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五章有病還是沒病 王況閉著眼睛,不敢睜開,他怕自己一睜開眼睛就會不由自主的瞟向黃大,黃大的心思縝密他這些天算是見識到了。如果他真是那個人,那么當他看到自己的眼神,肯定能覺察出什么來。絕對不能被他發現。
這一刻,王況的臉色其實很是難看,有點扭曲著,后世的他并不善于玩心計,心里想的什么別人從他臉上就能看得出來,穿過來后,畢竟算是經歷了一個生死輪回,很多事情也就豁然開朗,看得透了一些,這才開始有了點城府,然而黃大可能是自己一直在找的答案這個沖擊實在是太大,太震撼了,他根本掩飾不住。所以,只能閉著眼睛,閉眼的好處就是,不管是誰,如果不看眼色,只看臉色的話,除非是特定的情節,特定的問題下才可能被人發現你的真實想法,而對于可能還存在另一個和王況一樣的人,王況從來沒有跟任何人提起過,這是個隱藏得非常深的問題。
“二哥你這是怎么了?”王冼最先發現了王況的反常,程處默他們聽王冼一叫,這也才注意到王況此時緊閉雙眼,那臉說多可怕就有多可怕,豆大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滾滾的冒出來,臉蒼白得讓人看起來有點猙獰。
“快,快叫郎中。”尉遲保琳也慌了起來,這個模樣,分明是有某種內傷或癮疾復發了,他曾經在自家老爹那見過幾次,據事老爹說,那感覺簡直是生不如死。
“叫普通郎中沒用,瞧二郎的樣子,恐怕不是一次兩次犯病,也不急著一時,這樣,黃大郎,你先去讓林三找個好點的郎中應應急,然后你直接去找贏老兒,如今你也是有官身的了,到皇宮,走側門,讓守門的羽林軍士去幫你叫就行,速去。”程處默畢竟老練些,知道叫郎中還不如找贏太醫來,好歹贏太醫也是從王況這得了不少好處的,而且身為太醫正,醫術不敢說天下第一,但前幾名還是排得上號的。如今二郎犯病,贏老兒關心著還想從二郎這掏巴點什么東西出來,能不顛顛的趕來?恐怕整個太醫院的人都要被他搬了來。
王況心中在苦笑,我這哪是什么隱疾又犯了,我這是心急的。可事到如今,情勢都到這份上了,只能裝病了。裝病簡單,就說頭疼欲裂,誰能瞧出毛病來?
黃大應了聲,匆匆的走了,他叫過林三,讓他去找郎中,結果這樣一來,林三一聽姑爺病了,好像還很嚴重的樣子,一陣風的就沖了出去,臨出門前還不忘叮囑門房一句:“快去通知老太爺和郎君,姑爺生病了,好像很嚴重,黃大郎已經去找太醫了,某要去找德惠堂的來老郎中先應急。”
這么一傳二,二傳三的,結果傳到了林老太爺那就成了“姑爺病了,暈了過去。”;等再傳到林小娘子那就成了:“姑爺死過去好幾回了。”
一時間,林府內是人心惶惶,這時候誰也顧不得什么越王殿下剛走,他們還得隱瞞姑爺就在府中的事情了,人命比天大,這時候誰顧得了那么多?管家也算是林家旁支子弟,本來么,眼見得林家仰丈了姑爺的本事日子漸漸的好起來,現在自己出門去,左鄰右舍見了自己都比以前客氣了許多,現在可好,姑爺犯病了,而且是重癥,這可是林家的一坐山啊,山要倒下了,那么他們這些依賴著這坐山的人豈不要跟著遭殃?因此覺得光請一個來老郎中恐怕是不夠,一聲令下,林府中除了些要隨時聽命的家人外,不管手上有急事沒急事的,全都放下,一窩蜂的擁出了林府,他們得到的命令就是,甭管什么郎中,但凡是有點名氣的,無論如何也要請了來,哪怕是抬也要抬到林府來,得罪人沒關系,大不了以后備上重禮登門賠罪。
整個升平仿這段時日來也是沾了林家不少光的,現在只要一出門,那些個坊兵啊巡街兵啊一聽是升平坊的,對自己也是看顧了許多,年老的就幫你拎拎東西,有病的就幫你扛一段路送去藥堂,有踩著宵禁的點回家的也都是微笑著說:“可要快些走了。”不再似以往那般的冷聲吆喝了。這些街坊一見林家一下沖出那么多人,個個心急火燎的樣子,拽了一個人問后知道是新任宣德郎得了重癥,如今已然暈了過去,便都自覺的跟著出去幫忙找郎中了,一下子,整個升平坊那是雞飛狗跳的。
王況并不知道外面發生的情況,黃大已經走了,他也漸漸平復了下來,臉色也好了許多,正要靜下心來好好理理腦中亂成一團的思路,就見林荃淼沖了進來,嘴里不住的叫:“姑丈您可別嚇人,某膽小怕事經不得嚇。”這還沒完,林翰也沖了進來,一邊沖一邊嘟嘟囔囔的:“二郎你可要挺住啊。”
這下鬧大發了,王況哭笑不得,都只怪這兩個活寶,咋咋呼呼的,可人家畢竟是關心自己,又怎么能埋怨呢?
