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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6章 天上掉下個謝瘟神

  圣駕出京不過五天,可王守仁卻覺得像是過了五個月那么漫長,看家果然有必要,看家果然很艱難。謝賢弟從前就一直在說,傳統的士人少有可信的,現在看來還真是如此。

  眼見著圣駕西去,八成一去不回,士黨氣焰大漲自不待言,皇黨這邊也開始動搖,甚至連身為皇黨中堅的曹元和劉宇之流,近來都頻有異動,戶部、兵部兩個衙門的氣氛一下變得和諧起來。

  京城的兵權還控制在王守仁和唐伯虎手上,所以,這些人也不敢有什么大動作,不過私下里既然有了串聯,小動作自然不會少了,這情況尤以戶部為甚。

  正德調兵時常是不經過兵部的,兵部能做的小動作也有限,戶部就不一樣了,打仗講究大軍未動糧草先行,五萬多兵馬,人吃馬嚼的又怎么會少得了?

  圣駕出京之際攜帶的糧草,已經將戶部搬空了一半,現在各地的秋糧雖然已經收上來了,可有不少還在路上的;也有到了京城,還沒來得及入庫的,這其中就大有動手腳的機會了。

  只要沒入庫,國庫里就是沒糧,至于怎么讓糧食入不了庫,那辦法還不多著嗎?辦事的人病了,名冊遺失了,甚至大門的鎖壞了…總之,就是些磨洋工,不出力的手段。

  劉宇動搖后,對此也是睜一眼,閉一只眼,下面的辦事官吏中,骨干的那些都被嚴嵩帶到天津了,剩下的很多也是墻頭草,見尚書都動搖了,自然也都跟風不迭。

  王守仁對此也很頭疼,拿下劉宇容易,可這事兒也不是他一個人的問題,是整個京城的官場都不看好正德的塞上行。堅定不移支持皇帝的,只有書院的學生和百姓,官員的比例相當之小,他也只能先從書院抽調人手應急了。

  陽明先生在后世被譽為圣人。可他到底不是真的神仙,自然不會知道。按照歷史的正常軌道。應州大戰開始之前,京城的文官們也是這么對付正德的。

  正德傳旨回京。要求朝廷提供一百萬兩銀子作為軍餉。在戰前提升士氣,戰后作為撫恤。可大學士楊廷和卻百般推托,就是不給,后來被逼得急了,才給正德打了五折,然后送過去的途中又漂沒了若干,歷史上的那場大戰,就是在缺餉少糧的情況下打響的。

  現在,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算是歷史的必然性了,同時也是士人們的故技重施,反正皇上不會回頭來算賬,拖的就是皇上的御腿。

  現在雖然局勢不太一樣,沒辦法明目張膽的回絕皇上的旨意,但是大伙兒可以做小動作啊。王伯安雖然很有謀略,可說到底,他不是那個殺伐果斷的瘟神,面對眼前這種法不責眾的狀況,他也只能依靠書院那些學員補補漏。

  沒了忌憚,士黨們挖墻角挖得不亦樂乎,沒有昏君,也沒有瘟神,京城的天空都變藍了,生活是多么地美好啊!

  改變這種狀況的是一騎快馬,這個信使是從永定門進的城,直接就奔著西苑去了。根據就近原則,參政團平時就在西苑,所以王守仁和唐伯虎等人也經常在這里辦公,軍器司現在已經完全變成了技術機構,早已沒了謝宏在京城時的那些功用。

  信使進入西苑不久,一個令人驚秫的消息就如同凜冽的寒風般刮遍了京城,讓無數人目瞪口呆,瘟神回來了!

  “什么,你說那奸賊回來了,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這么快就回來?王明仲的信上…”

  王鏊手忙腳亂的在書柜上翻找著,由于心慌意亂,花了好半天才從一個隱秘的角落里翻到東西,他捻起衣袖,擦了擦眼睛,又揉了揉,最后悲憤的大吼道:“明明九月初他還在寧波,如今不過是九月底,他怎么能出現在京城?難道他會飛不成?”

  “可是閣老,他真的回來了,還帶了幾千騎兵,現在已經在南城外了,唉!”周經也不知道說點什么好了,他也不解啊,先不說對方是怎么回來的,單說對方為什么突然返京,就已經讓人很頭疼了。

  要知道,宣府的警訊是九月中旬才傳到京城的,現在就算是飛鴿傳書,也頂多將將把消息傳到寧波罷了,要知道,這可是幾千里路呢!

