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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5章 一花一世界

  荊知州不知道自己什么時候能轉運,不過他卻可以肯定,他的霉運還沒完。

  他這個知府雖然有監管藩王的權力,可只要對方不出城,他也沒有干涉對方的余地,畢竟頂著個天家的名頭,這王府的大門又豈是那么容易進的?

  好話說盡,好處也沒少塞,最后甚至拿出了大學士的信箋,費了好大一番周折,這才讓那個王府總管點了頭。

  荊知州擦了擦額上的冷汗,長長出了一口氣,當下時節已近仲夏,這大熱天的搞這求人哀告的勾當,還真是折磨人呢。

  “王大人請。”差事辦成,他轉過頭來,虛引相請。

  人在官場,這上下前后的規矩肯定是要講的,別看人家是在南京當官,可畢竟也是個shi郎,再加上對方代表的還是京城的大佬,本也不是自己這個知府能夠輕慢的。

  轉頭一看,他也有了發現,只見王鑒之臉上的惶急之色一掃而空,代之的是一派從容鎮定。他心下不由暗贊,不愧是恩師看好,并且委以重任的人,雖然脾氣急躁了點,可遇到事情之后這份心xing,還是讓人欽佩的。

  “荊大人請。”王鑒之看似從容,可實際上,他心里卻著急得很。

  據荊知州的說法,京城來人早就進了王府了,可直到現在還沒出來,這么長時間,除非是被晾在那里了,否則就不會是什么好兆頭。想想也是,若是話不投機,又怎么可能談這么久呢?

  難道繼勛貴之后,宗親也要被拉攏了嗎?憑什么啊?就憑一個破書院,怎么就讓那些入了京的死心塌地,剩下的也趨之若鶩呢?王鑒之的心情很糟糕。

  “真是太神奇了,王道長道法的果然高深之極。”

  還沒走到正廳,遠遠的就聽見一陣大呼小叫,王鑒之的心又是一沉。說話的那人八成就是興王朱祐杬了,而他說話的對象,肯定就是那個京城來的道士,看著樣子,兩人豈止是談得投契,根本就是王八看綠豆,一見傾心啊。

  “嗨,王爺謬贊了,這點小事算得了什么?您可要知道,貧道傳承的乃是紫微術數。又經過了冠軍侯謝大人的指點,這進境更是一日千里,現在只是給王爺算算過去未來,這點區區小事算得了什么?”語意謙遜,語氣卻很得意,口wěn很有江湖騙子的味道。

  “難道,那位冠軍侯比道長的道法還要高?”朱祐杬一副不敢相信的語氣。

  “當然了,王爺雖然遠在安陸州。可去年遼東的事情您總應該聽說過吧?冠軍侯舉火祭天,一手扭轉乾坤的壯舉,那可是天下皆知啊,您想想,能做到這種事,侯爺的神通還用說嗎?”

  王道士嘖嘖贊嘆,大有自賣自夸的意味。不過朱祐杬卻半響沒出聲。也不知是在思考,還是驚得呆了。以王鑒之的分析,后面那種的可能xing應該更大點,還沒見面就已經落了下風,他心里更急了。

  “啟稟王爺,南京刑部王shi郎、知州荊大人求見…”急歸急,程序還是要講的。

  “王shi郎?要見本王?”朱祐杬很詫異,這還是他就藩以后,第一次有朝中大人拜訪呢。“王道長,難道這也是宮中的旨意?”

  “無量天尊,貧道乃是方外之人,這次前來,只不過是應了侯爺之請,邀請王爺去常春藤書院同參妙法的,又怎會省得這些俗事?”

