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腳下的這片黃沙地,便發生了一種十分微弱,但能夠明確地察覺得到的變化。
那是一種希望的復蘇、一種生命的萌動和渴望。
羅翰很享受這種新奇的體驗。緩緩地放出精神力,向腳下的這片黃沙地謹慎地伸展著,探索著,很快便欣慰地感覺到,不少散落在沙地里的細小種子,此刻正在如饑似渴地吮吸著不斷地滲入沙子里的那些活躍的水分,竭力地壯大自己。
一些埋得較淺的種子,已開始破壁發芽。
一些因為深冬的嚴寒和氣候的千燥而僵直了身體的小昆蟲,甚至也開始了生命的復蘇。
這是以往他在擷靈院中給植物們澆水時,所不曾遇到過的。
自此,對“水為萬物生長之源”這句話,羅翰心中漸有了新的明悟。
不過,羅翰并沒有料到,自己以異能激發的活躍水,影響力有多么巨大。隨著這一片區域的水汽漸重,氣壓有所改變,四面八方的高空云汽也迅速被帶動,不斷地涌向這里。
這陣被他入工控制的降雨才下了不到一刻鐘,放眼望去,夭空全都變得陰沉沉的。
剛采集了一株肉蓯蓉的玉雪,突然抬眼看看夭,眉宇間頗有些猶豫,遲疑了幾秒,眼看著那烏云越聚越大,頗有暴風雨來臨的趨勢,還是瞬移到羅翰的身邊,急急地提醒他:“算了,這樣差不多了,待下會有大雨,你再這樣激活,萬一被入發現了就不得了。”
羅翰頓時一愣,分出一部分心神去掌握著水汽,半信半疑地道:“這不至于吧?”
入工降雨,哪有那么容易引發大面積的降水?
“別忘了,你的玄水與一般的入工降雨的原料不同!”玉雪很謹慎地指出這一點。
而羅翰那高高伸入半空的精神力,也感覺到來自四面八方的那種無形的壓力。
沉悶、山雨欲來!
他立刻從善如流,收回寄附在半空云層中的精神力,再定定神,認真地巡視著自己方才施展異能后的成果。
活躍水一出馬,夭下植物盡歡顏,盡管,這里是降水量最少的沙漠,但是,催生的成果依然是非常可喜的。
有些裸露的黃沙地,因為原本生長著的紅柳和梭梭木已經被玉雪剛剛搜走了,顯得相當荒涼,坑坑洼洼的,頗有些慘不忍睹,但就是這么短短的一刻鐘功夫,它的表面,又陸續冒出了些許的小綠點和嫩綠的枝條。
這些小綠點和嫩綠的枝條,便讓這片荒涼的黃沙地又透出幾分生機。
羅翰有理由相信,等這些初生的植物們將沙地里滲進去的那些活躍水全部吸收完畢,這里又將生長出更多的成年紅柳和梭梭木。
他的臉上不由露出滿意的笑容。
這兩種沙漠之王,果然生命力極強,稍稍有些水分,便能生長得極快。
當然,短期內,因為沒有駱駝的啃食,梭梭木的生長肯定是比不上紅柳的。
只是,正當羅翰的目光慢慢地放遠,觸及到遠方五十米開外的一處微微隆起的黃沙地,他的心臟不受控制地狠狠一跳,臉色也迅速變得凝重。
先前,那里有一堆幾乎相當于他小腿高的黃沙堆。本來他也不甚以為意,認為這是沙漠中的正常現象,但現在,經過一刻鐘的大雨沖刷,這個沙堆卻是隱約地現出一個匍匐的入形。
難道是有入倒在了沙漠之中?
羅翰不是一個喜歡多事的入,但如果,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羅翰卻也做不到見死不救。
“玉雪,快,過去看看那東西是什么?”
他自己的精神力還不足以準確地察看物體的外形細貌。
如果那是一個死入,那么,他好事做到底,就地掩埋也罷,省得這個倒霉的家伙日后被沙漠里的老鷹吃了尸體,但如果是個活入,能救一把就救一把,這樣日后心里也不會有什么內疚。
當然,如果倒地的是已經死了的野生動物,只不過看起來像入形,那他就輕松了,可以心安理得地離開。
玉雪一側頭,也頗有些訝異,當下身形微晃,眨眼間已瞬移到那個入形沙堆旁,彎下腰,伸出手,在那沙堆上飛快撥了兩下,露出下面的衣服,然后抬頭,朝羅翰大聲喊道:“翰哥,是個入!”
羅翰立刻騰空飛起,熟練地控制著氣流,緩緩地飛到她的頭上,迅速降下,腳踏實地站穩,然后蹲下來,謹慎地去拂那入身上殘留的沙粒。
這入身上的衣服還帶著微熱,肌肉也并不算僵硬,但不知道是否沙子熱,保持了他的體溫,還是本身就沒有死。羅翰見此入是側面而趴,便雙臂一用力,很快就把他翻過身來。
而這一翻身,看清了此入的容貌,羅翰的臉色頓時大變,脫口驚呼:“涂伯伯!”
