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有黃司兵在幫襯著,揚州刺史給徐國緒一行人配了條大船,比起徐國緒來時乘的船還要大上一倍,黃司兵因了阿爹信中隱隱提到自己死對頭的倒臺有王況的謀劃在里面,擔心路途上有水匪,所以就特地選了幾名精通武藝水性的家丁跟了去。惹得徐國緒腹誹不已,不過他現在和王況的關系不過,也樂得坐享其成,因此嘴上自然也是滿口的稱謝。
從金陵一直到荊州,水勢都很平緩,加上又是大船,所以這行程速度比起陸路來快了一倍不止,一天也能走上兩百多里路。由于船上物資準備充足,一路上并沒怎么停靠,只是王況每到一處古地,總是借口說下去采買食材而停留一天,為的是領略一下一千多年前后的山川人文區別,徐國緒和立業嗣算算日子,還是很寬裕,也就由得王況走走停停,反正對徐李二人來說,這一趟是功勞也得了,口福也飽了,還有什么差使能比這次的差使好的呢?更何況,在路上多呆一天,就能多嘗一天王況那花樣百出的吃食來,何樂而不為?他們潛意識倆,還希望最好是在皇上限定的最后一日趕到長安,那才叫美。
這一日午后,船到義安(今銅陵),王況照例要下去逛逛,只不過他并不知道此時的義安便是后世的銅陵,只是聽徐國緒說此地冶銅興盛,這才要去逛逛的。
還沒到碼頭,就能遠遠看見碼頭上的船是一條挨著一條密密麻麻的,怕是有百條之多,問了船上的水手才知道,這些船大半都是運銅的,王況看這陣仗也是咋舌不已,如此盛況,就是后世也不多見。
雖然船多,碼頭顯得很是擁擠,但王況他們的是官船,而且桅桿上還高高的飄著天使節幡,又有李業嗣手下的兵士們站在船頭及兩舷用刀背不停的敲著船幫吆喝著,所以碼頭上很快就給王況他們的船讓出了一個泊位來,碼頭上的兵丁遠遠見了是天使行船,早就一邊派人飛奔去秉告上官,一邊趕快整裝肅容列了隊。
等船靠得岸上,縣令也已經聞訊領著一幫子在衙門里的官吏趕來,這個時候,徐國緒想不下船也是不可能了,只得整理好衣衫往倉外走,心里暗暗責怪那碼頭上的兵丁多事。就在船沒到義安前,王況領著沒事干的兵丁給整出了滿滿一桌的烤魚來,他早就把天使這個位置給拋到了腦后,和那一幫不當值的軍士吆五喝六的從中午一直到現在正啃得不亦樂乎呢,就連李業嗣自從上得船后,就已經放下了上官的架子,經常和軍士們勾肩搭背的去找王況要吃的。
縣令姓陶,據說是三國陶謙的后人,能到義安當縣令也是托了祖先的名頭,否則以義安這個冶銅上縣,又是大江上一個緊要的港口,恐怕還輪不到他來做,因此他在任上倒也是兢兢業業,雖沒什么光鮮政績,卻也把一方治理得井井有條,沒出過什么大錯。這回聽的有天使前來,倒是吃了一驚,之前京內并無半點風聲傳出,怎地天使就突然來了?莫非是暗訪不成?所以接到信就匆匆忙忙的趕了過來。
等這陶縣令到了碼頭,就見一艘十丈大官船剛停穩在碼頭上,船上的水手正搭起跳板,心道:來了。趕忙正了正幞頭,就要上前迎接。卻見從倉里出來的是個二十多歲的身著滾藍邊團繡青袍,頭頂赭紅鑲玉幞頭的俊秀青年,身后跟了兩個身著湖藍袍子,頭頂玄黑幞頭,腳踏鹿皮軟靴的十七八歲的少年,一個少年略顯單薄,臉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另一個少年則略壯實些,臉上卻是沒什么表情,顯得有點木訥。再后面跟的就是個十歲左右的孩童,身上的衣裳樣式和前面兩個少年一般并無二致。陶縣令心想,前面這個當就是天使,后面三個當是隨從了,別的不說,僅從服飾上就可以看出前面青年穿著華貴,身份自然更為尊貴些,另外三個穿得就普通了。所以就準備做揖,也是他最近忙著礦山上的幾起田地糾紛的緣故,剛回到縣衙門,沒有得到任何關于王況一行人的消息,否則以他一縣之尊的身份,是沒必要來迎接只是辦皇帝私事的徐國緒的,最多只需要在縣衙門口侯著,就已經是很給面子了。
還沒等他彎下腰來,就見得前面那個青年在踏上跳板后,跳板有些顫動,他就回過身扶了后面那個面帶微笑的少年一把,還想伸手去夠那個孩童,只是夠不著,所以手空撈了一把。而那個顯的木衲的少年則一直是一手扶著面帶微笑的少年,一手牽著那個孩童。眼前的景象讓陶縣令有些吃不準了,看這架式,那個面帶微笑的少年竟然隱隱是四人之首,就是那孩童地位恐怕也是不低。這讓他很是納悶,怎么穿得普通的反而是地位高些?