不大會兒功夫,林老太爺和林老太太也被家人攙扶著來了,林老太太是一邊巍巍顫顫的走著一邊哭:“哦咯啊,怎么能一下就犯病了呢?這可如何是好?”林老太爺比較沉穩,見來見王況好端端的坐在那,除了臉色還有些不妥外,別的沒看出什么,就喝叱林老太太:“頭發長見識短!二郎這不好端端的坐那么,你嚎個什么?沒的沒病也要被你嚎出病來,輕的也被你嚎成重的了。”
林老太太正在抹眼淚,一聽說二郎好端端的坐著,立時止住了哭拿眼去瞧,見王況果然坐在那里,并不是暈了過去,只是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還有許多的汗珠,登時心疼得叫:“瞧瞧二郎的模樣,想必剛剛是疼得死去活來了,你個死老頭子,也不趕緊去叫郎中,翰兒,還不快去?難道還要等你妹妹來楸著你的耳朵去不成?”
“阿娘,已經著人去叫了,林管家已經吩咐了下去,但凡是有點名氣的都去請了。”林翰見王況沒事了,也是舒了一口氣。不料耳朵一緊,卻是林老太爺揪的:“叫家人去叫怎么成?你也去,有的郎中可不是家人能請動的。”
林翰和林小娘子不同,林小娘子怕林老太太,而他恰好倒過來,不怕林老太太,就怕林老太爺,都好幾十歲的人了,被林老太爺毫不留情面的當眾揪著耳朵,卻是不敢吭聲,連忙應了也出去了。
“阿大,況沒事的。不過是剛剛頭疼一下而已,現在沒事了。”王況自定了親后,就管林老太爺叫阿大,林老太太叫阿耶見到這么多人一下涌了來,王況有點慌神,自己只是那么一下想到可怕之處,沒想到到竟然成了生病了,而且還是重病,這下可真真是鬧大了,他狠狠的瞪了眼程處默和尉遲保琳。
而這倆活寶卻是沒看到王況的眼神,他們還在不住的安慰林老太太:“老太太莫慌,黃大郎已經去請贏太醫來了,騎快馬想必這會兒該已經到皇城外了。叫那些個郎中來也知識應應急,怕二郎真暈了過去也好救回來,如今二郎看似已經好了許多,那些個郎中也就不用再請了,等贏太醫來便是。”
“人在哪呢?”這時候人群外傳來一聲清脆但又是焦急的聲音,圍著王況的眾人一聽,就讓出了一條道來,王況就看見了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眼睛紅紅的,眼淚從眼眶中還不住的往外冒,珠線般的一顆顆往下掉。
額滴個神啊,怎么哭成了這樣?幸好你是不化裝的,這要是跟大街上那些姑姑嬸嬸之類的臉上撲了厚厚的粉,那不成了大花貓了?
