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下定了決心,可王勛卻沒有立刻率兵出城。大同邊軍的行動效率可沒有近衛軍那么高,幾萬大軍的集結是相當耗時的。除此之外,也是因為外間的形勢。
追在韃子潰兵后面的明軍大致分為三部分。
那些除了身上的服色之外,怎么看也不像正規軍的游騎是混在潰兵中間的,他們專門挑重要人物殺,只要有人身邊聚攏了親衛,或者試圖整頓潰兵,他們就會迅速殺上去。
這么做的目的主要是瓦解對方抵抗意志,擴大韃虜潰軍的混亂程度,不過在某種程度上,也讓他們完成了立功的目的。被他們殺掉的,多半都是大人物,就算不是部落頭領,也是萬夫長、千夫長什么的,扈三娘那一隊人更是把小王子都給解決掉了。
如果單是一千來響馬的話,倒也沒這么大威懾力,緊隨其后的,是猴子帶領的宣府悍卒,他們是主要起到的,是接應先鋒的作用,有響馬們解決不了的敵人,就輪到他們動手了。
眼下韃虜已經徹底崩潰,即便分成了三隊,每隊不過三百人,可卻也沒有他們解決不掉的敵人了。轟轟的爆炸聲也多半出自他們的手筆,這聲音仿佛戰鼓似的,一直提醒著虜騎,后面還有追兵,很可怕的追兵。
因此,他們一直在亡命奔逃,連頭都不敢回。其實,在潰兵最前列的那些人若是回頭看看的話,他們就會發現,視野可及之處,只有黑壓壓的潰兵,一個追兵都看不到。
在猴子身后的,是江彬的五千薊鎮鐵騎和和尚的三千營,這些人是專門殺人的。
殺人當然是以集體模式進行才更有效率,所以他們沒有分兵,而是排成了一個長長的橫隊,前后只有兩排。像是一張單薄的網子兜在韃虜大隊的最后面一般,這張網不斷收割著生命。所過之處。唯有滿地尸殍。
讓王勛顧忌的,也正是江彬的人馬。雖然謝宏本人不在陣中。可這支兵馬打的卻是冠軍侯的旗號。
結果把王勛給嚇住了,他生怕不小心撞上瘟神,然后直接被拿下了,就算要打著寧王的旗號翻臉,至少也得在他搞定了張蕁⑺镎蛑蟛判小 “總兵大人,至少讓末將領一支輕騎追上去吧,等大軍集結豈不是太晚了點?”見追逐的雙方都去的遠了,孫鎮很急切。
這樣下去別說立功了,怕是只剩下在后面揀首級的份兒了。要是換一支兵馬的話,首級搶了也就搶了,可現在面對的是天子的禁軍,誰敢貪他們的軍功啊?
沒錯,山野間還有些零星逃散的虜騎,可是,用幾萬大軍去抓那小貓兩三只,丟臉不丟臉啊?尤其是在禁軍如此輝煌的戰績之下,自家得多無能,才會去做這種事兒啊。
“兵法有云:窮寇莫追,韃虜一向好以詐敗之法誘敵,如今看似敗得凄慘,誰又能知道他們會不會中途重整旗鼓呢?再說了,逃過去的應該都是韃靼的兵馬,瓦剌的兵馬至今尚不見蹤影,此事不得不慮啊。”王朝輕捻長須,臉不紅心不跳的開始說瞎話。
要說這龍生龍鳳生鳳,家學淵源是立身的根本,明朝的官二代同樣具備了做官的基本技能,王朝打官腔打的這叫一個熟練。若不是明知眼前之人沒有官身,張、孫二將幾乎以為這位少爺是新來的巡撫大人呢,這語氣和腔調根本就是一模一樣啊。
“咳咳,兩位兄弟,不是本將怠慢,只是禁軍追的正急,咱們要是貿然插上一腳,說不定會招致誤會也說不定啊,還是在禁軍身后緩緩而行,以作接應才是,你們說呢?”見二人面有不豫之色,王勛知道壞事,連忙出來打圓場。
“便依總兵大人。”張蕁⑺镎蚨允右謊郟嬪曰海際塹懔說閫罰峽閃送躚乃搗ǎ熱幻煥吹眉按誘孀杞兀竅衷讜儷逕先ィ衙餼突岣蘇Φ母芯酰諍竺孀齪笤掛菜檔霉ァ
見二人答應,王勛這才松了口氣,有些不滿的看了王公子一眼。這都什么時候了,居然還惦記著擺架子,大明文貴武賤是不假,可這種要命的時候,總要懂得從權吧?
王朝心中也是奎怒,武夫果然粗鄙無知,連兵法都不懂,難怪總是中伏兵敗呢,不讀書就是沒前途啊。也罷,本公子現在沒空跟你們計較,等渡過眼前難關再說。
“大人,城外,城外…”王勛一顆小心肝差點沒被嚇得跳出來,他回頭怒視那個親兵,考慮著要不要把這個喪門星宰了,整整一天,他就沒報告過半個好消息。
“大人,圣駕已經到了城外了!”
