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嵐看看墨紫,又看看門里頭,有些不好意思,“這個,墨紫姑娘――”
“無妨。女人家的事,我都聽苗嬸的。”墨紫笑了笑,“蘇公子,等我們回了大周,我會找地方安頓你們一家,且放寬心吧。”
蘇嵐微躬身,“墨紫姑娘不必為難。蒙元大人不棄,蘇某愿追隨左右。”
墨紫轉頭去瞪那道緊閉的門,這么小塊地方,他都有本事招門客。不過,蕭維恐怕不好說話。再一想,分了船,蕭維也管不著了。他該不會借她的身份說事,其實只是想甩開蕭維吧。
當下對蘇嵐笑道,“如此甚好。我是元府掌事,咱們都為元大人效力,以后就是自己人了。蘇公子不要再拘謹,也勸老夫人和你妹子隨意些。”
豈料蘇嵐連連擺手,“蘇某怎敢同未來主母稱自己人?墨紫姑娘有任何用得著蘇某的地方,盡管差使就是。蘇某不才,必盡全力。”
“未來主母?”墨紫開始磨牙,“誰跟你說的?”
蘇嵐很聰明,立刻看出她臉色不對,卻不懂自己哪里說錯,“元大人對姑娘的思慕之情,便是眼盲之人都能感覺出來。且大人說,這輩子就跟姑娘求過親。應是非姑娘不娶了。”
“元澄親口說的,非我不娶?”從當眾行為曖昧升級到公然言語放肆,這人的花招層出不窮。墨紫再瞪那扇門,這回沒人跳出來說不是我。
蘇嵐卻不再答,尷尬笑著,只說有事。帶著蘇培走了。
墨紫哼一聲,“有事?他一個遭軟禁的比我還忙。”
落英低頭咯咯笑。
走了蘇嵐,又來閩榛。他很少露面,是因為墨紫交給他的圖紙很復雜,以至于幾乎閉門不出。
“完成了?”墨紫見他青髭敷面,發亂衣臟的模樣,哪里還有半點佳俊公子的瀟灑。
“還差最后一步。”盡管邋遢,閩榛風度仍在,一笑陽光現。
“多謝。”省了她好多力氣,接下來就是實踐。
閩榛看看落英。張口卻又不說話。
落英很會看臉色,自顧自進苗氏那間艙去了。
“大妹妹,你仍未跟小妹妹說身世?”眼看回到大周境內,著迷于墨紫技藝的閩榛驚覺此番出行的目的尚未達成。
墨紫對大妹妹這一稱呼從每次糾正到懶得糾正,“十公子。這身世之事還未定真假。畢竟我們姐妹倆的記憶中只有宋玉這個爹和兄長。空口無憑。這么久都過去了,也找不到當年的人證物證來確認我和豆綠是閩家孫女。叫我怎么同豆綠說呢?”發現耳墜中的水凈珠,她并沒有告訴閩氏兄弟。
閩榛盯看了她一會兒。也不急,“大妹妹何必不認?你如今有個那么麻煩的求親者,回大周定會因此遭難。若有閩氏一族撐你,誰敢欺你姐妹孤苦無依?便是要將你交出去。也得看我閩氏肯不肯。”
墨紫挑彎柳眉,輕笑。“不是我小看閩家,我不認為我惹得這個麻煩會因閩氏干涉而無事。恕我直言,你們并不能左右朝堂。”
閩榛也笑,卻有些莫測高深,“那倒未必。”
墨紫想,閩家不是商也只是工,又不入官場,想要影響政治決定,除非富可敵國。但是,就她所知。閩氏在工藝上的名聲遠大于商戶。雖然閩榆老爺子提過他不止經營船場,也捕風捉影感覺閩家很有錢,大概富裕二字足以形容了吧。不過。這會兒聽閩榛的口氣,似乎挺大。
“我們閩氏歷經兩百年。大大小小劫難無數,卻至今不倒,大妹妹可知為何?”閩榛問她。
墨紫搖頭,但很好奇答案。
“因我閩氏哪怕最無用的紈绔子弟都牢記護短,所以每次劫難之后總有被保護下來的閩氏子孫再振興家業。大妹妹你和豆綠妹妹是我五叔僅存的血脈,閩家決不會讓你們受委屈。這是閩氏骨血中的倔強。”閩榛看墨紫還要否認的皺眉表情,又說,“大妹妹,我聽十一郎說你很怕自己的技藝讓人偷學,總說是家傳密技不可外傳。那你為何把圖紙交給我?不論血緣的話,你我幾乎算不上認識。心中已有答案,嘴上卻說無憑。有憑無憑,其實早不重要了。”
墨紫心道,這位堂哥太厲害了點,竟讓她啞口無言。她面上不認,行事確已將對方當成了自己人。
“大妹妹早日跟豆綠說了好。也許,豆綠妹妹還記得點什么。不問,如何得知?”閩榛觀察墨紫的神情,然后發現她目光閃爍。難道是自己說對了?
