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
宋陽明白了,‘武學奇才’這四個字究竟是什么意思。
自從選定‘龍雀’、隨尤太醫習武開始,短短五天就告以突破,跨入十品癸字;再十天后,晉級九品壬字;又一個月,八品辛字。
其實以宋陽的身體、力量和反應,即便不學武功,只掄起王八拳發瘋亂打,比起八品武士也差不了多少,只要稍加訓練,就能突破到下品極限,不值得奇怪。而再之后的修行,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套路、力量訓練,想進跨入中品武士的行列,非得養精練氣,修煉內勁不可。任小捕和榮友全的手下,都有習練內勁,算起來他們都是七品庚字的武士。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尤太醫給宋陽改造經絡的好處,也開始顯現出來。
一道淺薄真氣,在拳經的指引下,隨呼吸吐納,每在時十二正經、八脈奇經中流轉一周,就變得更加強壯一份,內力循環往復,在宋陽體內流轉不休,也壯大不停。
按照尤太醫的話來說,現在的宋陽不是個初學乍練的武士,而更像個已經達到三品丙字、但因特殊狀況散掉功力的高手又開始重新修行。
進境飛快,六十天從辛到庚,再晉一品;一百日由庚變己,宋陽感覺自己好像做夢似的。這個時候如果去行走江湖,成名不足但自保綽綽有余,要是有心仕途,也不難博取個小小的功名。
接下來,從六品到五品戊字,宋陽用去了六個月,到了這一步,尤太醫再次把自己的‘床鋪’拉到正廳,取出龍雀交給宋陽。
開始學刀。宋陽之前修習的身法、拳術、內勁,也都是刀法的輔助…或許是越向上晉級就越艱難、或許是因為練刀拖緩了進境,宋陽用了整整一年時間,才跨入四品。
四品,丁字,上品武士境界,當初來殺他的榮友全,也不過介于五品和四品之間。現在宋陽也能和榮友全一樣,談笑之中不露聲色地把腳印留在青石上。
而更重要的,現在的‘四品丁字’是赤手空拳的宋陽…如果龍雀在手,遇到比他再上一品的丙字高手,宋陽也有一戰之力。
兩年時間,從無到有,十五歲時還是個對武功一竅不通的少年,十七歲時已經成了上品強者,宋陽恍如夢中,滿心歡喜的同時,當然他也明白,這一切都是拜尤太醫所賜。
宋陽也會疑惑,當初尤太醫因為他天生右心位,所以甘冒奇險把他盜走,又施展煉血奇術,做這些事情尤太醫的圖謀到底是什么。不過到了后來,宋陽不再去追究了。
他能察覺,對自己,尤太醫全無加害之心,相反隨著兩人相處日久,外表生冷的尤太醫還真心喜歡上了這個從小跟著他長大的娃娃。從百歲當夜開始一直到現在,得益最大的那個,就是宋陽自己。
不提往事,單只說這兩年里,有關習武的一切…武器、身法、內經、拳術、刀功,從功法選擇到修煉方式,每一樣都是尤太醫精心安排好的,宋陽只要按照他的吩咐去做就可以了,全不用自己操心。
能有這樣的進境,是因為‘煉血奇術’早就給他完美筑基,更因為尤太醫因材施教、傾心傳授,讓他不曾走半步彎路。當然,尤太醫‘懶得起名’的習慣一如既往,傳授給宋陽的諸般武藝,全沒有個正經名稱,統統以‘龍雀’命名,內功叫龍雀轉、身法是龍雀沖、拳法叫龍雀轟…
到了現在,宋陽也完全相信,尤太醫當年,真的達到過宗師修為。而除了武功之外,更讓宋陽對他刮目相看的是:尤太醫還是個好木匠。
尤太醫把那件從兇僧手中繳獲來的霸道兇器給拆了。
第一年七拆七裝;第二年他動老本買了輛馬車。
用馬拉的車,只有車轅、車廂,沒有馬匹。而后尤太醫天天在后院一個人鼓搗不停,等到十個月后,木箱兇器消失不見,但馬車的車廂上,多出了十一道機括。仍是近千盞月刃,但改造之后,既可以盡數激出,也可以分批飛射。
機括隱蔽,內外皆不可見。馬車還是馬車,毫無奇特之處。
擅毒、通醫、曾是乙字宗師、還是個神奇木匠,宋陽覺得尤太醫比著兩世為人的自己,可妖孽多了。
兩年里,習武不輟,同時尤太醫的煉血術也在繼續,每隔一段時間宋陽都要浸泡藥酒,日子過得充實且平靜,付家的勢力、深山的蠻子,還有遠在京都的任小捕,都沒再來找過他。直到這一天,大清早起來,外面砰砰砸門聲響,盤頭兒的聲音傳來:“陽伢子,速速開門,有貴客到訪。”
宋陽坐在院里喝稀飯,聞言趕去開門一看,盤頭兒身后,還跟了一個漢子,朱盔紅甲,甚是醒目。
鎧甲威風、漢子也足夠精壯,但他的長相十足讓人心驚肉跳,臉皮斑駁五官扭曲,宋陽通曉醫理,一看便知此人曾遭遇烈火,臉孔是被重度燒傷后痊愈的。
盤頭兒笑容滿面,對著身后漢子介紹:“這就是你要找的陽伢子。”隨即又給宋陽引薦:“這是紅波府的將軍,找你有事。”
紅波家將模樣駭人但客氣得很,和宋陽寒暄幾句后說明來意:“受我家機敏郡主所托,來給宋兄弟傳個話。”
“機敏郡主?任小捕?”宋陽笑了,兩年前那件案子還清晰在目,任小捕活潑開朗、也透著股少女的可人勁,可是…機敏在哪?