“這呢,沒事,瞧瞧,這不好好的么?”王況咧嘴笑了一下,這么多人,不好再似沒人時可以摟摟抱抱的,這些日子見小娘子次數多了,小娘子偶爾也允許王況摟著腰了,有時候還可以親親臉蛋,但更進一步是想都別想的。本來王況剛開始決定裝病的時候還想著,這會兒是不是可以借了這個由頭,嘗嘗小娘子的香舌味道呢?現在看來這個希望要落空了,這么多人當面,別說小娘子了,就是自己也不肯的,自家小夫妻親熱,憑什么要讓你們瞧熱鬧?尤其是這兩個活寶還在。早知道剛才就該裝暈過去,不過看來,好像,似乎,這病了也不是壞事么,嗯,以后沒人的時候裝下也是不錯的,等下就一定要落實了自己有隱疾的“事實”來。
見王況的臉色越來越好了起來,大家也就都放下不少的心,呆在家里的家人也沒剩了幾個,就都被支了去門房候著,有郎中來就說無礙了,豐厚些給點錢就當是跑腿的辛苦費,反正已經去請贏太醫了,這些郎中也起不到什么用,否則那么多郎中都來,那就等于是同時得罪那么些的郎中,哦,你請某來,又請了其他人來,莫非是信不過某家?既然如此又何必請某家來呢?同行是冤家,這話一點也是沒錯的。所以現在家丁們的任務就是,見著一個郎中趕快的打發走一個,越快越好,不要讓一大幫子的郎中在林府中掐起架來。
不大功夫就陸陸續續有郎中被請了過來,好在這些郎中基本上是分布比較均勻,來林府的路程也長短不一,很少有兩個或三個以上同時到林府的,偶爾有那么幾個碰到一起,他們也都能相安無事,本來么,宣德郎發病了,同時請兩三個郎中也是合情合理的,人家現在可是如日中天呢?自己一個小小郎中的面子和宣德郎的病比起來,那也算不得什么。加上林府這次給的錢可比他們往日出癥的癥金還豐厚不少,而又不需要自己承擔什么癥病的可能不良后果,自然是個個滿心歡喜的回去了,有些還一個勁的向林家人保證,日后林府有事,隨叫隨到,哪怕是半夜三更也沒問題,這話可惱了林家家人,哦,你們就咒咱林家的人常犯病不是?咒姑爺不是?臉色登時難看了起來,可人家畢竟是郎中,真要有個三病倆災的,還是要求人,所以也不好說什么,只是打定了主意,說過這話的,往后盡量少叫,沒見過這么見錢眼開的,姑爺可是說過,醫者,當將治病救人,救死扶傷排為頭等大事,好的郎中,只要能救人,他們并不是很看中癥金的。
王況沒什么大事了,林老太爺和林老太太也就都回去了,林小娘子也不方便在外人面前久留,只好也走了,臨走深深看了王況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說著什么,王況點了點頭,情人之間的有些話,是不用說的,你既知我心,我當也知你心。
林小娘子是一步三回頭的走了,只有后來被家人追上去叫了回來的林翰留了下來陪著。見小娘子走了,尉遲保琳一拍額頭:“呀,真笨,剛才應該將二郎敲暈過去才對。這下沒好戲看了。”
“切,你懂個球,若是二郎真暈了過去,小娘子一來,你我恐怕都得退出去,想看戲?門都沒有。”程處默毫不客氣的拍了下尉遲保琳的頭,這倆活寶也沒顧忌林翰還坐在那,就開起了王況的玩笑,本來他們的身份,又有什么好顧忌的呢?
不用半個時辰,就見到黃大扛了個人進來,一把將人放下,大家這才看到黃大扛的竟然是贏太醫,只見贏太醫臉色慘白,被放下后還站不穩,扶著墻好一會這才緩過神,也不說話,上前一把就抓住王況的胳膊,號起了脈來,完了又看看王況的舌頭,掰開眼皮瞧了瞧,思索了一會,開口問起王況自己的感覺來。
王況既然打定主意要裝病,就咬定了只說自己方才是頭疼欲裂,其他并無異常。贏太醫又仔細的問了王況從小到大的一些身體狀況,神色凝重:“某實在是癥斷不出宣德郎所患何病,慚愧啊,慚愧,且等某那些同僚來一起商討商討,他們一會兒也該來了。”完了這才轉頭沖黃大吹胡子瞪眼:“黃軍史端得好功夫,也不怕將某骨頭給顛散了?”原來黃大快馬直奔皇城后,請守門兵幫他傳話給贏太醫,守門兵如今也認得黃大了,知道是新任的羽林軍史,卻又是不用來點卯的,就用了最快的速度把贏太醫給叫了來,黃大只說了一句:“某家小東家急病。”就一把的接過贏太醫的藥箱,將贏太醫攔腰一丟就丟到了馬背上,自己也飛身上馬,一路飛快的疾馳而來,到了林家門口,又嫌贏太醫走得太慢,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抄起贏太醫往肩上一扛沖了進來。這一路狂奔,加上那么一扛,把贏太醫中午吃的都消化差不多的肚里的東西差點顛了出來。所以贏太醫這會才會對黃大沒個好氣。
“好你個贏老兒,莫要得了便宜還賣乖,你剛沒早來,早來就能看到,有多少郎中想給二郎看病。”程處默眼睛一轉,笑罵道:“某等原本和李家小子在山上玩得好好的,沒曾想二郎突感身子不適,這才急匆匆的趕了回來請你來瞧,莫要當某不知,你是一直對二郎烹的菜肴是垂涎不是一日兩日了,如今請得你來,還不是任你大塊朵頤?再說了,某可是要告訴你,剛剛某等才知道,原來二郎是有師傅的,你要把二郎給伺候好了,還能少得了你的好處不成?”
