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大求的囂然進攻,揚城的氣氛十分緊張,每日都有快馬進出,盡量與衡城保持著最快的消息更替。
十日后,就在元寶要周歲的前一天,金銀送來的信上帶了觸目驚心的血跡,宋軍又失一城,包括宋縣在內。立刻,元澄決定親自前往塔江指揮戰事。
墨紫接到銘年的傳話,急忙從船場趕回了家,卻看到元澄抱著元寶。
因為這個爹好像抱不太住,要把兒子扔地上的樣子,阿好在旁邊時不時伸過兩手,一邊心驚膽戰,說道,“大人累了,還是我來抱小公子吧。”
閩老爺子干脆一把搶過元寶,“你心里有事分神,可別摔著寶寶。”
雖然墨紫回來了,但元寶在閩家的時候,收服了兩位老人家的心,舍不得離開重孫子,所以就搬到孫女家,說是說小住,目前也沒有要走的意思。據閩楓堂哥說,這個元寶十分狐貍。笑起來很狐貍,玩起來很狐貍,睡起來很狐貍,吃起來很狐貍,簡直可愛得沒法形容。而且,看上去就比爹娘聰明。
有一點,墨紫開始同意元澄,不能對元寶太好,因為寵這孩子的人有越來越多的趨勢,對將來孩子的成長不見得是件好事。
“爺爺,我畢竟是他爹,怎么也不會那么粗心大意。”元澄笑道,并未再搶小家伙。
閩老爺子怔了怔,一時沒說出話來。這是元澄第一次喊他爺爺,有點懵。他知道,墨紫不肯對外承認和閩家的關系是為了保護閩家,但私心里,他很想讓她們認祖歸宗,能光明正大地說,這是我孫女,那是我重外孫。元澄這聲爺爺,是否意味著墨紫態度的軟化?
墨紫在自己家里沒那么敏感。也對元寶拍手要她抱無視過去,很擔心戰況,“衡城也守不住了么?”
不向以往那樣一副了然于胸的淡然,元澄收起笑意。“難說,所以我要走一趟。”
“丟了城沒關系,把人平安帶回來就行。”戰爭發生在兩個強國之間就沒有一面倒的勝利,一定會有反復,挫敗,退后。她不問元澄能不能帶她,這個節骨眼上。留在船場把船造快造好,就是她能為宋地做的貢獻。
“放心,要拼命的,絕不是我這個拖兒帶口的。”是金銀,已經拒絕了他兩道棄守的命令。但元澄很明白,金銀憎恨父兄的心里,對玉陵仍保有根的感情,如果再落到大求手中。他的根就會被毀得面目全非。
墨紫也知道一些,因為金銀的固執,豆綠也不肯過江來。讓她提心吊膽。
“此去前路艱險,干脆提前讓寶寶抓周吧,借他的福氣擋煞,否極泰來。”閩老夫人說道。
“還有這說法嗎?”墨紫覺得主意挺好。
“可船已準備出發了。”元澄心系戰局,想著能早一步就早一步。
“又不是請客吃飯,就咱們幾個,擺一桌子玩意兒,寶寶上去一抓完事。”閩老爺子也贊成。“元寶兒聰明,說不定一抓扭轉乾坤。”
“爺爺,他明天才滿周歲。”墨紫終于把元寶抱過來。小家伙立刻咯咯笑,拍她的臉。
她又對元澄說,“不過也好。元寶出生的時候你不在,可不能又讓我獨自張羅周歲,這抓周就當提前過生辰了。”
元澄不能再拒絕,點了頭。
張羅起來很快。搬了張大長桌在院子里,將文房四寶,琴棋書畫,凡是想得到的,能放上桌的,都搜羅了來。墨紫還看到爺爺偷偷放了把雕刀,倒省她的心。因為她也想看看元寶會不會有左手的神奇和工藝的天份。
“差不多了。”看著一桌的琳瑯滿目,放兒子到桌上去,墨紫替他犯暈。
小小元寶瞇眼皺眉,手腳不知道往哪兒落,他回頭奶聲奶氣叫墨紫,“娘。”
“元寶,喜歡什么,拿什么。”墨紫不太確定他能否聽懂,抓起一塊檀香木親一下,又抱緊,“喜歡。”
元澄笑她解釋的方式,“照你這樣,兒子可能會來抱你。那怎么解釋?喜歡美女?”
墨紫橫他一眼,“沒準來抱你。這么解釋,喜歡狐貍。”
“你們倆安靜點。”閩老太太發話,“別干擾寶寶的決定。”
夫妻倆有志一同,退開兩步,抱臂上觀。
元寶雖然喜歡墨紫抱,但又很獨立,見她退后,他便毫不猶豫轉過頭去,看起桌上的各種東西來。也不像別的小孩邊爬邊摸,他的胖手胖腳趴在原處,慢慢轉了個圈,然后往一個方向爬去。
文房四寶,爬過了。
閩老太太微嘆。
琴棋書畫,爬過了。
元澄輕聲道像他,立刻遭墨紫白眼,說他沒藝術涵養。
胭脂水粉,爬過了。
閩老爺子暗道,這誰放的,來誘惑他的寶貝重孫。銘年的眼神有點心虛。
刀劍棍棒,爬過了。
阿好不敢想。難道寶寶文不行,武也不行?
