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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 烽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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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零二章烽煙  跟在宋陽身邊的,并不是百姓們想象中的大群侍衛、精銳武士,而是一群‘閑雜人等’,其中絕大多數都帶著個垂紗斗笠,讓人看不清真容,顯得神神秘秘,且單看他們的身形或舉止,也多有奇怪之處;

  比如其中一個,身材異常矮小分不清是小娃還是侏儒,身上穿著一件異常惹眼的大紅袍,正常人可絕不會穿著這樣的衣服出門;紅袍身旁則是個蘆柴棒似的瘦子,手十指掐算個不停,面紗也一蕩一蕩的應該是口中念念有詞,不知他實在算命還是在算天。

  還有一個人,穿了件青袍子,四平八穩的騎在馬上,衣著和動作都正常得很,反常的是跟在他左右的兩個騎士:左邊的是個胖子,一路騎行中始終彎著身子,把姿態擺低而又低,生怕高過正中的青袍子,胖子一只手牽著韁繩另只手則虛托在青袍子的背后,仿佛生怕主人會坐不穩摔倒,一看就是個大好奴才;右邊的看身形應該是個消瘦青年,身后背著一對長條形的包袱,不用問是兵刃了,讓人吃驚的是此人目光有如實質,即便有面紗相隔,靠前些的青陽百姓似乎也能感受到他的陰冷眼神…

  也不是所有人都蒙著面紗的,‘閑人中’有兩個未蒙面紗。一個是身背長弓、須發皆白的老者,另個則是艷容耀目的漂亮和尚。

  剛才人們已經認出了曾在青陽獻藝的劉二,現在當然也能記起那個背弓的老者…凡人難得一見、選賢時最后一個登場、寥寥幾步便震驚全場的大宗師陳返!青陽人都知道這位大宗師,不過普通百姓自然不會曉得陳返失憶、功力受損的事情。

  陳返的記憶模糊了,但腦筋并沒太糊涂,他知道吐蕃的入侵,在得知宋陽要出兵后大宗師堅決要隨行,誰也拗不過他。羅冠也一起來了,他是燕國叛臣身份有些敏感,不方便拋頭露面,蒙了面紗跟在師父身邊。

  至于那個漂亮和尚是誰就更不用說,橫空出世的南理佛主、優波額黎尊者轉世,無艷師。

  一個大宗師、一個師,只憑這兩個不蒙臉的人,追隨在常春侯身邊的這群‘閑雜人等’的分量便可想而知了。

  李大李二李三不能露面、瞎子侏儒鐵匠當初都是‘下落不明’之人,雖然現在不會再有人追究他們怎么會被宋陽收了去,但避諱點總是沒壞處的,這一來宋陽身邊人中有蒙紗的也有不怕露面的,郡主的主意是干脆就露兩個最唬人,其他的都把自己蒙上吧…效果不錯,青陽人的歡呼越發響亮了。

  宋陽不能像前面的蠻兵怪鳥那樣直接進城,帶隊到了城門前翻身下馬,仍是事先安排的,隨他一起下馬的就只有郡主和那兩個露臉的,其他人蒙了面紗的‘神秘人’只是暫時代住了韁繩不再前行。

  劉厚早就帶著大群官員迎了上來,又是施禮又是致謝,既有冠冕堂皇的客套話也不乏真心實意的感激之言,宋陽平時不喜歡應酬但并非不會應酬,此刻當著幾乎全城百姓面前當然也不能失禮,笑意從容措辭得體,一番寒暄自不必說。

  劉厚拜過侯爺又去拜郡主,跟著又謝過大宗師陳返,最后來到施蕭曉跟前,認真道:“為我全城百姓,師離開圣地,法駕卻親臨青陽…”

  不等他說完,施蕭曉就伸手把他扶起來,微笑道:“妙香吉祥地只是我的修行之處,不是什么圣地。圣地所在只存于心。”一句機鋒過后,施蕭曉雙手合十向西方禮拜:“愿我所能,求祈諸天眷憫青陽、眷憫南理,驅逐韃虜還我慈悲世界。”

  聲音柔和語氣虔誠,以施蕭曉的修持,佛偈穩穩傳遍全場,清晰落入所有人耳中,青陽城前千萬百姓自發自覺人人雙掌合十,隨著師一起念出了那聲‘阿彌陀佛’。

  寒暄過后宋陽等人重新上馬準備入城,但才走了兩步他好像又從人群中發現了什么,忽然又代住了戰馬,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旋即面露笑意翻身下馬,徑直走入人群。

  包括承郃、小捕在內,所有人都不明所以,是以這一次,無論戴沒戴面紗、所有隨行之人全都下馬跟在他身后,人數雖然不多,但這伙人聚在一起自有一份攝人氣勢,眾多百姓忙不迭地左右散開。