“宣德郎真的是有師傅的?”贏太醫一聽大喜過望,這要能找到宣德郎的師傅,那豈不是能給自己答疑解惑?宣德郎調理皇后病癥的法子太過奇妙,若是自己能學會,以后不就真的可以開宗立派了?之前雖然王況其實已經將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訴這贏老頭了,可贏老頭總是以為王況還有東西沒拿出來,這段時間一直在和那幫子太醫們有事沒事的就湊一堆的辯證,現在聽說王況有師傅,那宣德郎的師傅的醫術,怕是比老神仙還要高明罷,有如此明師指點自己一二,這太醫正的位置,恐怕是再也沒人能撼了。
“不過嘛,二郎有師傅是某等推測的,二郎自己可沒承認,所以么,嘿嘿,你明白的。”程處默奸笑著補充了一句,心想,有這一句還怕你不盡心?哦哈哈,原來某的聰明程度也不亞于二郎啊,天才,某真是天才。
不大工夫,其他的太醫們也都趕來了,果真如程處默所猜的,幾乎太醫院里的太醫都到齊了,除了兩個御侍醫留在太醫院里坐鎮以防萬一外,當天當值的全到了。這幫老頭子都不笨,一聽說王況病了,還很嚴重,就都想來看看,借著機會和王況套套近乎。
等他們一走到王況院門口,就聽得里面似乎在說宣德郎是有師傅的,有精明的就心花花的想了起來:這宣德郎有病,若是不太嚴重的話,某就給他說嚴重些,徒兒有病,當師傅的豈會不聞不問?肯定要火急火燎的趕來救徒弟一命的,到那時候,某等就能一睹宣德郎的師傅真顏了,若是運氣好的話,或許還能拜在他門下,稱宣德郎一聲師兄的。這越想就越心花怒放,忍不住的就跟別人交頭接耳了起來。
對呀,這真是一招妙棋啊,其他太醫一聽說,眼光大放起來,若宣德郎的病真的不重,不要緊的話,某等就給他說重來,要說得很嚴重,嚴重到整個太醫院也束手無策,到時候,還怕他師傅不出山?
進了屋里,就有他們商量好的一個太醫上前,裝模作樣的又是把脈,又是看舌苔,又問了王況許多問題,連王況小時候尿過幾次床都問了。完了,又裝模作樣的沉思一下,然后和贏太醫咬起了耳朵。然后是這些個太醫都輪流著上前,同樣的流程,七八個太醫就做了七八遍,王況心中慶幸,這還好不是什么拍片啊什么的,不然那x光還不得殺死自己好多細胞?沒病也真得給整出病來都有可能的。
贏老頭聽完那個跟他咬耳朵的太醫的話是眼中精光一閃,本來他就瞧不出王況得的有什么病,從他幾十年的從醫經驗來看,宣德郎剛剛哪里是犯病,分明就是急火攻心,這種情況,如果人挺了過來就沒事了,要是沒挺過來,那才算病。可小公爺說宣德郎有病,那自然就是有一定病了,即便是沒病,哪怕是開個什么調中理氣的方子,也得說宣德郎有病。只是不好下結論,因此才說要等其他太醫來商量,原本他還擔心是自己一時失手,看走眼了,都說不尋常之人得的病也是不尋常的,現在見這幾個太醫都得出和自己差不多的結論,心就放了下來,接著這一聽大家有這個法子,得,就它了,既然小公爺你非要說宣德郎有病,那某等就遂了你心罷。
幾個老家伙湊一堆躲到角落里又裝了好長時間,不裝長時間不行啊,時間長才能顯得出這病棘手啊,才能顯出太醫們已經竭盡全力了啊,才能在將來在“未來師傅”面前表表功啊:瞧,某等為了師兄的病可是殫盡心血,瞧見沒,某等如今個個都愁得瘦如骨柴,頭發都愁白了,瞧在這份上,收某為徒也是該當的罷?這還沒拜師呢,就先在心里師傅師兄的喊上了,要是王況知道,怕是真想買塊豆腐一頭撞了上去,這些個老頭子,想象力實在是太過豐富,也不知是常年呆宮里熏陶的呢還是人老成精或者說老糊涂了。
終于,贏太醫清了清嗓子:“咳,咳!這個,這個,小公爺和林郎君請借一步說話。”
程處默還好辦,年紀輕輕畢竟經歷的事情不是很多,但林翰看那幾個老頭一臉凝重的嘀咕半天,那心就開始忐忑不安起來,等到贏老頭子說要借一步說話,那分明是要瞞著二郎的了,若是喜事,自然是要當著二郎說出來,可現在…他的心就更是懸在了半空,只剩了一根極細的絲線那么顫巍巍的懸在嗓子眼,晃啊晃的,只要那么輕輕一撥,就能像璃瓶一樣掉在地上咣噹摔個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