些人還偏偏就是楊國忠爬到了高位上。
都處在同等的起跑線上,楊國忠能跑得更快更遠——由此可見,楊國忠也不是沒有可取之處。
因此,楊錡頂多是在心里腹誹兩句,并不敢真正形于顏色。要知道,他雖然是駙馬都尉,但太花公主已經辭世,他只是一個空頭的駙馬爺。如果得罪了楊國忠,縱然是一家人,也會被楊國忠無情打壓。
“喏。”楊錡拱手朗聲一笑,“吾等唯三哥之命是從。”
楊國忠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卻又轉頭向楊錡道,“某最近接到藩鎮和諸多下臣參奏李林甫結黨營私專權誤國的密報…李林甫雖死,但李家的影響尚存,為了確保吾等楊家的地位,某…”
楊國忠頓了頓,聲音旋即變得陰沉壓抑起來,“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某決定,上奏朝廷,匡正歪風,革除奸黨——錡弟,汝不僅是駙馬都尉,還是侍御史,當率先起而彈劾,為百官做個表率。”
楊錡一怔,遲疑道,“三哥,李林甫方薨,如若小弟就起而參奏,似乎…”
楊國忠眸子里閃過一絲陰狠,淡淡道,“為國鋤奸,何懼而有?李林甫禍國殃民,乃是天下人眾所周知之事…當然,錡弟可先向李林甫黨羽下手。如那囂張跋扈的御史中丞吉溫賊子——”
楊國忠說到這里,想起昔日吉溫依仗李林甫權勢傲慢驕矜瞧不起自己的點點滴滴,不由冷笑著沉聲道,“此賊乃李林甫麾下第一干將,貪贓枉法無所不為,實乃國賊,當先除之。”
楊錡不敢再質疑什么,只得點了點頭。
當晚,張瑄在崔家飲宴。崔穎特意從玉真觀返回崔府,一起作陪,盡歡而散。
第二日上午,有些朝臣陸續往李府去拜祭李林甫,但多數人還在觀望。
而昨日左相陳希烈在第一時間去拜祭完李林甫,回到府中便心煩意亂地自斟自飲。后又聽說他的一些門生包括崔家的崔琚在內,都沒去李府拜祭,不由更加惱火,在府中咆哮良久,耍了半天的酒瘋才作罷。
陳希烈官拜兵部尚書、左相,封潁川郡開國公,但實唯李林甫之命是從,所謂高級走狗而已。因此,李林甫驟然而薨,對于陳希烈的沖擊很大。這些年,陳希烈與李林甫一唱一和可沒少擠兌楊國忠,如今楊國忠得勢,豈能有他的好果子吃?
陳希烈的郁悶暫且休提。
整個長安城里因為李林甫之死,無形地籠罩上了一層風雨欲來的陰霾。只是長安作為大唐第一都市同時也是當時世界上最大最浮華的城市,這城里的歌舞升平之風并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
背地里,當然是酒照喝歌照常舞照跳,飲宴狎妓者仍舊是紛至沓來。
平康坊里,娼妓如云,士子摩肩接踵。
崔煥與相熟的長安士子焦青有約,今日去平康坊的怡心園飲宴作樂,說白了就是去妓院找個樂子。崔煥就約上了張瑄一起,張瑄本不愿去,后考慮到崔煥的面子,就答應同往。
長安城坊市規劃整齊,制度嚴密。以貫通南北的朱雀大街為中軸,分東西兩區。平康坊位于東區第三街第五坊,東鄰東市,北與崇仁坊隔春明大道相鄰,南鄰宣陽坊,都是“要鬧坊曲”。而尚書省官署位于皇城東,于是附近諸坊就成為舉子、選人和外省駐京官吏和各地進京人員的聚集地。
平康坊和崇仁坊夾道南北,考生和選人每年少則數千,多至數萬人,云集京城赴選應舉,上述兩坊“因是一街輻輳,遂傾兩市,晝夜喧呼,燈火不絕,京中諸坊,莫之與比”,因此平康坊成為諸妓聚居坊曲自可想見。
張瑄與崔煥、焦青二人并肩緩步而行,身旁不時匆匆行過一個個滿面春風的青年士子,乃至神情倨傲的達官貴人。
張瑄左右四顧,心里頗為感慨:這么大的一片合法的紅燈區,不僅空前而且絕后了…這大唐風氣開放一至于斯,當真是令人感慨萬千。
正行走間,一匹雪白的駿馬馳過,馬背上高坐著一個身材健碩臉色凝重面白無須神清氣朗的青年漢子,坐在馬上上身挺得筆直,而腰間則橫跨一柄紅纓寶劍。
駿馬當街馳過,濺起的塵土揚了焦青一身,焦青雖是普通官宦子弟,平日里也識書達理并不驕矜,但也忍不住惱火道,“當街行馬、沖撞行人,真是豈有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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