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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毒源 尤太醫在世時,曾給宋陽講解過一樁疾病…無經可查、沒有名字,尤太醫把它稱作‘澇疫’。
‘澇疫’只侵肺弱之人,沒什么癥狀,唯獨左肋下受不得一點力量,否則疼入心扉。身染此疾會在眼、鼻、舌三官顯出些異象,中醫‘望’字為首,稍稍細心的大夫都能發覺,可‘澇疫’不存于醫經,是世人不清楚的病癥,就算大夫看出異常,最多也會按照肝脾失調、腸胃受涼這些常見小癥開些藥了事。
此癥暫時不會奪人性命,患者說笑坐臥一切正常,看上去似乎并無危害,但只要一碰無根之水…雨水。
澇疫患者萬萬碰不得雨水,被雨水淋到,不僅患者立刻斃命,體內疾癥也會轉眼病變,轉眼化作可怕瘟疫,隨風雨四散,到那時再不分肺強肺弱,只要是人、只要呼吸就會染病,染病不出片刻就會斃命,擴撒速度之快難以想象,只怕等不到大雨結束此間就會變成一座死城。
在說起此事的時候,尤太醫神情陰森:“你大可把‘澇疫’,看成一道毒方,初染者是未成形的毒藥,雨水則是藥引。”
中醫博大、玄奇且深厚,在宋陽上一世中,陰陽、五行、經絡等等,這些理論都無法用科學明白解釋,在西洋人眼中好像無稽之談,可要是運用得當,它們就真真正正地存在、實實在在地有效。
古時中醫藥典內,‘無根水’本就是味神奇藥引。許多古方都以雨水為引,無論河水、井水或者海水都無法替代,澇疫也在此列。
而更重要的是,澇疫并非天災,它是。
不是來自自然天地中的疾病,而是毒家前輩在鉆研毒術時無意中養成的瘟疫,因這個手段太陰毒太可怕,在創出當天便被廢止,本來早已失傳,不料今日又重現人間。
上位高官自有從容氣度,胡大人聽過宋陽的解釋之后,并未驚慌失措:“?你的意思,是有人投毒?要毒殺這紅城的千萬百姓?”
尤太醫不會騙自己,由此對丞相的問題,宋陽篤定點頭,跟著伸出了三根手指:“三個重點,一是未沾雨水之前,澇疫只能存于人身六個時辰,時候一過不藥而愈,不再怕雨水,想要持久生效,非得有個毒源不可。”
不管是誰投毒,想要毒殺全城,就得保證投下的毒藥至少要能夠堅持到一場雨水到來。否則就算把一萬個澇疫患者扔進紅城,只要六個時辰內沒下雨,就不會有效。除非有個毒源,六個時辰澇疫自愈,但痊愈者會再患病,如此往復直到下雨。
待左丞相點頭之后,宋陽繼續道:“第二個重點,未下雨時,澇疫患者不會彼此傳染…”這話說得有些不明白,換過措辭:“這么說吧,胡大人有肺疾,但你的澇疫不是被施蕭曉傳染的,而是因為你靠近了毒源。”
美貌和尚施蕭曉有肺疾,回鶻奴隸右胸帶傷、肺葉受創,前者不曾出門,后者出不了門,住處臨近算得上街坊,兩人都染上了澇疫;左丞相也是肺弱之人,但‘病人之間不傳染’,之前他還好好的,到了這條街上不久也身染惡癥…事情已經異常清楚,毒源就在這附近。
“第三個重點,家中長輩曾言及,澇疫之毒,需以尸為引,這個毒源應該是一具尸體。瘟疫劇毒,大都會以尸為引。”有關‘澇疫’的話題,當初還是因為宋陽和尤離聊起山溪蠻十二尊尸的案子引出的。
宋陽加重了語氣:“澇疫我不會治,但我知道唯一的破解之道只在于:盡快找到毒源、將其鎮住。再祈盼之后六個時辰不要下雨。”說著,抬頭望向空中,烏云厚重,沉甸甸地壓住滿城性命。
密議,只有幾個人參與了談話。
胡大人聲音很穩:“胡敬帶我手令,去見玄機公主,請殿下即刻出城。記得,只有公主和身邊重衛能走…慢著,不用和公主見面,只要將此事告訴她的親衛便可。但要務必說清楚,讓他們遠離紅城后暫住無人荒野,除非淋過了雨水,否則不得入別的城鎮。”解下腰間信令交給了親隨。
宋陽心中微微一笑,姜是老的辣,胡大人辦事明白得很,要任小捕離開紅城,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把事態通知秦錐。
胡大人傳下第二令:“胡勤去見城守,傳我令封閉城門,再調運兵卒,我之所在方圓五里為限封街禁道,內者不可出外者不可入,另派大隊入內,掘地三尺務必找到毒尸。還有…城中官吏、家眷老小也都不許離開紅城,違者治罪九族。”這次他摘下了指上的一只翠玉戒指作為信物,交到胡勤手上。
跟著胡大人望向宋陽,同時伸手指了指其他奇士,宋陽會意,如實回答:“他們都沒事。”
丞相第三令:“胡滿帶健卒…”說到這里,他的語氣突兀嚴厲起來:“必須身強體健,肺強之人。你們護送諸位奇士出城,越遠越好。但施、宋兩位先生要留下。”
施蕭曉染病,只需遠離毒源六個時辰便無妨了,可最要命的是這場大雨隨時都會降下,丞相不肯去賭這個機會,對此施蕭曉只是一笑,泰然自若全無異議。至于宋陽更不用說了,找到毒源后是火燒、是用藥還是其他手段,如何毀去全要靠他主持。
可宋陽不走,奇士中有幾個人也不肯走,對此丞相厲聲喝令:“綁了,拖走!”
