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沒有停。戰場的喧囂依然喧囂,乃至于那聲震響還經久不絕,擴散,回蕩。
然而似乎這一切都從耳邊呼嘯一聲被拋離遠去。
人們看著那個青年。
他的青衫邊角在戰場上如墨汁入了清水,淡墨而舞。
他寬闊的胸膛及三年歷練后成長的身體,顯得勻稱而頎長。給人以說不出的灑逸味道。
他在那里,他就在那里。
看著此時戰場上因為這番變故,不吭一聲的每一個人,咧嘴灑然一笑。
“呵,大家原來都在啊。”
齊建霖還因為剛才可怕的一箭帶給他的猶有余悸,因為自己面前老僧半藏大師的魁梧高大背影,而陷入對一切吶吶然的茫然之中。
薛冉和劉謙兩位侯府中人,迎著此時此刻出現的老僧和青年,似從絕望中看到了希望降臨,那一聲導致戰場變故的巨大震響在剎那間令他們全身陡然一滯。
倒在地上的欒鐵衣口角帶血,但臉上卻露出了極欣慰的笑容,“半藏大師到了...終于不用屈辱而亡了么...”
董宣和張茶兒才仿似從肺部中“呵!”出了一聲,手捂住了嘴,說不出話來,眼中頓時一片濕紅。
楊澤松了手上已經毫無生命的軀體,拍拍手起身,搖搖頭似乎自言自語,“殺人一向是我很不喜歡的事情,但有的時候,卻極為痛快...不知道我是不是變態...”
喧囂依然遠去,戰場似過去和未來,一直都這樣寂靜。
半藏大師一直覺得自己很搶眼,無論是在大曄修行界講經論道的規模宏大。還是被朝廷文武百官簇擁的喧然敬仰...然而這一刻,有比他更搶眼的人,站在那一頭。
良久之后,看到那個青年自言自語。張茶兒最快反應過來,從下面用手肘捅了捅董宣的蠻腰,伸出一根玉蔥之指,生怕落后了半步,首先宣誓主權一般,指向那個青年的方位,輕聲道,“這個我看上了,你不要和我搶!”
沒羞沒躁沒臉沒皮,雖然面紅耳赤心跳加速。但在這種原則問題上,張茶兒從來不妥協。
身后的數名緊隨她們的秋道院師妹師姐,紅著臉而極為不忿,“機會均等,人人都可以爭,憑什么你如此粗蠻!”
張茶兒轉過身來,看著面前平日在學院雖有勾心斗角,但都彼此保持距離和幾分尊重的師姐師妹,大有撕破臉皮的架勢,“上林城里向來的規矩便是如此,先來后到。”
“好大的口氣,這是誰定的規矩?”一位師姐爭鋒相對寸步不讓,“雖然你出身三公之家,但是入了秋道院,你我都是學員弟子,地位平等,休想用上林城的那一套來壓我們...”
“話這么說沒錯...但只要萱兒不和我爭...還有誰比得過我張茶兒?”張茶兒嗅到了氣氛不對,轉頭看向董宣。
董宣雙目泫然,然而神色卻有一種近些年罕見的冰雪融霽。看著她春雪初晴的臉頰,張茶兒一顆心沉到了谷底,“你為什么...不說話?”
“你絕不覺得,他好像一個人?”
“你...不要玩這種套路好不好...你就等著那個遍體鱗傷的楊澤回來收拾他就好...你一直喜歡搶我的東西,如今長得這么熟悉親和,卻又這樣優秀的人,真的是我中意的那一型...我不會放的!”
薛冉和劉謙交換了一下目光,然后抑制不住微微震嘆,道,“如果府上小弟還健在...如今也該是...這樣的年齡吧...這位年輕高手,好強...僅僅是一擊之間...那可是皖金軍部的第一天才...我們是不是,眼花了...還有...為什么,他這么面熟...”
羅裙黃衫的薛冉氣質脫逸,淡淡搖頭,“不光是眼花了...而且我們還迷糊了...楊澤...的確還健在啊...只是傳聞他不是正在西邊石頭城么,要見面,也得戰爭結束后吧...咦...石頭城...半藏大師...”
然后兩人陡然發亮的眼睛同時從半藏那處收回,齊刷刷朝那個青年望過去,“咦?”
楊澤迎著吶吶然的眾人,多少有些尷尬,揮揮手,“大家好。老薛,老劉,董宣,張茶兒...老齊,大家都在啊...”
齊建霖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你認識...我們?”他目光還猶在地上如木偶般沒有生命氣息的符殷軀體上打轉。
“你小子在戰場腦子被打傻了?”楊澤氣罵道。
齊建霖立即渾身肅然一振,漲紅了臉道,“我是大曄黃湖守軍,左將軍王昭帥下,驃騎校尉齊建霖!不是你口中的“你小子”!請自重!”
楊澤擺擺手,“呵,死小子擺什么譜,還驃騎校尉...我只知道你以前和我并稱為“王都雙廢”...”