那個面帶微笑的自然就是王況,走下了跳板,他又嘟囔了一句:“這身子骨,回頭真的該練練了。”說到這,想起了什么,就轉過身去,又問一直攙著他的孫嘉英:“老二,伯父有沒找到好的武術教習?”他是想著要是找到了武術教習,自己也跟著練練,高深武術那是別想了,而且自己也不信真有那殺人于無形,三軍中直取敵酋的的武功,練武之人對付尋常三五人自然是不在話下,但倘若沒有一身力氣,上個一二十人,壓也得把他給壓趴下。所以王況一直認為,好身手多半是建立在力氣大的基礎之上的。自己要求也不高,能跟著有章法的練練,達到強身健體的目的就行了,若真的找不到好教習,就只好天天跑步做俯臥撐了。其實,歸根到底還是王況自己懶惰,否則只要在自家院中隨便的做些鍛煉設施,身體還是不會這么單薄的。好在他并不喜歡和其他富家子弟一般去逛窯子,否則這身子早被掏空了。
四人明顯沒有看到陶縣令的存在,自己一邊有說有笑的,看都沒往那邊看一眼,還是林荃淼到底見過的世面多些,說著說著覺得有些不對勁,轉頭一看,一幫子的官吏正站不遠處楞楞的看著他們,為首的明顯是縣令模樣的人。
“敢問天使安在?”還是陶縣令先回過神來,上前問王況,他還真怕王況是某個公候家的跟著天使跑出來玩,這些小公侯們,平時總不干正經事,他可是聽說了,長安城里的一幫小公候們最喜歡的就是學了戲文里的什么微服務私訪的事,把自己打扮得像個普通人家出身的樣子來糊弄人玩。所以對著王況這個明顯是為首的人,他也不大敢拿縣令的架子。
“回明公話,天使在船上,這就下來了。要不您這等會,某去幫你催催?”王況見是縣令問話,也就隨便拱了拱手回答,這也是他平素里和林明黃良相處慣了,已經習慣了隨隨便便的,再說,他也沒見過幾個當官的,就建州的幾個縣令到建安辦事,知道王況和黃良關系不淺,而且還惦記著富來客棧的吃食,所以見了王況也是嘻嘻哈哈的沒個正形,加上王況又不懂官場規矩,只知道唐時風氣開放,即便是平民百姓見了皇帝也是“某”長“某”短的回話,所以也就沒在意這些。
可陶縣令就不同了,陶家那可是自漢以降的高門大族,對于規矩那是守得緊,他見王況回禮隨便,又是隨口說幫他去催催天使,這就越發的肯定眼前少年定是某個公侯家的小郎君,說不得還有爵位在身。于是就更是恭謹,連連說:“不敢有勞尊駕,某等就此候著便是。”
“哎呀,怎敢勞動明公大駕迎接,某家消受不起啊。”這時候徐國緒也已經在李業嗣的陪同下下了船,見到陶縣令,趕忙上前賠罪。讓一縣之尊來迎接他固然是于禮不合,但也不算違制,只是要小心謹慎防著有人利用這個來做文章就行了,不過他和李業嗣已經是有功在身,李業嗣又有顯赫的李家身份撐著,倒也不用怕什么。
寒喧一番后,陶縣令這才知道徐國緒一行人的來歷目的,不由得疏了口氣:還好,不是沖著我義安來就好。
但他也同時對王況好奇起來,什么樣的人物竟然驚動了皇帝,還派人專門接去長安?徐國緒也敬他是陶家之后,隱隱的透了點信息給他。不料這陶縣令雖然不是能臣,卻也是個好吃的,聽得徐國緒介紹,頓時剛剛因為不明情況興師動眾的來接天使的一點點不快就拋到了九霄云外,連忙拉著王況的手,不住的說:“好個俊俏的小郎君,不知道哪家小娘子能有福氣了。”