  明明謝宏就不應該收到消息,更不應該在一個月內就從寧波趕回來,可他偏偏就從天上掉下來了,還不知從哪里弄來了幾千騎兵!這里面的味道真是很復雜啊。

  本來已經十足的信心突然蒙上了一層陰影,周經又開始后悔了,這人就不能以常理度之,自己就不應該趟這淌渾水啊。

  “先前不是已經有了結論嗎?這人能在一個月內往返于倭國和旅順,又到了寧波,必然是有某種不為人知的快船,至于他為何回返,也許是因為江南事了?不管怎么說,他回來也不能改變什么。”

  王瓊倒是很鎮定,他的分析也很有道理:“看時日,皇上如今應該已經到了居庸關,就算馬上以輕騎追之,怕也已經來不及了,何況,那人既然帶兵進京,想必也是打算增援,而不是勸皇上回頭的,以老夫料之,他應是也知道難以勸服皇上,只能另做打算了。”

  “德華言之有理,不過,既然這人回來了,那么還是收斂一點吧,莫要讓他抓到了把柄,借機大開殺戒,他既然要增援宣鎮,那等他離開后…”說著說著,楊廷和也發覺這話沒啥底氣。

  別看倆人意氣相投,是結拜兄弟,可那兄弟倆的作風還是有本質上的不同的。一個是想到了就作,風風火火的性子;另一個是想周全了再做,那叫一個老謀深算,活像是一個年逾古稀的老頭似的。

  正德急吼吼的御駕親征去了,只留下了一個王伯安鎮場子,給大伙兒留下了不小的空擋。可在謝宏面前就沒那么容易了,以這人的作風,他要是不把后路安排的妥妥的,又怎么能安心上路勤王呢?

  “閣老,不好了,不好了…”怕什么來什么,沒等幾個老頭消化完謝宏從天而降的壞消息,外面報信的又來了,沒看見人,就已經可以知道是什么消息了。

  “眾位大人都在此,你亂叫什么?還有沒有體統了?”王鏊心情本就很糟糕,這時被府中下人一嚷,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老子還活著呢,而且很快就會大功告成,有什么可不好了的?

  “是,老爺,小的該死,不過…”報信人連忙告罪,偷眼覷得老爺神色有問詢之意,他急忙道:“廣渠門又來了一隊騎兵,聽說是從薊鎮來的…”

  “什么?”王鏊大驚,真是禍不單行,薊鎮的兵馬居然來的這么快,“打的是那個軍將的旗號?有多少人?”

  “旗號上是一個韓字,人數大概在五千上下。”

  “總兵韓輔?”眾人對望一眼,雖然不無疑慮,可還是略略松了口氣。

  現在最糟糕的結果就是謝宏輕騎上路去追正德,穩住了后者之后,從薊鎮調兵大舉應援,那樣一來,雖然京畿會更加空虛,更有利其他計劃的進行,可卻會對計劃最重要的那個環節造成影響,很可能會導致皇上凱旋歸來。

  為此,他們也在暗中進行了不少布置,可效果如何卻很難說,現在薊鎮兵到,卻只有五千騎兵,說明他們暗中的布置生效了,否則偌大一個薊鎮,又豈能只有這一點人馬?

  “末將統兵不力,應援既遲,兵馬也不足數,請侯爺降罪。”

  “謝賢弟,你以輔政大事囑托于我,愚兄卻辜負了你的希望,上不能勸阻圣上行此冒險之舉,下不能安撫京城,保障后勤通暢,愚兄真是汗顏吶。”

  最近好像特別流行負荊請罪,謝宏路上已經擺平了劉六,結果剛進西苑,迎面又來了倆。

  和京城那些官吏一樣,新政讓不少薊鎮的軍將覺得利益受損,本就有些心懷不滿的,正德出京之后,不少人連家中的子侄都不管了,對韓輔和烏鴉的集結令百般推托。

  那些推托的人并不占多數,這些人見慣了韃虜,知道那些蠻族的厲害,對正德的親征更加不看好,所以,也更加死心塌地的跟韓輔,以及韓輔背后的謝宏作對。

  在平常自可以用軍令斬之,可他們既然連京城的命令都不怕,難保不會有更激烈的舉動。

  偏偏朵顏三衛也是偵騎四起,眼見也要有所舉動,接到謝宏的軍令后,兩人也是犯了難,最后商議之下,只能采取了折中的策略。留一部分人馬保障薊鎮安全,與遼鎮呼應,另一方面,集結騎兵精銳來京城匯合。

  所以,見到謝宏時,韓輔覺得心中大是愧疚。

  王守仁的愧疚比韓輔更甚,除了學院的運作尚算良好,謝宏囑托他的其他事,他竟是一件都沒辦好。攔不住正德倒還罷了,偏偏連后勤都沒保障好,倒是謝宏剛一進京,那些不安分的人迅速老實了下來。

  只是消息傳出去到謝宏進城,這短短的半個時辰內,戶部入庫的糧食總數,居然比前些日子加起來還多。

  丟的賬簿也找回來了,病了的也好了,壞掉的鎖也修好了,戶部的官吏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完成了轉變,讓王守仁看得瞠目結舌,進而也是搖頭嘆息不已。

  人比人氣死人啊!才華什么的也就罷了,這威懾力,自己是說什么也比不過謝賢弟了,嗯,惡人方得惡人磨啊,就是這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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