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盛大的葬禮。
葬禮從三天前就開始籌備,出殯排頭是數名黑色西裝,戴白色手套的保鏢沿著這座城市主干線左右開道。
送葬車的首車是世界級豪車邁巴赫六二。其后緊隨的是十六輛陸軍一號加長和三十二輛加長V9林肯汽車,末端是上百輛編號連續的奧迪A8L黑轎,以及十余輛奔馳大巴,再往后是各種類似蘭博基尼,保時捷,帕加尼等等跑車,應該是相關友人的吊唁車隊。
浩浩蕩蕩。
車隊長龍般有頭無尾。
而楊澤就這樣站在公路中間,看著送葬的車隊朝他駛來,他下意識朝后避了避,卻發現沒有預料中和旁邊人擦碰而過的觸感,對方甚至毫無避讓的走過,目不轉睛。
楊澤終于站定,一臺黑色轎車隨后從他正面傾軋而過,身體有輕微的麻痹感,他就這么眼睜睜看著這輛轎車透體而過,然后遠去...天空在這一刻碧藍而風輕云淡,楊澤目光停滯。
殯儀館零三號遺體告別大廳,門外的7000個花圈排成十六行,署名顯示大多來自許多人盡皆知的著名企業家,知名集團高層領導,以及多個相關單位,政府部門。光是這些署名就足夠被全副武裝的保全擋在外面的媒體記者們瘋狂。
幾百人佇立的大廳之上,主持人正在欲哭無淚的念悼詞:“楊澤,男,享年30歲。年輕有為,從小尊老愛幼,勤奮好學,樂于助人,團結同學,積極參加課外集體活動...”
“22歲于南大創立上景科技,23歲成為超跑協會榮譽會長,24歲建立饕餮餐業連鎖...名下資產眾多,包括CC網購,新網傳媒,烏托邦影業...是一個天才,是一位杰出而優秀的青年企業家...”
“是楊澤父親,中信集團董事長楊光磊先生。是楊澤母親,東視傳媒陳萌珍女士一家的重大損失...是祖國花朵的凋零,是早晨八九點鐘太陽的日全食,是對我們心肝脾肺腎的一次劇烈沖擊,疼痛啊,疼痛...”
不等聲情并茂的主持人說完,楊澤父母先后忍不住抽泣起來。
全場一片哀鴻。
只是此刻遠遠站著的一眾年輕而時尚的男男女女,都一個個憋著沒笑出來。楊澤站在他們旁邊,恨不得將這群狐朋狗友一個個踹到地獄里面去。但是他做不到,他的腿會穿過他們的身體,穿過女生的裙裾,無能為力。
楊澤平生第一次感覺到了面對龐然而未知事物的恐懼,身處自己熱鬧的葬禮,想想都足夠的毛骨悚然,而詭譎的是他竟然還有感知和思想。這個世界上,看來令人心生敬畏不僅僅是康德的星空...還有生與死的距離。
等遺體告別儀式開始。
這群狐朋狗友才一個個站在遺體面前,為首的一個先說,“楊澤,你在賽場死去,我佩服你,這才像個男人...但你也給了我啟示,所以我決定了,從今以后我不飆車了,俱樂部的冬季賽我也不參加了。我要珍惜生命,好好享受我年輕的生命。”
第二人個男子上前,“哥,以前我是不學無術,可是認識了你,我才知道什么叫做更加的不學無術。但我也佩服你。你在校學習成績一塌糊涂,但論機營巧術,論商經緯,誰都干不過你,剛才那主持人說一堆狗屎,就一句我承認,你是天才,我要謝謝你,跟著你我吃了很多虧,但也學了很多。我爸說了,明年再熬個半年,可以直接去他手下的上市公司操盤,我等了很久這個證明自己的機會,有朝一日我成功了,叼著雪茄抱著漂亮老婆大胖兒子,一定有你一半的功勞。等我百年以后,咱哥倆再好好吹幾瓶。在這之前,你就別來打攪我了...”
