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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4章 火篩來襲,大同烽煙

  每年冬天,大同城的氣氛都會變得很緊張,因為這個季節是韃子最活躍的時候。

  盡管近些年,韃靼的注意力多半放在了宣府、寧夏這些地方,可瓦剌卻對大同情有獨鐘,時不時的就會來逛一圈,哪怕為此和韃靼開戰也在所不惜。

  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寧夏、延綏那里窮的只剩下人了,就算天天搶,又能搶到些什么?去不了相對富庶的宣府,火篩的最佳選擇也就是大同了。

  至于這里被小王子視為禁臠什么的,餓急了,又哪里顧得了許多?王子來得,篩子就來不得?天下哪有這般道理?

  不過今年卻有些不一樣了,大同雖然仍是戒備森嚴,可城內守軍的主要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南面,西面只留了寥寥幾十人。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大同的兵馬本來就不多,主力又被總兵王勛帶走了,剩下的人甚至連輪值都顧不上了,當然要可著重要的方向來。

  在民間,御駕親征的消息已經傳開了,不過普通百姓并不知道圣駕具體所在,這種機密消息,只有官場上和軍中的重要人物才知道。

  “也不知道圣駕到了何處,有沒有和小王子打起來,唉,咱們可真倒霉,怎么就偏偏沒被選上,跟總兵大人出征呢?要是能一起去,說不定還能在皇上面前露個臉呢。”

  就在應州大戰開戰的同時,大同城西門的城樓上,幾個軍士正聚在一起閑聊,其中一個滿懷憧憬的說著。

  “就憑你一個小兵?別傻了,那可是皇上,身遭不知道有多少兵馬圍著呢,哪里輪得到你露臉?老老實實的站崗吧。”這期望顯然過高。有人毫不留情的駁斥道。

  “這又不是南門,有什么好盯著的?前些天我可是親眼看見了,鋪天蓋地的虜騎往南去了,又怎么可能繞個圈來西門?”那個小兵不服氣的嘟囔著。

  “胡小旗,人說大同鎮上下是一家人,可我怎么就覺得咱們右衛是后娘養的呢?去年皇上在軍戶子弟中選拔近衛,咱們大同鎮離得遠,沒趕上倒也罷了,可這兩個月這叫什么事兒啊,從朔州跑到陽和。再到大同,被調來調去的,每次還都是守城,啥好事也輪不上呢?”

  胡小旗曬道:“還不是麻參將不受王總兵待見,這才信不過咱們?再說了,你們以為跟著王勛那廝是什么好事呢?”

  “和皇上的近衛并肩作戰,那還不是好事?”

  “呸!”胡小旗吐了口吐沫,恨恨道:“屁的好事!王勛那廝就不是個好東西,跟著他,抄家滅族都是有的。你們以為順圣川那是怎么…”

  “胡彪,一大清早的,你又喝酒了?”他話沒說完,就被一聲清喝打斷了,眾兵轉頭一看,見樓梯上走來一人,面如重棗,身材魁梧。正是他們剛說起的參將麻循。

  “麻大人,看您說的,這太陽還沒出來呢,我怎么會喝酒呢?”見是主將,胡彪急忙陪笑道。

  “沒喝酒怎么會胡說八道?小心我治你個散布謠言,動搖軍心的罪過。”瞪了手下一眼。麻循無奈的搖搖頭,要說這個胡彪也算是個悍將,可就是管不住這張嘴,所以才從千戶一路降成小旗,他也是惋惜得很。

  “嘿嘿,瞧大人您說的,這里都是自家兄弟,又沒外人的。而且,我說的也不是胡編的啊。”胡彪訕訕笑道,認錯態度很好,可就是死不改悔,嘴還是那么硬。

  “你啊。唉!”麻循本來還想再罵兩句,可看著那張憨笑的臉,卻是罵不出口了。什么將領帶什么兵,自己又何嘗不是這種直率的脾氣?要不是這臭脾氣,又怎么會把王總兵和崔巡撫都得罪的死死的?

  可是,有些事真的不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能過去的,順圣川那事兒就已經很出格了,現在…他皺皺眉頭,向南眺望了一眼,晨光還很黯淡,當然什么也看不到,可他卻越發的憂心忡忡了,希望王勛懸崖勒馬吧,不然的話,那可是大逆不道啊!

