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皇上要說他的婚事,蕭維準備著拒絕,但一進御書房,看到魏佳和楊凌都在場,便知是大事。
皇上的臉色有些陰晴不定,“魏佳,人齊了,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吧。”
魏佳便道,“剛探得元大人和宋女官的下落。原來元大人早就在南德培養自己的勢力,領著相當大的一支義軍,也就是義元軍。急報中說,義元軍在最新一戰中大捷,擊潰南德軍二十萬人,各地義軍紛紛投效,估計義元軍將超過五十萬眾。而元大人在大戰前率萬人進入陳州,疑前往籽草軍所在云嶺。籽草是南德第一支義軍,對各地義軍影響深遠地位卓絕,若歸順于他,義元軍便名正言順成為反抗南德朝廷最大的力量。”
蕭維一直以為元澄和墨紫去了玉陵,沒想到聽到的卻是這等令人詫異的消息,“你是說元澄要造南德皇帝的反?”知道他心計深沉,卻不知道他想當皇帝?
“看來是。”魏佳苦笑,“而且,郡主的行蹤也探明了,也在南德。禮王爺知道的話,一定暴跳如雷。最器重的長子是肅王的兒子,最疼愛的長女休了夫君跑到他國――”
“簡直胡鬧!”皇帝重重一拍桌子。
三人跪下。
“他以為他真有那么大本事能和南德朝廷作對。就算再如何不濟,南德新皇手中仍有數百萬的將士,區區五十萬,如同以卵擊石。而且,他也知道大求和南德之間恐有密謀,一旦危急。大求不會袖手旁觀。”皇帝雖然這么說,但讓聽的人感覺不出怒意。
蕭維說道,“皇上,元澄此舉可能連累我大周。當初將他救出來,南德便對大周生出嫌隙。而如今他回去揭竿舉反旗,難免讓他們以為皇上在暗中授意。此時大求軍壓北境,若南德借此在南境發難。大周便會腹背受敵。一定要盡早籌思良策,以防不備。”
皇帝看看一言不發的楊凌,“楊卿。眾所周知你曾與元澄投契。你如何看待此事?”
楊凌恭敬回道,“皇上,元大人逃離南德,又何嘗不是逃離了大周?若論最早之前,元大人是從大周去了南德,并受到南德先帝的重用。南德要攻打我大周,這個借口是不會用的。微臣以為,天下如今大亂。南德表面與我大周安好,背地里卻與大求親和,隨著我們和大求矛盾激化。南德必定要放棄其中一個,而它更可能畏懼強悍的大求。如此一來。我大周就孤立無援了。與其和小人苦苦斡旋,不如和強者聯合。南德皇帝稚嫩,太后和吳家玩權弄柄,自上往下無官可用無將能征,民不聊生,烽煙四起,皇都城內聽說仍聲色犬馬。暴民之亂始于去年,然至今南德官兵無法將它控制住,甚至愈演愈烈,反朝廷的呼聲遍布全國,起義軍更過百萬之數,并在不斷擴張之中。”
蕭維斂起目光,“楊大人什么意思?難道要皇上和南德義軍聯合不成?”
“有何不可?”楊凌說得好不坦蕩,“大周暗助南德義軍,一旦南德顛覆,義軍變正統大軍,大周與南德的關系將牢不可破。到那時,大求的野心也會得到抑制。”
蕭維反對,“萬萬不可。暴民所組義軍名不正言不順,我們若暗中扶助其勢力,一旦讓人發現,大周便會被安上不道德之名。南德朝廷如何,不由我大周評斷,但皇姓為百年正統,怎容小民圖之?即便南德的百姓圖了,我大周不能圖,否則我等與勾結大求的肅王有何不同?自古以來,亂臣賊子得而誅之。我們可以不幫南德朝廷,但不能反其道而行。”
“我不同意蕭將軍所言。”楊凌目光灼灼,“天下能者居之。不說遠的,但說則天大帝。若不是她深謀遠慮,相信自己執掌天下之能,大周如何能取代大唐?百年前天下四分,而兩年前,大周與這些亂臣賊子還相安無事,不道德否?如今,大求奪天下之心昭然,玉陵破國皇姓敗,南德千瘡百孔奄奄一息,除了大周,誰又是名正言順?真要論,南德劉姓是大周的叛臣,而元氏乃我大周百年老族,元大人起兵反之,是為大周取回百年前的公道。”
好一個狀元郎,字字句句說得蕭維啞口無言。
“皇上,元大人乃當時奇才,胸中經略,思慮縱橫,他若起兵,微臣便認為他有勝算。這對大周來說,也是一個極好的機會,不費吹灰之力,便得強手相聯。”楊凌還沒有離開大周,就是要將這最后一件事處理好。
