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蘇有些郁悶的揮動著馬鞭,不出所料,先鋒的苦差事果然落在了自己的頭上。
要是換個對手的話,先鋒其實是個美差,先動手的傷亡多些,可分配戰利品的時候也可以優先,所以,以往這差事都是大伙兒搶著要的。
可惜,眼前的這個對手和以往的不一樣,戰利品雖然比從前多,可難度也相應的上升了不少。放在以往,對手怎么可能出動這么多輕騎在陣前廝殺啊。
要知道,明軍最缺的就是騎兵,騎兵都被明軍的將領們寶貝得不得了,向來都是壓陣用的,連斥候都未必有馬,怎么可能進行騎戰呢?
已經發現,和未曾發現的,這支明國禁軍的古怪處多著呢,而自己這個先鋒,沒準兒就會遭遇到那些未發現的,想到這個,烏蘇心中又是忐忑,又是憤懣。
捫心自問,烏蘇雖然屢屢頂撞小王子,可他還真就沒有跟對方爭權的心思,他的部落實力不小,在東部草原舉足輕重,可也就是能欺負欺負兀良哈,跟王帳比起來卻差得太遠了。
伯顏猛可那廝實在沒有氣量,自己不就是無意間頂撞了他兩次嗎?而且,宣府城下那次,他也承認是他自己的錯誤了,可還是挾怨報復自己,真是丟盡了天命汗子孫的臉。
“烏蘇汗,咱們怎么打?”既然是試探,烏蘇并不打算把所有的兵力都投入進去,而是遣了手下的干將,萬夫長彌葉司統帶三千騎。做第一波進攻。
“當然是按咱們蒙古人傳統的戰法來,用騎射擊潰明軍。”提起了自家的優良傳統,烏蘇一掃胸中晦氣,又是意氣風發了起來。
“是。”彌葉司明白烏蘇的意思了。比起硬沖明軍的陣勢。用騎射的危險性要小得多,明軍的實力還不能完全確定,可此時朝陽已經升起,晨光落在桑干河兩岸,映在明軍的軍陣上,只見一片寒光閃爍。他們身上的鐵甲可不是假的。
就算右翼的騎兵不來援救,憑自家這幾千騎,也沖不開明軍的步兵陣列,相反,騎射就能起到這個效果,不但可以保存實力,還能充分發揮己方的特長。而且收益還不小。
“呼…喝!”彌葉司一馬當先,大吼著沖向了敵陣,在他身后,三千虜騎般猛撲而出,如同一只兇猛的惡狼,氣勢洶洶的殺了過來,一時間,戰場上煙塵大作。[.千千聽書]殺氣沖天。
面對大呼小叫的虜騎,明軍的陣勢卻是絲毫不動,右翼那邊還有些馬嘶聲。可中軍卻是連一點聲響都沒有,小王子看在眼里,不由冷笑道:“明國小皇帝倒是沉得住氣,是有信心,還是被嚇傻了?”
“汗王,明軍有動作了…好多,好大的盾牌!”
只見明軍陣列又是亮光連閃,最前列的步兵舉起了一面面的大盾。那盾牌上寬狹窄,形狀好像劍尖,即便是初冬時節,依然可以毫不費力的插入泥土之中。
由于近衛軍動作太過整齊,從韃子的本陣看過去。明軍的身前,象是突然多了一道城墻似的。小王子身邊的酋長們紛紛驚呼起來。
“擺烏龜陣?”小王子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毛,冷笑道:“哼,沒用的,要是沖陣的話,這層烏龜殼還有點用處,可烏蘇也不是傻瓜,他怎么可能用區區三千騎沖陣呢?”
拔失刮湊趣的笑道:“汗王英明,聽說當年西征的時候,祖輩們也遇見過差不多的對手,那些番人以為頂著個烏龜殼,就能抗衡咱們大元的鐵騎,結果被咱們的騎射打得潰不成軍,要不是那地方太荒涼,咱們不愿意久待,整個天下就都是蒙古人的牧場了。”
“可不是么,讓那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皇帝看看咱們的厲害!”
“殺,用騎射徹底摧毀他們!”