雕刀木頭,也面無表情爬過了。
墨紫咬牙笑。這小子是個笨蛋嗎?那么好玩的東西都不拿。
元寶伸手抓了一個布包,想把它抱起來,試了幾次未果,只好小熊撲,回頭又叫娘,好像是讓墨紫幫他拿起來。
“什么東西?”神秘兮兮的,還拿布包著,元澄走過去。
元寶跟元澄向來有點頂,見來的是他,就用屁股對著,繼續熊抱,繼續喊娘。
元澄才不理會,一手就將元寶拎起來交給阿好。等他把小包解開一半,卻是一愣。
“是什么?”閩老太太關心。
“一塊玉原石。”他神色已經淡然,將布重新打了結,請贊進拿回書房去,“不知誰那么手快,也不看就放上來,濫竽充數的。這東西不能算,讓元寶再抓一次吧。”
可是,再把元寶放上去,小家伙就一直叫墨紫抱,好似其他的東西索然無味。
閩老爺子就說,“玉原石挺好。俗話說玉不琢不成器,寶寶卻能看出原石的珍貴,有一雙銳眼。”抓周抓周,抓什么都周全,看能不能自圓其說,多些好彩。
她左手識木,說不定兒子一眼視玉。墨紫抱著元寶,想得很美。
“墨紫,來幫我收拾一下。”元澄卻拉她。
“嗯?好。”倒是難得,讓她幫忙收拾行裝。可是要放開元寶,小家伙就堅定抱著她的脖子不肯。
“帶他一起也無妨。”元澄抱過元寶,“這么胖,小心壓壞了你娘的手。”
元寶眼睛烏溜溜瞅著父親,這次沒鬧。
閩老太太看著一家三口走出園門,心中高興,“老頭子,咱大孫女眼光不錯,挑了個好相公,是不是?兒子都不在眼里,就寵她。”
“兩人成親也不久,日子長著呢,這會兒不好說。”閩老爺子嘴硬,但面上帶笑。
且說墨紫跟著元澄,卻到了書房,奇道,“這里有什么要隨身帶的?書,還是棋盤?”
“贊進,布包呢?”元澄問。
贊進將它放在桌上。
墨紫就開始留心了,恐怕不是玉原石這么簡單,否則元澄不會有拿出來。
“贊進,你放的嗎?”當時,只有幾個人張羅,其他人不可能,元澄問他。
“是。”贊進不會對元墨兩人說謊。
墨紫挑眉,但不打斷他們的對話。
“李老給你的?”元澄再問。
“是。”贊進答。
“你看過里面?”看過了,就一定會告訴墨紫或他。
贊進果然搖頭,“沒有。李老說是明日抓周用的,因為他要跟你去衡城,所以讓我代放。”
“這個李老頭,從一開始就不想我過太平日子。”元澄雖然這么說,語氣卻不嚴厲,反而有些無奈。
“越說我越好奇。到底是什么?”墨紫不禁問道。
“你自己打開看。”元澄雙手抱著元寶。
墨紫打開一瞧,眼睛睜圓,“這…這是…不是我想的那東西吧?”
四個布角垂滑,露出一塊淡赭黃的方玉,還飛紅霞色,玉頂雕九龍蟠珠。光澤不奪目卻吸引,玉質不顯貴卻珍罕。竟然,是玉璽。
“李老這回又攛掇你稱帝么?”李硯從元澄還是太學博士的時候攛掇,至今還沒停下休息。
“照他要贊進把這東西放到抓周桌上來看,顯然是放棄我,轉向我們兒子了。”他應該開心嗎?不用再聽李硯嘮叨。
墨紫無語,不管元寶會不會那么出息,有一點可以肯定,李老還有得等。
在元澄手里的寶寶一見玉璽就很興奮了起來,手舞足蹈要和老爹脫離關系。元澄讓他蹬得沉手,誰知一把他放下來,元寶就撐著玉璽站起來,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啊嗚一口咬下去。
這么硬的玉,小家伙又沒牙,當然疼,頃刻哇哇大哭起來。奇怪的是,兩只小手就是抓著玉璽不放 元澄卻哈哈大笑,“墨紫,兒子這時像你,笨乎乎的。”
墨紫氣結,“啊?說真心話了,你。成親前,老夸我聰明,那時候就不安好心,打算騙到手再說,對不對?”
元澄笑得更歡,“你卻是不能后悔了。”
墨紫也笑了,將元寶從玉塊疙瘩上扒下來,“走吧,我們母子倆送你上船。”
元澄前往衡城,但沒過多久,墨紫卻收到他的八百里加急,讓她盡快去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