“皇上――”蕭維忠君愛國,對于幫助他國叛軍一事,觀念中尚難接受,“請三思。”
皇帝撫額,他懂蕭維的顧慮,因為這也是他的顧慮,但另一方面,楊凌的說法又令他有些想嘗試,尤其那個人是元澄。
“魏佳,你的意見呢?”一個個問過來。
魏佳抬眼,看看左手蕭維,又看看右手楊凌,“皇上,魏佳覺得――楊大人的話極有道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天下大亂,四國已成三國,而大求南德暗謀我大周,他們既然不仁,我們何必還對他們講義。元大人之能,如今滿朝皆知。要不是他,肅王造反可能已經成功,而皇上您也頒旨平反了元氏之案。二十年的一場精心布局,由他一人識破并反擊,反正魏佳想不出誰還有這等本事。”
皇帝半晌不語,然后開口,“魏佳,朕命你立即前往云州水寨,五十萬大軍由你指揮,防范南德朝廷的陰謀。楊凌,你為監軍。都起來吧。”
魏佳楊凌說遵旨,退下。
蕭維讓皇帝留了下來。
“白羽。”換上了親切的稱呼。
蕭維的思緒還沒從剛才走出來,“皇上,末將以為與義元軍相談要極為謹慎。末將對元澄曾有偏見,如今就事論事。此人行事出其不意,心思深不可測,要千萬小心他過河拆橋。歸根結底,南德是南德,大周是大周,他若取南德皇帝而代之,不可能將本屬于大周的疆土奉還。他個性極強,難以控制,也未必沒有一統天下的野心。相反,南德積弱卻與我大周有利,他們怕大求,一樣會怕大周。”
皇帝卻不再說這個話題,“白羽,你祖母讓朕給你賜一門親事啊。”
蕭維拱手微彎腰,“皇上許我自擇婚配的。”
“朕是許了,可不是兩次。你已經用過,而且當時朕問你要不要追拿墨紫丫頭,你自己說不勉強。”皇帝說到這兒,有些為難,“你不知道,辰妃自從落了胎就郁郁寡歡,朕跟她說要給你選一門好親事,她才略起了興,問朕是誰家女子。還有,太子去了之后,皇后也終日傷心,難得她開口,我不好說不。”
“皇上,難道蕭維的婚事是用來取悅他人的嗎?”這一問,很重。大概是蕭維少年得意以來,第一次向皇權挑釁。
皇帝面子就掛不住了,“蕭白羽!”
蕭維其實自己都一驚,但話已出口,他也不會收回。
好在皇帝是溫和性子,氣得快消得快,長長一嘆,“朕也不是不知道你的心思,只是襄王有夢,神女無心,那丫頭都跑了,你何必還執迷不悟?既然想不通放不下,又為何不緊追呢?”
“恕臣剛剛出言無狀。”蕭維先自我檢討,“正如皇上所說,墨紫對臣無心,臣錯了一次,又怎能再錯第二次?只不過如今多事之秋,臣只想保護皇上和大周安危,暫不想娶妻。”
“此話不通。你大哥長子都七八歲了,你三弟媳也有了身孕,唯獨你還沒娶正妻。正妻不進門,如何開枝散葉?也怪不得你祖父母和爹娘如此焦急。要是尋常女子,朕也不提了,可這王家十娘才貌雙全,知書達理,跟著王陽王閣老長大,聽聞才華令當地許多有才之士自認不如,而且見識不淺,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家。”這個皇帝可能未必是個雄才偉略的一把手,卻是個看人很有眼光的伯樂。“對了,你不是也見過了嗎?”
蕭維想起那張溫婉而慧黠的容顏,“臣知王姑娘不俗,卻也正是臣配不上的。”
“這是什么話?”皇帝不樂意了,“真要說門當戶對,王家配蕭家那是正合適。墨紫那丫頭,身份來歷糊里糊涂,朕愛其才卻憂其心。你祖母和你娘可能還沒得到消息,大求王壓境讓大周交出他的國后來,你爺爺你爹已經知道了。他們回來以后,朕要是不來個糊里糊涂,恐怕他們還對朕怎么賜給蕭家這么個麻煩的媳婦心生不滿。”
蕭維說道,“這是臣向皇上請的,與皇上無關。”
“罷了罷了,人都跑了。”皇帝揮揮手,回歸正題,“賜婚朕可暫緩,但你心里有個準備,最遲年底之前,朕還要再問你一次。”
“皇上,蕭維自請調派華州。”華州和云州都是水寨重地,一個通玉陵,一個通南德。
皇帝不氣反笑,“你這是也要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