一旁的林荃淼聽到這話,趕快接茬:“明公有所不知,二郎和我們林家已經有約在先了,明公可不能動搶的。”他這是怕這陶縣令心血來潮,把王況給搶了去做陶家細郎,那自己回長安后怎么在阿公和二叔面前交代?自己一路跟著都能把人給別人搶了做細郎去,不消說,至少自己屁股吃上幾十個板子都是少的。雖然王況和林家目前并無婚約,但自己林家先和孫銘前搭上線卻是事實,而且王況也沒明確的說出來不和林家結親啊。所以他趕快先一步的把陶縣令的嘴給堵上,看這陶縣令的年齡,三十來歲的樣子,家里少不得總會有那么一兩個適婚的子侄輩的小娘子。卻是不知道這陶縣令僅僅只是為了口舌之欲而和王況套近乎。否則,以王況現在的身份和名氣,若是不會做吃食,陶縣令恐怕也只是面上會以禮相待,卻是不會放在心上的。
陶縣令已經知道了林荃淼是建安縣令林明家的小郎,見他如此緊張王況,心里對王況的好奇又多了一重,恨不得把王況立馬拉到府中幫自己烹上一桌美食來。但聽得李業嗣在一旁催王況:“二郎要采買什么就加緊了,我們抓緊點,晚上宿于池州,明日就可以有一天時間去九華山看看,你不是喜歡這些名山大川么?”李業嗣小子眼精著呢,一看陶縣令聽了王況的情況就和王況拉起了關系,哪能不知道他葫蘆里裝的什么尿,當下就用池州的九華山來吸引王況。
王況一聽九華山,當然是喜出望外,以往自己要游玩一番,徐李二人總是要裝模作樣一番的,然后才故做無奈的賣他個面子,還不為的是讓自己賣里給他們做好吃的?今兒個倒好,太陽從西邊出來了,主動的跟自己提起這事來了。略一思索,也就明白了李業嗣所指,于是沖徐國緒拱拱手:“天使若是不習慣這河岸的冷風,不妨陪明公回船上吃酒?某前幾日腌的咸魚也已吃得,就讓隨從蒸了吃便是。另外鹵味等李校尉也知道是放哪的,隨便蒸蒸了吃便得。”他說的是前幾日在江上,水手撈魚撈多了,吃又吃不完,王況就讓人把魚殺了,自己動手把魚腌上,掛在外面風干的魚,在腌的時候,徐國緒聞著王況抹上的香料早已經是口水直流,天天一見到王況就問魚何時可以吃得。
徐李二人哪能不讓王況去采買東西呢?每到一地,王況總能整點新奇花樣來,他們一路之所以故做為難,還不是為了讓王況覺得欠他們人情而賣里做吃食。反正這半個多月來,那鹵味自己吃得也有些膩了,就便宜了這陶縣令吧。因此也就熱情的邀請陶縣令上船吃酒,當然一眾隨來的官吏也是有份的,否則被人一本參上說是于公務時吃酒做樂,那還了得,所以要吃大家一起吃,誰也跑不了,自然就不怕有人去參了。
這義安縣就是傍著大江的,西門正對著大江,人來人往的很是熱鬧。王況正要轉身進城里去,就聽得碼頭另一頭吵吵嚷嚷的說是抓到水怪,有不少人高聲叫著要一把火把水怪給烤死了,免得禍害過往船只。王況聽得心里一動,他是知道有一種動物因為很少露面,古時候是被人當做水怪的,結果在后世,王況穿過來的前幾年,最后一只這種動物死去,被宣布這種動物從此絕跡。如果他們說的水怪就是它的話,那就是緣分了,自己既然碰上,說不得總要救它一下,以免后世空留遺憾。
分割---
求推薦求收藏,您的支持是灰雀的動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