大小酋長們紛紛應和,呼喝聲四起。
像是聽見了本陣命令,在離明軍還有二百步左右的距離上,彌葉司突然高高舉起了雙臂,然后左右一分,他身后的騎兵立即調轉馬頭,從疾沖向前改為了左右奔走。那景象就象是遇到了礁石的水流一般,自然流暢之極。
“奔射,放箭!”彌葉司一聲令下,虜騎紛紛張弓搭箭,望空拋射,密集的箭矢騰空而起,仿佛天空多了一朵黑云,隨即,又變成了一場大雨,向著明軍的陣列疾撲而來。
這,就是蒙古人名聞天下的騎射戰法。
“報距。”
從小王子等人的角度上看過去,明軍似乎沒什么動作,不過,指揮臺上卻相當的繁忙。地圖、標尺,甚至還有一個沙盤,參謀們拿著各種各樣的工具在忙碌著,不時還要回應統帥的問詢。
“回稟皇上,虜騎距本陣的距離是三百米!”步是個比較模糊的丈量單位,大致相當于一米半,不過卻不那么統一,所以在實際應用中,謝宏統一了測距單位,改為了米。
“三百米?應該超出了騎弓的有效射程吧?”騎弓拋射的最大距離是二百步左右,超出了這個距離,就算勉強射過來,箭矢也沒有多大威力了。
“韃虜應該是有所顧忌,不敢太過靠前。”
想了想,溫和又補充道:“因為火器的射程是一百多步,所以,對于韃虜來說,二百步是個非常安全的距離,就算有火器,也是不會被打到的,再有,他們也有引誘火器開火,然后趁著裝填不便,上前猛攻的意圖。”
“嗯,韃子其實也不是很傻。”正德點點頭,這時箭雨已經落下,可卻沒有對明軍造成任何傷害。
近衛軍身上的板甲本來就很結實,陣前還有盾陣,最重要的是,現在是冬天,刮的是西北風,韃虜從南向北攻,風向是不利的。二百步本來就是最大射程,再被風一吹,落在盾陣上的箭雨都是寥寥,叮叮咚咚響了幾聲,便再次歸于沉寂。
“告訴烏蘇,讓他再靠前點,明軍的火器也就在百步內還有點威力,再遠就只能聽個響了,他倒是怕個什么勁?”對于這個戰果,小王子非常不滿。
他也想到了,明軍很可能有火器,那玩意本來就是草原人最顧忌的東西,當年也先在北京城下慘敗,神機營便功不可沒。
不過,就算有火器,卻也不是蒙古騎射的對手啊,騎兵對步兵,無論是遠程武器,還是近身肉搏,都是有優勢的。
騎弓比較短,射程也小,但是和步兵弓對射的話,卻是騎兵占優勢,差距就在于雙方的陣列。步兵對抗騎兵,只能排密集陣型,可蒙古的騎兵卻是聚散自如的,所以,陣型相當松散。
而在戰陣上,騎射用的都是拋射的辦法。一來要加大射程,騎弓平射的射程不超過五十步,在戰陣上,這個距離實在有點小;二來騎射也很難取準,畢竟是在狂奔的戰馬上,一個兩個天才還可能做到百步穿楊,可所有人都如此,那就很扯淡了。
拋射的射程雖然遠,可卻沒法取準,只能找個大致的方向,雙方都用拋射的方法對射時,誰的隊列越密集,誰就越吃虧,蒙古騎射的最厲害之處,也正在于此。
以游騎用騎射騷擾,讓對方持續出血。要是對方追殺出來,陣列必然混亂,大隊騎兵就可以乘隙強攻;對方堅守不出也沒用,持續性被動挨打的傷亡未必很大,可對士氣的打擊卻是致命的,只要持續騷擾下去,對方遲早會自行崩潰,到時候勝利來的更加容易。
在鐵木真時代,這招卻是堪稱無往不利,不但征服了亞洲,而且,還征服了歐洲大部,小王子的自豪和不滿都是有道理的。
得到了本陣的申斥,烏蘇也自覺慚愧,發令讓麾下騎兵靠前,寧可承受一定傷亡,也務必要打亂明軍的陣列。于是,分為兩隊的三千虜騎縱橫往來,煙塵起處,逐漸向明軍靠近過來。
早在第一次到宣府的時候,謝宏就設想過,自己有一天可能會指揮大軍,和韃虜作戰,用的當然是壓制性的熱兵器。
炮聲隆隆,炮彈如流星般落下,將戰場砸的坑坑洼洼,無數虜騎在炮火中栽倒哀嚎;待虜騎靠近后,步槍開始齊射,給予韃虜迎頭痛擊;再有靠近的,就輪到機槍了,那玩意是騎兵的絕對克星,只要保證子彈供應,騎兵在機槍面前,就只有慘叫的份兒。
但是,這些東西現在都沒有。
各項開發項目的順序都是按照實際需求來的,謝宏并沒想到,決戰這么早就爆發了,本來送到京城的那幾十門大炮,也被正德丟在了京城,嗯,說老實話,光是那幾十門炮,用處確實也不大。
不過,就像他并不認為,沒有西方的人才,大明就無法進入工業時代一樣,謝宏并不認為,沒有火器,漢家兒郎就打不過韃子。
面對洶涌而來,號稱騎射無雙的虜騎,他只是云淡風輕的笑著,看著正德發號施令。
“豎風字旗,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點將臺上,一桿大旗被高高挑起,旗面殷紅如血,上面斗大一個‘風’字,獵獵生威。隨著風字旗舉起,幾十個大嗓門的軍官高聲厲喝:
“架弩!”
“吱…呀!”滯澀的絞弦聲不絕于耳,漸漸響成了一片,仿佛大風到來之前的嘶鳴。
虜箭如雨,風吹雨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