  “胡彪,你過來…”想了想,他還是放心不下,于是向胡彪招了招手,把這個耿直的部下扯到了一旁。

  “剛才那些話,你敢不敢再講一遍?”

  “咋就不敢?”胡彪愕然抬頭,麻循搖了搖頭,沉聲道:“不是對本將,而是對皇上!”

  “啊?”

  “除了你說的那些,我這里還有些其他的情報…圣駕現在應該在應州附近,你持我的手書,去求見圣駕,然后…”

  “可是…巡撫大人不是下令封城,不許任何人進出嗎?”胡彪一愣神。

  麻循目光灼灼,直直的盯著手下,一字一字的說道:“所以,此事才非你不可。”

  “標下明白了。”胡彪管不住嘴巴,可他并不笨,自己嘴巴大,可口才卻不好,還容易得罪人,當使者肯定是不成的,可這事兒還真就是他最合適。

  倒不是只有他最忠誠或者膽子足夠大,關鍵是他不怕死,也不怕連累旁人。巡撫大人封城是死命令,敢于私下出城者,以通敵罪論處,那是要誅九族的大罪,就算自己不怕,也得考慮家人啊。

  而胡彪卻是父母早亡,至今還打著光棍的,所以,敢于不理會巡撫大人的嚴令,私下里偷偷出城的,大同右衛中還真的非他莫屬。

  “大人,標下何時動身為好?”

  “越快越好,反正西城這邊也沒有…”麻循的話也只說了一半,打斷他的是西方滾滾而來的煙塵。這情景他很熟悉,每次韃虜大舉進犯,都是經由殺虎口入寇,直取大同,然后劫掠四野。

  此時,看著那遮天蔽日的塵煙,哪怕是在朝陽未生,能見度不太高的情況下,他這個宿將也能輕易的判斷出來犯敵寇的數目。萬騎,不,很可能在三萬騎以上,能在這個時候出現在這里的,只能是瓦剌的火篩!

  而他的目的也和從前不同,他不是為了劫掠而來,瓦剌和韃靼聯手了,他的目標是近衛軍,是圣駕!

  “快,快燃烽火。讓弟兄們集合,準備出城迎戰!”危機時刻,麻循的腦子轉得極快,馬上就做出了最恰當的應對。

  當然,對大局來說,這個判斷是很正確的,可對大同右衛的將士,甚至大同城來說,就有些殘酷了。大同右衛的兵馬尚不足萬,守城尚可。出城迎戰必敗無疑,如果敗的太慘,甚至還會連累大同城。

  可是,身為大同守將,麻循別無選擇;身為大明軍人,他也責無旁貸。

  皇上正在跟小王子對峙,火篩是奔著皇上的背后去的。要是讓他得了逞,大明的天就塌了。天塌下來的時候,總是要有人頂上去的。他相信,自己的兄弟們都是好男兒,不會在這個時候退縮的。

  “嗚…”蒼涼的號角聲響起,大同城一下子被驚醒了,隨后。看到了天邊的煙塵,大同軍民一下子就明白過來,到底發生什么事了。

  人們臉上都有驚惶之色,不過卻沒人慌亂,久在邊鎮,對于災難,大同人都可以淡然視之,哪怕是聽到了集結命令。即將出戰的右衛將士也是一樣。

  當然,不能淡定的人也有,大同巡撫崔巖就是如此。

  “麻參將,你要做什么?本官不是已經下了命令么?有擅自出城者,以通敵罪論處!”崔巖的眼圈通紅。也不知是沒睡好,還是被氣的,號角聲剛剛響起,他便氣勢洶洶的上了西城,向麻循嚴詞責問道。

  “巡撫大人,火篩破口襲邊,欲襲圣駕,若是大同不設法延滯敵軍,那…”一看到崔巖的架勢,麻循就暗叫不好,大敵當前,自己終究還是忙中出錯了。

  崔巖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帶了一群人,來的這么急,準備又這么充分,只能說明,他是早有準備的。麻循光顧著觀敵了,還沒來得及集結大隊人馬,身邊只有寥寥幾個親兵罷了,而西城這里雖然也都是他的部下,可人卻太少了點。

  大明文貴武賤,別說麻循區區一個參將,就算是總兵在巡撫面前也得低聲下氣的,有多少兵在身邊,也是不敢稍有不敬的。

  但是,從這兩個月以來,崔巖和王勛詭異的行動中,麻循讀出了異樣的味道。要不是沒有實證,他甚至已經在考慮,是不是應該強行出城去應州報信了,實際上他已經在這么做了,不然他也不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西城。

