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么狀況呢?
墨紫身處在萬燈之上,無心賞景;面對兩位帥哥,有點頭疼;一腳在岸,一腳在船,進退不得。
話說她和元澄結伴出來遛達,到了明善寺對面的十里河。猜燈謎,總比元澄慢一步;套圈圈,元澄總比她差一點。你贏一盤我趕一盤,兩人不分上下。墨紫還挺訝異,和元澄這樣的人玩起來,竟然也有意思。本來還以為他是必勝派,見誰贏就急眼的那種。所以,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什么都玩了一遍,墨紫見河上好些船舫,就有了做市場調查的念頭。她接下紅萸坳的船場,沒打算要把它變成裘三娘的大金庫,只想借此機會為自己換取自由而已,所以會按照這個時代的技術水平適當發揮,目標是建造高質量的,比較普及化的船只。畫舫和江船是她考慮之后看中的一塊,即不暴露太多后世之學,也能有較多的客戶需要。
元澄覺得主意不錯,就讓華衣去打聽有沒有載客的畫舫。
堂堂千牛衛從四品銜,跟著從六品的芝麻官不說,還兼跑腿打雜,墨紫不知道該同情誰了。
華衣還真能干,回來說今日載客的畫舫都滿,不過有一個包船的客,愿意與他們共船,費用各擔一半就成。
這時,跟著元澄的好處就顯來了。這位隨便把人送的禮折現,就是一筆閃閃發光的銀子啊,包船的費用自然不是問題。
于是,幾人到了河岸碼頭。當華衣指著一艘中等大小的畫舫時,墨紫挺滿意。眼睛睜大。邊走邊瞧,仔細打量著構造,一腳才踏上舢板,進退兩難的狀況就發生了。
“我道誰這么大方?百兩的包船銀說出就出,原來是元大人。”明堂堂的艙內走出四五個人來,正中說話的那個白銀色的綢衫暗金色的腰帶,繡得是金山銀海玉樹花。隨著他走一步,一身光彩亂放。手上那把扇子,換了。扇骨依舊純金打造,但扇面只有一正一背兩個字――金銀。發高束成髻。以一頂大小寶石鑲成的冠扣住,留一縷在頰面旁,用金色絲線扎成三段。
金銀這個人,每次出場都不會允許別人忽略他的富貴,再加上他身后那對可愛無敵的雙胞胎。令隨之跟來的,原本一雙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暗淡無光。
元澄一笑,溫和君子的表情。“我雖然大方,怎及金大少這般富貴?這一身的行頭,恨不能把全部家產都穿上,怕人偷走不成?”
“…”墨紫猛回頭。差點扭到脖子。
金銀一笑,咬牙切齒的表情。“我不比有人表里不一,看著衣服黑不溜秋很素淡,卻是冰蠶絲織的,一朵花一片葉天下第一繡莊莊主親繡。你要是給我當小廝,比百兩千兩值錢多了,少不得要叫你萬兩。”
“…”墨紫頓時瞪圓了眼,上上下下看元澄那身黑不溜秋衫,值一萬兩嗎?
元澄再笑,持續性溫和,“總比有人捧了白花花的銀子上門去求。卻求也求不到得好。不過,金大少眼神怎么不太好了?我這黑衫,五兩銀子而已。冰蠶絲。不是在金大少身上穿著嗎?何必嘲笑我這等落難之人?”
“…”冰蠶絲,到底是什么?誰抽空跟她解釋一下?
金銀再笑。持續性咬牙,“你又何必謙虛?像你這等人,叫破船還有三斤釘,渾身抖一抖,丁零當啷,還都是價值連城的釘子。”
“…”這位就惦記著珠子呢,還渾身抖一抖。
元澄讓人說成破船,風度仍然絕佳,要開口,就聽一聲――
“停!”墨紫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姿勢擺累了。
金銀見墨紫不讓元澄說話,漂亮的眉一挑,得意得很,“墨哥明鑒。”
“金大少也請少說一句。”不管這兩人以前有什么過節,你來我往的,半點不客氣,不過大過節的,就消停了吧。
金銀噎住。
“今夜良辰美景,相遇也是緣分。元大人劫后余生,我是初來乍到,既都與金大少識得,金大少便盡一次地主之誼。誰知那明年今日,你我他三人會在何方?我瞧二位雖然斗嘴,卻不似深仇大恨,倒像親兄弟鬧意氣。人生苦短,今朝有酒今朝醉,可好?”墨紫說得爽朗萬分。
“誰跟他是親兄弟?”金銀雖對此不滿,但只是低聲嘟噥一句。
“不是親兄弟,是結義兄弟。”元澄往舢板前走近。
這回,墨紫差點掉下舢板,直接跳水了。這兩人說話這樣,神情那樣,是結義兄弟?什么時候,什么地點,什么情況下發生的?互掐著對方的脖子,逼對方說出結義的誓詞?