“楊澤,你曾經說過,只有上帝才能評判你,得,現在你已經遭報應了,上帝就是怕你活得太耀眼了,所以趕緊把你給收了,否則的話,還不知道出一個什么萬年老魔...讓上帝親自出手收拾你,你丫就在下面美的吧。”
周圍一干人等眼睛都大了,楊澤一家有現在這樣的成就都是從無到有打拼起來的,包括現在躺在水晶棺里的楊澤,從大學組建了個SNS團隊撈到第一桶金,而后就開始展現出杰出的天分,以及走向令旁人瞠目結舌的人生軌跡。
知道楊澤一家耀眼軌跡的一些人暗地搖搖頭,這楊澤真是英年早逝了,若再給他個十年二十年,可能國內很多產業都將發生改變。當然對他的負面評價也很多,譬如梟氣過濃,邪氣太重,沒有尊卑之心,毫無和身份相匹配溫恭謙良一分半點的品德。但有一點不容抹殺,他的光芒耀眼到任何負面評價都無法遮蓋。
而偏偏就是這么一個人物,弱點還是遇人不淑啊,身邊有這么一大幫狗友...
接下來就是人群中的幾個女孩子,有一個將銀行卡拍在他的靈堂面前,說這里面是開公司時向他借的款項,現在如數奉還,又道慶幸當時沒答應以身相許,否則現在還不得當寡婦了云云。如此彪悍。
還有一個業內名媛很溫婉的說,“還記得湖畔別墅的那個夜晚嗎...我們一起聊人生聊理想,聊到天明...”
旁邊的一群老男人險些噴鼻血,止住了,又看旁邊一眾此女追求者青年才俊臉都要緊出水來。
女孩一直如周圍死黨般溫婉平靜的表情在下一刻難以維系,頓了頓,好看的臉蛋哭喪起來,難過道,“...怎么辦,我們再也見不到你了。”
男男女女都在這刻流下了淚水,幾個女孩捂著臉,有人側頭,有人難過得蹲了下去。
楊澤身處熱鬧的會場,生前的友人朋友就這么站在面前,有過矛盾的,他們曾經為一個項目爭得你死我活。有從小到大的,曾經一起在街道軋馬路到天明,在陽臺調戲對面大樓的女孩。有大學時的哥們兒,一起在小吃街加著辣子吃炒面看球賽,一起打架一起逃課。有喜歡過的女子,無論已為人妻還是依舊單身貴族,總之有些話必將永遠說不出口了...
看著這些在自己面前淚流滿面的人,卻就連伸出手拍拍人的肩膀“嗨”一聲安慰都做不到。
人生短暫如斯,再如何刻骨銘心的人,說不定一轉眼就消失不見了。
光從自己身邊亮起,一道門打開在自己面前,從門里有種隱約的吸扯力傳來,仿佛那里是他最終的歸宿。他甚至感到意識模糊起來,有人帶著哭腔唱起了挽歌,但這些周圍的喧囂聲都忽近忽遠,他知道,這意味他到了離開的時候了。
離開這個世界。
他欠那邊的哥們兒一句“抱歉”,因為他結婚他在外地沒到場。他也欠自己助手一個“不好意思”,他經常的一意孤行和蠻橫大概讓身邊人為了遷就他受了不少委屈。他欠自己父母一個“對不起”,這三個字從小倔強到背著帆布包走出門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從來就沒對他們講過。眼下勢必也講不出口了。
對于楊澤來說,他的人生,伴隨著這個盛大的送葬,永恒的落幕了。
“人生是一場修行。我的修行結束了...諸位,再見。”楊澤打趣得笑了笑,而后又搖搖頭自嘲般道,“再也不見。”
然后雄赳赳往前大踏步跨入那道光門之中,視死如歸莫過于此。
這一刻楊澤覺得自己特有范兒特勇敢。
意識隨后解體。
生命如此這般開始,又如此這般結束。
盛大而利落的煙消云散,猶如灰燼中散漫的塵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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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點還有。
至于書名的問題,本來已經改了很多個,都不滿意,不過最近在玩塵埃這個游戲,于是就用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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