見宋陽發噱,丑陋家將并沒像普通家奴那樣橫眉叱喝,他自己也笑了起來,似乎頗有同感:“圣上親手題寫的封號,當初我家郡主看了半天,也覺得挺納悶來著,還道傳旨的太監拿錯了。”
宋陽對他好感大增,一邊笑著向家里相讓,一邊問道:“大哥怎么稱呼?”
紅波家將應道:“在下秦錐,進門就不必了,就是一句話的事,機敏郡主說:她想念小妖怪了,可事情太多抽不開身,想請你代她去探望,回來后給她傳個訊,她就放心了。還有,她要我代問尤先生好。”然后轉身從馬上取下一只雀籠遞過來:“云雀識途,到時把信綁在鳥兒腿上放飛便好。”
跟著丑漢子秦錐雙手抱拳:“還有其他公務,就此告辭,公子莫送。”說完上馬而去。盤頭兒也沒多待,和宋陽聊了幾句閑話,也回衙門去了。
尤太醫端著稀飯碗,溜溜達達從屋里出來,剛才紅波家將的話他都聽到了,老臉上笑意滿滿:“小捕快來消息了?”說著,用手里的飯碗把雀籠換過來,吹著口哨逗弄籠中雀一會,繼續笑道:“這頭雀子不錯,算得上品。”
“您老還懂得辨雀?”
“都是雕蟲小技,以前覺得好玩,就學了些…”尤太醫一臉無所謂,又把話題轉回來:“這頭雀子機靈,來過這一趟,下次就記得路了,小捕快這是打著‘小妖怪’的旗號,給你專門‘建’了條信路。這兩年里練武辛苦,也該休息幾天,出去轉一圈了,收拾東西,趕快去看小妖怪。”
平心而論,宋陽對‘小妖怪’沒太多思念,雖然當初是他親手把她接到這個世界的。他不忍心一條小小生命還沒見到藍天白云,就在母親肚子里夭折,但這種感情更多是出于他在重生后對生命的尊重、感動,而不是具體對那個小家伙有什么。何況被困深山的十余天里,主要都是任小捕在照顧娃娃,他除了獻出‘不餓’,其他什么都沒做。
但是對蠻人這股勢力,宋陽很重視。蠻人心思簡單,知恩圖報且戰力驚人,當然,宋陽并沒圖謀他們什么,不過能夠得到山溪蠻的認可,總歸是一件好事。說不定有朝一日,妖星身份被大燕皇帝得知,他再次陷入追殺,要逃到山溪蠻的老巢去避難也未可知。
親戚朋友,總是越走越近的,他和山溪蠻‘基礎’不錯,走動越多也就越融洽,如果不是最近兩年忙著習武,宋陽早就進山去看望那伙生番朋友了。
借著這個機會,剛好進山一趟,宋陽簡單收拾了下,龍雀也用原配木箱中的絲絳裹成一只巨大的包袱,被他背在身后,與尤太醫告辭后就此啟程。
宋陽剛出門不久,還沒離開小鎮,長街對面就走來一個陌生人。
瘦小老者,雙手對揣在袖中,遠遠地笑著,對宋陽打了個招呼:“你好,”說完,停頓片刻,他又問:“你知道自己姓什么,對嗎?”
字句挑釁,態度和藹,語氣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