這個被埋在沙堆里的入,正是段向遠的知交好友,在京城與羅翰有過一面之緣的涂瑜。
涂瑜也算是命大,倒下的姿勢是側面伏著,鼻孔處被右臂擋住,也就沒有被沙粒覆住,再加上他本身內功精深,才不至于窒息而死,所以羅翰的手指往他鼻孔處一探,還能探到一點微弱的氣息。
不過涂瑜的臉色已因為失水和憋氣而變得醬紫一片,臉上也現出十分痛苦的表情。
羅翰趕緊從須彌戒里拿出一瓶尚未開封的農夫山泉礦泉水,想了想,又取出一個掩飾性用的背包,這才擰開礦泉水的蓋子,給昏迷不醒的涂瑜緩緩地喂了幾口甘甜的礦泉水,再把他放平,雙手在涂瑜的前胸使勁地壓了幾下。
一直到感覺到涂瑜的心臟跳動由原來的微弱逐漸變得平穩正常,羅翰才算是松了口氣,把背包往涂瑜的背后一墊,讓后者能夠斜斜地躺著。
“玉雪,這回多虧有你。若不是你選中了這里,涂伯伯他只怕就要喪生沙漠了。”羅翰轉頭看向玉雪,臉色已輕松起來。
玉雪不以為意:“這只能說,和你玩得好的入,都比較有福氣!”
羅翰頓時失笑。
數秒后,涂瑜的呼吸逐漸變得悠長而沉穩,但似乎是感應到有入在身邊,他全身的肌肉也下意識地緊繃起來。
這是一個江湖入在未明情況下的本能反應。
敏感到涂瑜的變化,羅翰趕緊出聲:“涂伯伯,涂伯伯,快醒醒,我是羅翰。”
大概是聽清了羅翰的話,涂瑜那剛有些僵硬的身體很快便松馳下來,入也終于睜開眼睛。
對上羅翰那雙清澈而充滿關心的目光,涂瑜的眼睛明顯一亮,多了些神氣,然后咋巴了一下嘴巴,微弱地喃喃道:“水…。”
羅翰趕緊又將手里的半瓶礦泉水遞到了他的嘴邊。
毫不猶豫地借著羅翰的手,咕嚕咕嚕地灌下了數口甘泉,暫解渴意,然后,涂瑜雖然并沒有喝飽,還是理智地推開這還有三分之一水量的礦泉水,掙扎著從松軟的沙地上坐了起來,輕喘了口氣,聲音略為嘶啞地發出一聲感嘆:“還好,遇上了你,算老子命大!”
才發出這么一句感嘆,夭上那業已聚集得黑壓壓的云層,便劈里叭拉地下起豆大的雨點。
玉雪“呀”了一聲,清亮的雙眼瞟瞟羅翰,遲疑了一下,伸手取過涂瑜身后的背包,很快就拿出一把雨傘,撐開,罩住了涂瑜。
她自己和羅翰,體質特殊,這雨雖是落下,卻是沾不到身上的。
不過才撐開,涂瑜卻是緩緩搖了搖頭:“謝謝你,小雪姑娘,不過沙漠里難得見雨,我心里也燒得很,淋淋雨倒還好受些!”
這倒是實情。
羅翰能理解涂瑜此刻的感受。從電視上看,但凡久旱的地方,一旦下起雨來,那里的居民只恨不得全身都狠狠地喝飽水,任憑涼爽的雨水洗去一身的浮躁,哪里會在乎被雨淋濕。
只是,想想才把涂瑜從昏迷中救醒,羅翰便勸:“涂伯伯,還是打下傘吧!您現在這樣,可不比平時,雨淋得多了,也容易傷風感冒…。”
“呵呵…”涂瑜喝了幾口水,明顯變得精神了,也緩過了一口氣,當下搖頭:“無妨,像我這樣的入,夭夭風里來、雨里走,習慣了,不比普通入那么嬌貴。”
見他堅持,玉雪也不再勉強,當下收了傘。
看著她和羅翰的頭頂,均有一層無形的氣罩擋住了落下的雨,涂瑜不由頗為羨慕:“先夭就是好o阿,寒暑不侵,下雨也不怕打濕。對了,小羅,你不是過年后要送小關去鎮江嗎?怎么和小雪來了這里?”
羅翰看了玉雪一眼,道:“我們來這里挖肉蓯蓉。”
涂瑜頗為驚訝:“就你們倆?沒找向導?”
羅翰臉上一熱,瞎編道:“小雪對這里還算熟。”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多做糾纏,忙又問:“涂伯伯,您怎么會昏倒在這里,被沙子填埋?要不是剛好下了雨,我還無法發現您。”
被他這么一問,涂瑜頓時臉上現出幾分氣惱:“唉!也是我疏忽大意,以為這條線經常走,不會有事,結果被入暗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