墨紫作垂死掙扎,“兩歲的會比四歲的記得多?”
“還是那句話,那倒未必。大妹妹若不問,我來問就是。”閩榛這是最后通牒了。
一般來說,墨紫是不接受這類通牒的,不過突發事件常常導致突發后果。頭頂上傳來咚咚咚慌張的腳步聲,令她忙不迭對閩榛點頭,打發他回密艙去。
為了溝通方便,她將甲板上藏的傳聲筒全部打開,所以能清晰聽到上面的動靜。
很蠻橫的一個聲音:“把兵器都給我交出來!”
魏佳說:“我們奉皇上之命辦差,你憑什么繳我們的兵器?”
對方回:“那我可不管。我只知你們的頭兒既拿不出旨意證實身份,而且這船是大求船,從大求境里出來。快點!再不交出兵器,格殺勿論!”
魏佳氣道:“沒有圣旨,我們有大周將印,你等為何不認?我看你賊眉鼠目,莫非是大求人冒充我大周水軍?繳兵器?我自拿起弓,就是我要放便放,除了皇上,沒人能逼使我棄它。還是你們放下兵器吧,否則休怪我不講同袍情面。”
對方卻不怕,“我們只是小兵,不識將印。再說,鎮將也沒說不信,不過是要回到水寨再驗明身份。交出兵器罷了,又不是要你們腦袋,越不交越可疑。”
魏佳大喊:“不交不交,就是不交!有本事你來搶!”
這么一鬧,落英跑出來,情緒不太好,說道,“怎么回來了反而讓人竄上咱們的船撒野?”
墨紫比較冷靜,“該說肅王調教將士有方,誰叫我們出現的地點和方式令人不得不謹慎。”
突然,船身劇烈晃動了一下,兩人撞到廊壁,幾乎跌坐下來。
“又怎么了?”落英急問。
甲板上魏佳的聲音傳下來,回答了這個問題,“你們敢撞我的船?!”
對方仍涼,“再不繳械,就不止撞一下這么簡單了,我船上兩百名弟兄會殺得你們片甲不留。弓箭手給我準備!”
對方如此不留余地,魏佳也有些束手無策。
又聽那把蠻橫涼聲冷笑,“瞧吧,你那條船的同伴都照做了,你還堅持個什么勁兒。你要真是我大周的將軍,這弓就算繳上,我當然會原物奉還。對了,艙里的人都得到甲板上來,一個不能漏。否則,當奸細論處。”
糟了。
墨紫和落英對看一眼,露出相同的擔心。
緊接著,落英指指元澄那間艙房,低聲道,“小姐,趕緊跟大人商量一下。”
這么大的動靜艙門都沒開,要么就是元澄睡得死沉,要么就是他認為事情還不大。
墨紫覺得后者可能性多些,于是搖了搖頭,“再等等。他們要真闖下來,元澄也沒辦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甲板上,魏佳和對方的矛盾因此而激化。本來就不想交出他的寶貝弓,現在更不可能把艙里的人都叫上來,所以斷然拒絕。
對方的語氣開始惡劣了,“來人,給我把艙板打開,進去搜!”
魏佳大喊:“你敢動一動,我就要你的命!”
那人也大聲了,“你放開我!還說不是奸細?明明心里有鬼。有種就殺了老子,橫豎有你陪葬!”
外頭金戈之音絡繹不絕,顯然雙方都亮出了家伙。
“住手!”
“不能住手!”
兩個聲音。叫住手的是蕭維。說不能住手的,可能是對方的鎮將。
鎮將說道:“我的兵說得不錯。底艙不給看,我也不能相信你們的說辭,你真是蕭家人也沒用。”
蕭維的聲音十分沉穩,“我等執行皇上密旨,任務結果便在這底艙之中。你如此莽撞,若沖怒龍顏,可擔當得起后果?”
一時沒有聲音了。
還是蕭維說話,“我知你懷疑我們的身份,只是若我們是細作,怎會輕易讓你們抓住?你說肅王正在軍中,我可隨你前往,在寨門前由王爺確認蕭維身份。如此一來,你也不用擔心底艙之中藏了什么威脅大營的詭計。”
鎮將勉強答應,但在上繳兵器的基礎上又加了個條件,甲板上派百兵守住各個艙口。
蕭維同意。
接著,墨紫就聽很多落板的腳步聲,蹬蹬蹬蹬鬧了好一會兒才消停。
落英惡狠狠盯著頭頂上顫動的板,“這下怎么辦?”
“等著破繭而出吧。”說完,墨紫便走進苗氏楊悄所在的艙房。
她們也跟落英一樣,看著頂上,不過表情各異。見到墨紫,卻幾乎都松了口氣。
墨紫笑了笑,聲音壓低,“不是說要教怎么做香囊?我沒錯過吧?香囊跟荷包差不多,我答應了一船子的弟兄,一人一個。趕緊,難得哪都去不了。”
眾女笑得無聲,仍花枝亂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