  一半是巧合、一半是眼睛太尖,宋陽在人群里看到了個老熟人:當年燕子坪的縣太爺、周大老爺。

  周大老爺在官途上碌碌無為,也沒點雄心壯志,平時能貪就貪點,但是和盤頭他們一樣,不會去做魚肉鄉里的事情,平時對鎮上百姓也多有照顧,他在燕子坪當了十年的官,早都沒了官威和官架子,算得半個燕子坪人了,自然也是陽伢子的半個鄉親、半個長輩和鄰居。

  也許是今生前面十幾年的日子過得太舒服、太愜意,所以宋陽在遇到小鎮故人的時候,總會覺得異常親切,走到周老爺面前,笑呵呵地躬身施禮。

  周老爺如何能受他的禮數,忙不迭伸手扶住了他,連聲道:“使不得、使不得。”

  宋陽沒去堅持,禮數這個東西不是做給別人看的,他知道對方曉得自己的心意便可以了,站直后問道:“您老怎么沒走?”

  周老爺實話實說:“本來打算走,可是想了想,又實在沒有可去的地方,再就是年歲大了,經不起奔波了,愛咋咋地吧,便沒走。”

  宋陽笑了:“不用走,放心,沒事。”跟著問過了周老爺的住處,暫時不再多說什么,轉身重歸大路。

  周老爺身旁都是他的街坊鄰居,此刻人人面色驚詫,好像看怪物似的望著老頭子,事先可誰都不知道,這位面團團的富家翁竟然是常春侯的長輩。

  而周老爺自己全沒注意旁人的目光,愣愣望著宋陽的背影,心里一個勁的念叨著:這伢子長大了、長大了…老懷暢慰。

  待宋陽再度上馬時,人群中的一個粗壯漢子,似乎太興奮以至發了失心瘋似的,忽然扯開嗓子大吼大唱,旁人都被他嚇了,可那個大漢卻全無顧忌,只一個勁扯著脖子唱著: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

  唱歌的漢子是劉大人的心腹手下,有些功底、嗓音也不俗,唱起將進酒,雖然比不得當年的曲大叔,但也有幾分鏗鏘豪邁。

  這是劉大人安排好的,他早就打聽到了,這首詞是常春侯所做送給曲氏夫婦的,如今宋陽重返青陽城,還有什么歡呼聲能比得上侯爺自己做的詞來得更熱烈、更能討侯爺開心?

  一場選賢,不僅成就了幾位奇士,還在青陽流傳起兩首讓人動容的歌謠,其中之一便是這一首《將進酒》。一度流傳于青陽大街小巷、膾炙人口幾乎人人會唱。

  而亢奮、激動時,這世上又還有什么詞調能比著《將進酒》更能讓人直抒胸臆?片刻之后,一個人的聲音便有十人附和、十個人的歌聲又惹來百人齊唱,百人后便是千人、萬人。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烹羊宰牛且為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青陽東門,一首將進酒,唱得天搖地動。最初時劉厚也只想著巴結常春侯,卻沒想到最終挑動的卻是前線孤城中的無盡賁烈!

  浩蕩歌聲中,封邑中最后一支武裝也告趕到,蟬夜叉抵達青陽東門。

  蟬夜叉騎在馬上,腰間佩刀背后掛弩,乍看上去并沒太多奇特之處,特別是比起前面進城去的蠻人和怪鳥,他們顯得在普通不過,稍稍有些奇怪的幾個地方不過是:長長的兵刃裹于玄布中;戰士的面目隱于青銅鑄就的獠牙面具后;再就是領頭的一小隊蟬夜叉,每個人手中都拉著一根鐵鏈,仿佛牽狗似的牽著一個半人半猿似的怪物。

  馬蹄聲噠噠,部隊緩緩而行。百姓們看不出什么,只知道這支軍隊是常春侯的武裝,他們便奉上歌聲歡呼;但劉太守對蟬夜叉注視稍久,臉色就變了…

  大隊戰士都在低著頭,對周圍的歡呼不聞不問,再仔細看,所有戰馬的鞍上都有一個古怪的架子,很小、不起眼,但剛好撐住戰士的腰腹,固定住了他們的身體。

  畢竟是武將出身,劉太守很快看出了邪門的地方:除了領頭與四方衛戍游騎之外,這支隊伍的主力竟然在睡覺!