宋陽攔住了雙方,低聲對幾個同伴道:“放心,我擋不住澇疫,但至少自保無虞。”有他相勸,二傻等人才乖乖離開。這一點宋陽沒說謊,疫毒通過呼吸傳染,他的修為了得,運功閉氣堅持的時間不短,至少夠他逃出城去,且閉氣不僅是止住呼吸,周身毛孔也會盡數封閉。
最后丞相一揮袖子,對三個領命的親隨道:“都去吧,除非得我信令,否則都不用回來了。”
傳令之后,丞相神態又復輕松下來,對宋陽道:“若真有浩劫、若真能挽回,老夫必為宋先生請功。”
同樣是一下雨就會死、也同樣從容坦然的施蕭曉,開口問胡大人:“為什么不疏散全城?數不清的性命,何方賭一賭。”
丞相如實回答:“宋先生對澇疫的了解僅僅是聽說…我不敢賭那六個時辰。”
全城疏散是件沒法去控制的事情,城內大亂百姓騷亂自不必說,逃出城的百姓必定散去四方,逃去周圍城鎮。如果真有‘澇疫’,就算六個時辰之內不下雨…可萬一宋陽或者尤太醫的了解有誤,這個病在初期無法六個時辰自愈,而是六天、六個月的話,染病之人逃過了這場雨,但是在別的地方趕上雨水,一樣引發瘟疫橫行,影響更大,胡大人不敢賭,他能做的,至少要把這場大災‘困’在城內。
“六個時辰不能自愈的話…”施蕭曉微笑搖頭:“毒源不是今日投下的,這條大街熱鬧熙攘,早不知有多少人染病后,又出城去了。”
雖未明說,但道理清楚,宋陽突然開口問道:“上次下雨是什么時候?”
“九天之前。”施蕭曉算了下日子,回答道。
無法確定投毒的時間,但至少能肯定,是九天之內的事情,胡大人也反應了過來,當即傳下了第四道命令:“飛雀傳書五百里內所有城、關、鎮、縣,扣下九天之內所有入境之人…帶至偏荒野外隔離開,除非淋雨否則不得放走,火急嚴令,疏怠官員嚴懲不貸!”
不是胡大人心思不夠細密,畢竟此事也關乎到自己的性命,外表再怎么從容,心境也早都亂了。
可不管怎么說,他留下來了。為官數十載,于朝于野明爭暗斗,不過最最基本的覺悟仍在。
第四道追加的命令傳下去不久,城守便帶領大隊軍卒趕至,控制百姓、戒嚴四方、仔細搜索。兵卒們并不知道真相,只隱約猜到是大事件,不敢絲毫倦怠,隨長官號令認真辦差。
宋陽這邊也忙得很,仔細回憶當初閑聊時,尤太醫關于‘澇疫’的指點,開出一樣樣清單著隨從去準備應用之物,只待找到毒源即可出手破解。忙過手上的事情,宋陽也參與搜索,試圖靠著敏銳嗅覺能找到毒源,但這里是繁華大街,各種味道混雜,他又不知道毒源應該是個什么味,沒能幫上太多的忙。
從中午到晚上,再到第二天黎明…老天爺慈悲,大雨仍在醞釀著,始終沒有降下,直到轉天中午,好消息終于傳來,守備軍卒從街旁的一棵樹旁地下三尺處,找到了毒源。
與宋陽事先估計稍有出入,尸體沒錯,但只是半具,一個上半身。
毛發仍在、皮膚飽滿,全無腐爛跡象,栩栩如生的半具尸體,甚至還面帶微笑,著實詭異。挖到它的士兵著實被嚇得不輕,不敢妄動急忙通報上去。
接到呈報眾人都是精神一振,幾乎是一路飛奔著趕了過去,可宋陽一見到殘尸,就那么毫無征兆地,口中猛地哀號一聲,眼淚涌出。
這道毒源、這半個人…
一雙黑眼袋,陰測測地神情,嘴角微微上揚著,好像是個古怪笑容…因被制成了毒源,他的尸身不腐不蠹。那場大火之后,宋陽從不曾奢望尤離還活著,可宋陽始終相信,即便陰陽永隔,有朝一日至少會找到墳塋,尤離還等著他再唱那首將進酒。
寧愿再死一百次也不肯相信啊,竟是這樣找到了尤離的尸骨。
不是全尸,只有半身。
不止分尸,還被炮制成毒源。
唯一的親人、這世上最最疼愛他的那個老人。
宋陽把尤太醫抱在懷中嚎啕大哭,用上了所有的力氣,聲音像極了一條剛剛死了娘的狼崽子,哀傷、嘶啞、凄厲、怨毒。
憋悶欲炸,剜心劇痛,還有…奇恥大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