  “要本王去同參?難道那學院當中。還會傳授道法嗎?”朱祐杬大奇。

  王道士打了個稽首,笑道:“敢教王爺得知,書院有個神學院的分支,傳授的正是神道之術,此外。王爺先前垂詢的煉丹之道,正是化學院研究的領域。這兩大學院的教習都得了侯爺的親傳,雖然還沒領悟祭天之法,可卻也相去不遠了,以王爺的宿慧…”

  “胡說八道!”道士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人一聲斷喝給打斷了,抬頭一看時,正見一位紫袍官員大踏步的走了進來。

  闖進來的當然就是王鑒之。那總管通傳一聲之后,朱祐杬的注意力就轉移了,結果他們三個被晾在了外面,而里面兩個人卻是越說越火熱,眼見就要一拍即合了,他也顧不得許多了,直接闖了進去。

  廳內不止兩個人,還有幾個shi女在旁邊伺候著,另外兩人也很好分辨,穿青色道袍的那個肯定是道士,穿紅色道袍的那個,八成就是興王了。

  他這打扮有些不倫不類的,不過既然是在自己家和人討論道法,倒也無可厚非,頂多也只能鄙視一下他的品味罷了,這大紅袍穿起來還真是夠傻。

  除了穿著,這兩個人的位置也有點顛倒,那個王道士老神在在的坐在椅子上,手里還端著茶杯,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而興王朱祐杬站在一側,正半弓著身子,詫異的望向門口。

  可想而知,在自己闖入之前,這屋子里是個什么情景,王鑒之的心情更加灰暗了。

  “王爺明鑒,非是下官唐突,不過遼東祭天之事早有定論,所謂祭天不過是…”王鑒之略一停頓,“應用了自然科學原理,破壞云層,故而化雹為雨,消弭災害,皇上也曾為此下了旨意辟謠,你這道士又是何人?怎敢在此妖言huo眾?”

  用對手的理論來反駁對手,這種手段是謝宏最喜歡用的,跟士人們詭辯的時候,他和正德都沒少用這招。不過王鑒之不是謝宏,那自然科學四個字,他也是咬著牙說出來的,他感受到的不是得意,而是屈辱。

  “這位大人請了,貧道王一仙,一向在青云山大竹峰修煉…”被人厲聲斥責,那道士倒也不惱,起身打了個稽首,笑呵呵的說道:“大人既知自然科學之名,難道不知道神仙之道,也是自然科學的一種嗎?”

  “胡說八道,自然科學也是格物之道,乃是通過觀察,研究天地萬物運行的規律的科學。鬼神本是虛妄之說,跟格物又怎么扯得上關系?何況還有今上的圣旨在先,不知圣意,滿口胡言,可見你這欽差身份不盡不實,到底是何人差你來此行騙,還不快點從實招來?”

  要是換個人來,還真就未必能把謝宏那套理論說的這么明白。王鑒之畢竟是個務實的人,盡管對謝宏不屑,可研究敵人理論的時候。倒也兢兢業業,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連原本一臉篤信的朱祐杬都有些遲疑了。

  王一仙來的時候,也沒帶什么隨從,身單影只的就來了。雖然他手里有圣旨,可那東西畢竟是死物,此時又被王鑒之點出了自相矛盾的地方,也由不得朱祐杬不疑。

  “哈哈。貧道嘗聞: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王大人身為朝廷命官,又是士林大儒,怎地信口開河?明明自己就一知半解,偏偏還要裝出一副了然于xiong的模樣,豈不讓人好笑?”王一仙哈哈大笑。

  不等王鑒之反駁。他又轉向朱祐杬問道:“敢問王爺。您修道練氣,所為何事?”

  “當然…”朱祐杬下意識的就要答話,可開了個頭之后,又把后面那四個字咽了回去。又是欽差,又是南京shi郎,今天的這架勢著實不善,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無非是延年益壽,長命百歲罷了。”王一仙大袖一擺,輕飄飄丟出一句話。光看他這外型,確實也有幾分仙風道骨:“常春藤中,有醫學院,除了救死扶傷之外,同樣專研養生之道,長生不死固然虛妄,可長命百歲卻也不難。”

  朱祐杬眼睛一亮。他修道當然是為了長生不死,可那是最高理想,而且也是飄渺無蹤的東西。若是能退一步,變成實實在在的東西,其實也未嘗不能接受。

  “醫學又非是那書院專有。以天下之大,自有名醫無數。哪里又非得謝宏不可?”王鑒之冷笑道:“何況,你先前說的可是神仙之道,此時又怎地偷換概念?”