  或者說是半睡半醒,不是真正入眠,但他們的身體放松、精神也在修養,只留出一線精力關注著周圍,對百姓的歡呼蟬夜叉不聞不問,但一遇警示就會立刻清醒回來。

  能在行軍中睡覺的隊伍,究竟是慵懶士兵還是精銳戰卒?劉大人不敢多問。

  蟬夜叉身后,綴著一支龐大車隊,不用問也是常春侯自己帶來的補給,車隊中還有數千青壯,由南威工匠、銷金窩勞力和妙香吉祥地的信徒組成。

  隊伍浩浩蕩蕩陸續進城,青陽城也隨之忙亂起來,常春侯帶來這么多人,有蠻子有野獸的,都得妥善安置,好在這些事情初榕早就有了安排,只要劉大人帶人配合即可,忙歸忙但并沒什么出什么岔子。

  劉厚身為一城之守,自然也就幾分才干,待常春侯入城后便傳令宵禁,同時派出游騎巡弋城外,此舉主要是為了防止有奸細借機逃出城,把援軍的消息通報吐蕃。

  不過青陽沒有‘庫薩’那么高級的玩意,如果奸細靠著信雀傳遞軍情他就沒轍了。

  等安頓好封邑軍隊,已經大半夜過去了,劉厚又急匆匆趕到驛站去向常春侯復命…進城時宋陽拒絕了太守的好意,沒去住到太守府或者城中的富庶之戶,而是小馬識途、直接領著身邊的一群重要人物住進了驛站。

  當時小捕的臉蛋紅撲撲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她就是在青陽驛站和宋陽在一起的,如今‘故地重住’,心里感覺異樣得很…

  劉厚趕到驛館時才知道侯爺并未休息,而是帶著人去城西選賢臺舊址去了。

  太守和司馬對望一眼,沒啥可說的,侯爺去哪他們就去哪唄,

  當年的選賢高臺所在之處,本來就是一片廣場空地,劉厚等人抵達時,宋陽正和從一群勞力一起堆積木料、安置火油和一個個沉重的麻袋,看樣子是在布置一個大火堆。

  勞力和火堆中的材料都是宋陽從封邑中帶來的。

  宋陽力氣大,干活是把好手,侯爺親力親為,其他人還有什么架子可擺?公主都挽起袖子跟在一旁幫忙,所有人在忙忙碌碌,就只有兩個人不干活:火道人、鬼谷子。

  兩個奇士是工程指揮,只動嘴不動手。

  工程已到尾聲,還不等劉大人上前幫忙,侏儒老道就喊道:“差不多了,都退開吧!”說著,把身上的大紅袍一甩,抱起身邊的一只大壇子,圍著火堆轉來轉去,選擇不同位置,從壇子里抓住一把古怪藥粉投放下去,火道人忙活了足有小半個時辰,返回到宋陽身邊,一抹頭上的汗水,呲牙笑道:“成了,點吧。”

  齊尚早都等得不耐煩了,聞言立刻點燃手中火炬,用力扔向柴火堆,旋即只聽嘭的一聲悶響,火光熊熊而起!

  經過鬼谷子的算計和火道人的布置,火勢雖然驚人但對木材的灼燒并不劇烈,自然也不會外擴波及其他,更奇特的是火勢之上的滾滾濃煙…并非灰黑而是紅色的濃煙,隨著火勢層層升高,不久之后仿佛一根擎天大柱只插擦蒼穹。

  紅色的濃煙如有實質凝聚不散,春天的威風根本就奈何不了它,濃煙柱清晰且耀目,太遠不敢說,但方圓百里之內清晰可辨。

  侏儒對自己的手段挺滿意,對宋陽笑道:“如侯爺吩咐,雨難熄、風不滅,有我坐鎮維護,憑著咱們帶來的材料,燒幾個月沒一點問題。”

  宋陽贊了聲‘好’,轉目望向劉厚:“青陽信雀應該很多吧。”

  養雀傳書自古有之,青陽這樣的大城備用軍雀以千百計,多得很,平時用到的不過幾十頭罷了。

  待劉厚點頭后,宋陽繼續道:“有件事要請大人幫忙:放備用的雀子大片放出去、去前面失陷的各州府、大營,雀書上大概的意思么,烽煙不滅,紅波永駐,青陽重聚,吐蕃殺狗。”

  前線不斷陷落、整座西疆亂成一團,但并不是所有的軍隊都被吐蕃人剿滅,只是潰敗了、打散了,在西疆仍有南理的不少軍隊,不過指揮癱瘓群龍無首,沒法凝聚成戰力。

  大批的信雀放出去,總會有人收到、消息總會傳播開來。宋陽要堅守青陽、同時挑起紅波府的大旗,召回鎮西王舊部…

  宋陽放起這一把火,就是要告訴天下:只要烽煙不滅,青陽就還是南理的青陽,報國無門的戰士大可來投奔;逃生無路的百姓盡管來避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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