一雙手伸過來,扶了墨紫一下。
墨紫一看是元澄,連忙謝他。
“墨哥,小心看板。金大少只喜在自己身上花錢,對其他地方卻吝嗇。這舢板就比尋常的畫舫要窄一半,能便宜他一半銀子。”元澄慢條斯理說道,見她站穩了,便放開手。
“元澄,你管我吝不吝嗇,先管好你自己的爪子,別亂占人家墨哥的便宜。”金銀氣歪了,快步過來,拉墨紫一把。
墨紫失了重心,往前栽去。
金銀好整以暇,張手要接。誰知眼前已經沒了墨紫的身影,聽百兩千兩歡呼一聲姐姐好本事,回頭就瞧見墨紫翻跟斗站起。
元澄搭了手過來,借撐金銀的胳膊,“好兄弟,多謝。”
金銀立刻收胳膊搓胳膊,“元澄,誰是你兄弟?要做兄弟,珠子賣給我。”
元澄不理他,對雙胞胎兄弟招呼,“百兩千兩,我身后那個功夫很不錯,想要切磋找他。”
“大公子,真的嗎?”今日,黃衫的是百兩。
“大公子,有多厲害?我們兩個一起上,打不打得過?”棕衫的是千兩。
兩人梳著俠客兒的馬尾,精神奕奕的笑臉模樣。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們試試去,打不過別怨我。”元澄說話不負責任,打算把無辜的華衣推出去“犧牲”。
墨紫正在拍身上灰塵,聽百兩千兩稱元澄大公子,心想這結義兄弟之說看來不虛。
華衣還沒來得及反對,就見百兩千兩四拳呼呼成風,轉得跟輪子一樣,對面打來。令他吃一驚的是,這兩個小子看著年紀輕輕,身手卻相當不錯,拳風帶氣,身形如電,竟有不輸于江湖老手的內勁。他不使出點本事,還未必對付得了。
三人竄上竄下,前后繞著較量,好在是過節,別人眼里就跟嬉鬧雜耍似的。等墨紫幾個在舫中坐定,還能聽到兩邊的叫好聲。
“真不知你給了兩個小子什么好處,大公子大公子叫不停,我拎著他們的耳朵也沒用。”半道撿回來的,養不熟?金銀為自己斟酒。
這點上,他和元澄都一樣,不驕不貴,凡事自己動手。
墨紫看得很習慣,但金銀身后的女子忍不住,上前拿走酒壺,替三人斟酒。
其中一個粉裙白裳的美人嘟著嘴嬌嗔道:“金大少,別跟我們姐妹搶活干,讓媽媽知道了,剝我們的皮。”
另一個翠裙綠裳的,忙應和,“可不,有什么事,盡管吩咐我們就是。”
墨紫瞧這兩女子,眉目間風情不淺,舉手投足都是媚姿嬌態,濃妝艷抹的,應該是風塵女子。
她看得目不轉睛,金銀見狀,便說道,“這兩位是十里河上最美的船娘,琴藝比不上無憂閣的莫愁,那也是出類拔萃的。墨哥,準備好賞銀吧。”
墨紫最怕有人讓她掏銀子。不是她小氣,實在是囊中羞澀。
于是,她對綠裳的媚眼當沒瞧見,指著元澄說,“金大少真是開玩笑,有錢的是你義兄,我小小一個掌事,哪來的打賞銀子?”從剛才百兩千兩對元澄的稱呼中猜到兩人誰兄誰弟。
金銀斜睨著元澄,哼了一聲,“哪有這樣的義兄,污了我三顆珠子?”
元澄安然接過綠裳倒來的酒,“這話從何說起?明明是你送給我的,怎么變成我污了?金大少未免小心眼,虧我收了你的禮,辦妥了你的事。一個謝字沒有,還讓你數落。早知如此,這兄弟不結也罷。”
金銀又哼,“若不是當日喝多了,分不清東南西北,誰要與你結兄弟?”明明比自己小,卻當了大哥。要不是有書為憑,打死他都不信。
“金大少若想割袍斷義也不是不行,就照當初說的,兄弟不成,買賣兩分,你把金銀錢莊分我一半就是。”元澄無所謂,因為他不吃虧。
墨紫啪一拍桌子,站起身。
元澄和金銀同時看過來。
“你們兄弟倆的事,我一個外人摻合著,不合適。”墨紫需要新鮮空氣,“你倆慢談,我看花燈去。”
不待兩人說話,她大步走出船艙,卻見華衣跟竿子一樣站在門口,就問,“誰輸誰贏?”
華衣的視線落向不遠處。
墨紫就見百兩千兩背靠背坐在地上喘氣,當下明白這華衣的功夫十分了得。
誰也不擾,她坐在船沿上,看河岸兩邊的花燈。每一盞燈就承載著一個心愿,那么沒有花燈的人,能不能實現心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