  “王爺,這…”王鑒之一進屋,兩邊就chun槍舌劍的斗了起來,直到這會兒,總管太監才尋了個空湊到朱祐杬身旁,向對方請示是不是要阻止二人。

  朱祐杬正聽得來勁呢,他修道既是理想,同樣也是消遣,從來就沒人把修道之事上升到這樣的高度,并且清楚明白的說出來,哪里肯讓人打斷了?他也不開口,只是沖總管一擺手,示意對方自動消失,然后又恢復了凝神聆聽的狀態。

  “因為沒見過就予以否定,本就是一種偏執。”王一仙曬然一笑,也不理會王鑒之,只是向著朱祐杬問道:“何謂神仙之道?飛天遁地可算否?千里眼、順風耳可算否?一花一世界可算否?”

  這些都是典籍中記載的神仙逸事,朱祐杬都是了然于xiong,這時聽得也是喜不自勝,王一仙每問一句,他就上前一步,點一下頭,好容易等到對方說完,他已經走到了近前,一把扯住王一仙的袖子,急問道:“道長說的可是真的?”

  “貧道奉了圣意而來,又豈敢瞞騙王爺?”老道單手一禮,微笑道。

  “不是欺瞞卻是怎地?本官也去過那書院,怎地就沒見到飛天遁地之物?”王鑒之冷喝道。

  “當日侯爺在遼東祭天,火箭高飛入云,數萬人親眼所見,怎地就不是飛天?何況,物理學院還有正在試驗中的載人飛行器,只是王大人不得而見罷了。”

  王一仙一拂袍袖,擺擺手道:“有言道:眼見為實耳聽為虛,那些東西或在遼東,或在京城,都不得而見,未免王爺以為貧道故作大言,說不得,貧道也只好lu一手了。”說著,他從懷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一個長包裹,平放在桌面上后,將其打開。

  朱祐杬本就在他身旁,當下也是跟了上去,看得分明,只見這包裹解開一層,又是一層,到最后一數,竟然足足有八層之多。

  保管得這般仔細,里面的東西的珍貴自然可想而知,朱祐杬的興致本來就高,這下就更來勁了。別說是他,就連一直冷眼相看的王鑒之都有些好奇,時不時的瞥過來兩眼。

  “道長,這是何物,有何功用?”里面的東西是個菱形的長筒,朱祐杬倒是不敢以貌取物,不過他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其中的玄虛。

  “王爺,請從這里看…”王一仙傲然一笑,將那物平舉,送到了朱祐杬眼前,然后指了指側面的一個小孔,示意對方上前觀看。

  “哼,故弄玄虛…”礙于身份,王鑒之不好上前阻攔,只能冷言相諷,可一句嘲諷還沒說完,就聽見朱祐杬一聲大叫。

  “啊!”他的聲音有些尖利,不過卻充滿了驚喜之情,一邊的那些shi女太監吃驚之下,本是要上前救助的,可這時分明聽出,王爺此時的驚喜,幾乎更勝于煉丹成功時的,可見不是壞事,當下眾人都是止步,將好奇的目光投注在了朱祐杬面前的那個長筒上面。

  “果然是一花一世界,真是太神奇了,若非聽到王大人說話,本王幾乎以為自己已經登仙飛升,到了仙境了。”好半響,朱祐杬才直起了身子,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慨嘆道:“王道長,此物何名?”

  “此乃萬花筒。”王一仙呵呵一笑,道:“此物不過小道,真正的玄妙之物,盡在京師,如今皇上以恩旨相邀,圣恩極隆,路上又有貧道照拂王爺貴體,貧道雖然粗鄙,但是也算有些手段,王爺還有什么可擔心的呢?”

  “不錯,不錯,正是如此,那一路上就有勞道長了。”朱祐杬再不遲疑,滿口答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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