無數人,伴隨著齊建霖一起,齊刷刷后退一步。
臉上是狠狠被驚嚇到的表情。
王都雙廢!上林城當年被無數人引為笑料談資,就連王公世家教育自己子女也以他們為反面教材的王都雙廢。
除了齊建霖之外,就只有另外一人啊...
楊澤迎向所有人熾熱的目光,他身后的私募雇傭兵大軍,無數的黑影,從迷霧中忽隱乍現,而他的笑容如春雪初霽,“我是...楊澤啊。”
“你大爺的!”齊建霖猛然撲上前去,伸出虎臂一把將他狠狠攬抱住。用力重重在他背上猛拍!“真是你,真是你!”
“楊澤!”薛冉和劉謙面面相覷,然后顫抖著身體上前兩步,卻又深深的頓足。盡管也很想如齊建霖般拍著那個青年的后背痛哭一場,但心中的陌生感,讓他們望而止步。
楊澤就拖著扯著他不放的齊建霖上前,朝薛冉和劉謙展開了雙手,“表哥...表姐...”劉謙含著熱淚于楊澤重重相擁,薛冉偏著腦袋,靠在他厚實的肩膀上,陡然覺得心底都安寧下去了。所有的怯畏之意,都消失一空,記憶中的楊澤,就是這樣的氣味...
秋道院的青年男女們在之后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張茶兒神情變得極為古怪復雜。董宣紅著面頰,晶瑩的眸子倒映著這一幕,一張臉如滿山楓葉般艷麗嫵媚。
楊澤在1041年的這個秋天,正式回歸了大曄。
璀璨的黃湖壁壘。美麗的黃湖壁壘。終于迎來了戰爭的末尾。
大曄守軍內早得到了消息。解救了西線戰場之危的半藏大師奇兵部隊,終于開撥到了黃湖壁壘,在最后對皖金大軍的反攻之中,及時起到了作用。
開撥返回的奇兵部隊早已經令黃湖壁壘的中軍指揮大帳內一片沸騰。這可是對大曄而言,一支極為傳奇的隊伍。名聲傳到這里,對黃湖壁壘全體而言,都是一場凱旋到來的振奮!
入了高大的黃湖壁壘,統帥全軍的中軍大帳就已經遠遠在望...剛解了石頭城之圍,隨即便火速行軍而至,及時參加了對皖金國最后決戰的半藏大師奇兵部隊,就這樣在無數大曄軍士的簇擁隨同之下,從黃湖壁壘的巨大城門之下,進入這大曄不遜色任何軍事堡壘的要塞。
散漫的傭兵,各式各樣的兵器,不似正規軍的整齊步伐,然而常陸私募傭兵的身上,卻帶著某種歷經無數戰爭,不鳴自溢的殺氣。一種極為強悍的氣勢,籠罩在這眾傳奇軍隊身上。受到了入門內的劇烈歡呼。
在隊伍之前,半藏大師自然更加為人矚目,楊澤緊隨其后,指指點點,讓人猜測不定。身后便是董宣,薛冉,齊建霖等人,以及秋道院的修行者們,人們的大勝回歸。黃湖壁壘每一寸都洋溢著勝利的氣息。
中軍大帳之前,隱隱看得到站了許多人。他們是黃湖壁壘指揮的總大腦。有大統帥王昭,蘄春侯,長鄉侯,博望侯,秋道院在黃湖壁壘的副執掌大人,教習等等不少人。
早有人上前迎接,“半藏大師!大曄黃湖壁壘大統帥王昭大將軍前來相迎!”
齊建霖大步上前,對大帳躬身一禮,“半藏大師,楊澤,以及常陸兵眾一行帶到!齊建霖部,幸不辱命!”
高曠的聲音回蕩陡然寂靜下來的壁壘萬軍之中。
左將軍王昭的聲音才于此時此刻響起,“皖金大軍退去!我黃湖壁壘全軍,此番大獲全勝。先是東線戰場,再是西線戰場,如今我們黃湖壁壘也不能趴軟!大曄面對的最后一國犯境大軍,終在我軍奮力相擊之下,落荒而逃,瓦解潰敗!敵國亡我大曄之心不死,我大曄奮戰不息之心不滅!翌日我們必能讓外敵知曉,犯我大曄者,必十倍,百倍以報!大曄必勝!”
“大曄必勝!”無數喧天的呼喊聲!震天價而起。
王昭激動得朝半藏大師快步而來。
緊隨他一旁的,除去諸侯大將,秋道院大人之外。便是有 “獅心侯”之稱的楊業蘄春侯府中族人。
在之前的稟報中,聽到“楊澤”這個名字,已經讓他們軀體微微一震。
此時中軍大帳所有人,半藏大師傭兵部隊。雙方兩撥人,伴隨著相迎拉近,接近。
一方是艱苦持久的作戰。一方是輾轉反側的救援。最終在這一刻,匯合成交點。
楊澤先清晰而后模糊的見到了。在人群的那一頭。魁梧的老太爺,經歷風霜仍有傲朗之氣的父親,以前討厭自己,而現在則包扎著肩胛,一臉橫肉顫抖振奮的二叔伯,蘄春侯府激動族人們。
以及這之后的,齊建霖,薛冉,劉謙,董宣,張茶兒...
很多很多,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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