“什么?”眾皆震驚。
“怎么可能?難道近衛軍毫發無傷的擊敗了韃虜?否則,否則,追擊的騎兵剛過去一個時辰,步兵怎么就到了?”幾個武將都懵了,面對兩面夾攻,大敗虜騎就已經讓他們很糾結了,若是近衛軍還沒有傷亡,那還是人間的兵馬么?是天兵天將吧?
“來了多少人,應該不是整軍而來吧?”王朝這個時候倒是機靈起來了,要是來的人少,那還可以想想辦法。
“是整軍而來,足有數萬兵馬,光是重騎兵就有將近三千!還有那些恐怖的強弩兵…大人,您快去…看看吧。”那親兵面如土色,他是王勛的心腹,知道大同的那些謀劃,所以迎接圣駕的言辭到了嘴邊,只是打了個轉,卻是說不出來。
再無二話,折騰了半天,幾人最后又回了城頭。王勛匆匆走在前面,王朝跟在他身后,兩人都沒注意到,孫鎮和張莞懔說閾《鰨罷叩萘爍鲅凵窆ィ笳呶⒉豢剎櫚牡懔說閫罰磺芯≡誆謊災小 “…敵可摧,旄頭滅,履胡之腸涉胡血。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殺盡胡兒漢道昌!”還沒上得城頭,就已經聽到了響亮的軍歌聲,李太白的胡無人也算應了一回景,配合著遍地的韃子尸體,漢歌顯得額外嘹亮。
這首歌,從圣駕出京就開始傳唱,一路唱到了大同,雖然這時代消息不是很便利,可王朝等人卻都是一清二楚的,來的確實是近衛軍。
而上了城頭之后,外面飄揚的旗幟也驗證了這一點,隊伍最前列是象征皇家威嚴的黃龍旗,其后是風林火山的近衛軍軍旗,在所有旗號之上的,是那面最為遭人詬病的正德龍旗,來人的身份已經不需要任何懷疑了。
“圣駕在此,大同總兵王勛,副總兵張莼共凰偎儷齔怯櫻俊奔峭啡擻盎味濫勘耆宋锏攪耍讕肷吆暗饋 王勛當即就懵了,王朝也沒了剛才出主意的那股伶俐勁。二人看得分明,外面的數萬兵馬,軍列雖然整齊,可軍容卻不怎么樣,兵器和盔甲上都是血跡斑斑的,不少人身上還明顯帶了傷。
可是,越是這樣,他們就越害怕,因為這證明了,近衛軍是通過一場實實在在的血戰,將韃虜擊潰的。王朝不懂兵事,可王勛卻是宿將,他甚至能想象出當時情景。
虜騎攻勢如潮,近衛將士死戰不退,耗光了韃虜的銳氣之后,突然投入反攻,苦戰大半日的韃虜多番受挫,因而全盤崩潰…
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可難,那可是十萬王帳精兵的猛攻!宣府兵精,可在順圣川還不是全軍覆沒?就算沒有自己轉進動搖軍心,張俊一樣不是對手啊。
而近衛軍居然徹底擊潰了小王子,他們的戰斗力又是何等恐怖呢?大戰過后,他們竟然還能進行急行軍,連傷兵都是,自己要面對的就是這樣的對手嗎?自己怎么可能抗衡得了呢?
他將無助的目光投向了王朝,希望足智多謀的侍郎公子能給自己出個好主意。
可王朝又能如何呢?他不是自詡管仲樂毅的孔明,也不是力挽狂瀾的于少保,他只是個普通的官二代而已,打打官腔,出出餿主意還算有點把握,面對城外挾勝而來的大軍,他能不被那沖天的殺氣嚇尿褲子,都已經算是很了不起了,哪還能有什么應對之策呢?
其實他之前出的主意也算是不錯的辦法,可誰能想得到,正德突然神兵天降了呢?
“王總兵,圣駕親臨,你可不要自誤啊!”張蕕撓鍥嗟毖俠鰨渲謝沽髀蹲乓還勺由逼“是啊,王總兵,就算你…也得給兄弟們留條活路啊。”孫鎮的語氣倒是和平時一樣,可語意卻比張莼辜餿瘛濫闋約喝ニ潰蝗嗽敢馀闋拍悖底牛鉤悄詒然艘幌攏疽飧躚矗吶率峭躚牡障擋慷櫻菜亢撩揮姓揭狻 彪悍的戰績加上深入人心的皇權,會有人有抵抗的意志才怪呢。
“王勛勾結韃虜,殘害同袍,謀逆犯上,罪在不赦,城內的將士切莫自誤…
從賊者,殺!
包庇者,殺!
冥頑不靈者,殺!
殺,殺,殺,殺!”
近衛軍的吶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城內將士全都面無人色,“當啷!”也不知是誰先松了手,隨即,城上城下,武器落地的聲音響成了一片,除了王勛身邊的幾個親衛,沒人愿意為了他跟皇帝對抗。
等城下風字旗晃動,刺耳的絞弦響起時,看到鋒利的箭簇,連王勛的親衛都棄械了,通過先期回報的斥候,他們知道這是什么武器,知道在這種利器面前,自己的小命只會和風中殘燭一樣,隨時會熄滅。
寰州兵不血刃的易了手,大同境內最大的隱患也被消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