  崔巖怫然不悅道:“圣駕正在來大同的路上,你貿然出戰,若是導致大同失守,你又要讓圣駕到哪里駐驊?火篩初至,他又不知過去未來,又哪里會知道圣駕所在何處?荒唐,真是荒唐,麻參將,城防不用你管了,驟逢大變,你心志已亂,還是回府修養去吧。”

  “崔大人,你…”麻循心中冰涼,他沒想到,他真的猜中了,而且還是最糟糕的那種情況,崔巖居然當著這么多人的面顛倒黑白,顯然已經喪心病狂了。

  “報信的事,自有本官遣人去做,就不勞麻參將操心了。”似乎是自己也覺得有些羞愧,崔巖揮了揮袖子,又解釋了兩句,然后提高嗓音吩咐道:“來啊,護送麻參將下去休息!”

  “大人!”

  說是護送,分明就是軟禁的架勢,城頭上的守軍都是麻循的部下,哪里肯眼睜睜的看著?眾人往上便闖,手中都緊緊的握著武器,像是不知道崔巖的身份一樣。

  “麻參將,你就是這樣帶兵的嗎?還是說,你要對本官動手,然后通敵謀逆?”崔巖微微冷笑,他身后的軍士人數既多,準備也充分,身上都是著了甲的,還有幾個人已經扯開來弓。

  “退下,都給本將退下!”麻循大喝一聲,止住眾兵,他知道這個眼前虧是吃定了,要是沖突起來,城頭上這些人都會死,最后的希望也會斷絕。

  他轉過頭,深深的注視了胡彪一眼,高聲道:“城防之事,自有崔大人在,你們只管聽命行事即是,只要聽命行事,圣駕就會安然無恙。”

  “麻參將,請吧。”見麻循識相,崔巖也很滿意,他也不想鬧起來,城內守軍以右衛的兵為主,雖然他自忖能夠壓制住,可麻循威望既高,難保不出意外,還是現在這樣最方便。他點了點頭,自有手下上前。

  “崔大人,您如今年方三旬,卻已是官居二品的一方大吏,行這等大逆之事,您到底是圖什么呢?”走過崔巖身邊時,麻循突然低聲問道。

  “本官這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將大明恢復成一個清平盛世!哼,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帶下去!”崔巖冷笑。

  自家在湖廣有千頃良田,萬貫產業,靠的就是士人的特權!自古以來,士人特權便至高無上,誰敢冒犯?新政?哼,誰敢侵犯自己的家業,自己就要跟他死過,皇帝也一樣!

  城上紛紛擾擾,可城下的火篩卻毫不理會,他甚至都沒有抬頭,只是輕車熟路的在大同城下轉了一個彎,滾滾煙塵由西轉向南,帶著無窮的殺機,飛馳而去。

  東方已經朦朦發亮,晨光灑在了城頭,泛著橘紅的光暈,崔巖躊躇滿志。

  小王子一直避而不戰,就是為了保存實力,等待時機,現在時機到了,再也沒有人能阻止蒙古二部的前后夾擊,皇帝和他身邊的那個奸賊都死定了。

  朝中努力了這么久,可撥亂反正的大功,最終卻是由自己立下的,將來封閣拜相,青史留名又豈在話下?隨著火篩的南下,自己的仕途不正像冉冉升起的朝陽一般么?

  崔巖強忍著仰天大笑的沖動,拂袖而去,完全沒注意到,身后那一雙雙憤怒的目光中,有一雙比較特別的。

  胡彪也在強自忍耐,他反復告訴自己不能沖動,要留著有用之身,因為這是麻大人的囑托,也是身為大明軍人的責任。

  可是,怎么辦呢?看著崔巖的手下開始接手城防和指揮權,胡彪知道,隨著時間的推移,機會越來越少。

  他的目光游移著,從城頭,到城內…

  看到南城城樓時,他的眼睛一亮,隨即又黯淡下去,烽火臺在那里,可是,那里是崔巖最先接手的地方,他這個小旗是無論如何也接近不了的。

  不過,烽火臺不止一處啊!他的視線轉到了城外,眼睛再次明亮起來,聚落堡,那里也有烽火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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