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傳首九邊,正德亮刀 正德話音剛落,兩班朝臣立時就是一陣騷動,只要切實的看到這兩個人,那雷火之夜的最后一個謎團也就解開了。
“劉大人!顧大人!”
“劉部堂,你這是…”
但是,當萬眾期待的劉、顧二人真正出現的時候,所有人都是大吃了一驚,幾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顧佐倒還罷了,劉大夏素來以剛烈著稱,說話嗓門極大,動作也是迅猛有力,無論對他這個人喜歡與否,這都是無法否認的公允之論。
可眼前的這個劉大夏卻是臉色灰敗,眼神渙散,連路都走不得,全靠兩個力士架了進來,看到這樣的景象,只要是熟悉劉大夏的人,心中都是驚駭不已。
這個犟老頭一向好勝,強項,在眾人面前怎么可能這般示弱?會出現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在詔獄中受了大刑,這才虛弱成這個樣子。
等有人注意到顧佐的時候,更是震驚,顧侍郎比劉大夏還不如,他甚至連眼睛都睜不開了,被架進來的時候,頭也是東搖西晃的,像是完全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一般。
盡管從二人外表上看不出什么傷害,可朝臣們一時間全都激憤起來,不光是為了眼前的二人,更多的是為了自己,連六部上卿都不能保證自身的安危的話,那做官的風險也太大了吧?
眾人之中最激動的就是左都御史張敷華了。要知道,正德第一個目標就是指向他的,若是不趕快想點辦法,劉、顧二人的遭遇很快就會發生在他的身上,只要稍微一想,他就已經渾身戰栗了,他乃是世家出身,哪曾遭過這么大的罪啊?
“陛下,刑不上大夫乃是…”
“陛下,大明祖制,優容士人,怎能隨意用刑?”
“陛下…”
在恐懼轉化成的憤怒的驅使下,太和殿內霎時間便是人聲鼎沸,眾臣吵成了一團,大有興師問罪之勢。
“哼!你們是要造反嗎?”正德猛然冷哼一聲,厲聲喝道:“近衛何在?”
“近衛在此!”
正德的聲音不算多高,可應聲的人卻多,也不知他們是怎么聽見的,又是如何協調的,殿中數十人齊聲響應,而后,殿外更是有千百人轟然應和,瞬間就把太和殿中的吵嚷聲壓了下去。
怒吼聲在大殿內回蕩著,望著周遭持棍而立的少年,眾臣心中都是凜然,繼而更是寒意陣陣。朝會開始前,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皇帝身上,并沒有留意周圍,直到正德召喚近衛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今天在太和殿內以及周圍值守的不是禁軍,而是近衛軍!
原本在他們眼中,這些少年就是個笑話,不過是一個弄臣突發奇想搞出來的把戲罷了。可在那一夜后,誰也不敢再把這些少年不當一回事了,連續擊破三營禁軍,席卷紫禁城,這樣的戰績讓人不得不側目。
在禁軍潰兵的形容中,這些高呼著萬歲,一臉狂熱的少年和他們的頭領一樣,都是一群瘋子,只要得到了命令,他們就會毫不遲疑的執行。
因此,朝臣們心里才會泛寒,既然值守的是這些少年,那么很顯然,皇帝是做了最壞的打算的,就算是屠殺,想必這些小瘋子也不會有什么動搖的,哪怕屠殺的對象是士大夫。
“有理不在聲高,朕說話這么和氣,你們嚷嚷什么?”正德得意洋洋的一揮手,傲然道:“比人多?看你們人多還是朕的人多?一喊起來,連京城外城都能聽到聲音,你們比得了嗎?”
眾臣面面相覷,拜托,您可是皇上,怎么說起話來象市井流氓?這是朝會好吧,誰跟你比這個啊?
“陛下,刑不上大夫之言雖是古禮,但朝廷官員的待遇,也是關系到朝廷的體面的,劉部堂和顧侍郎或許有不是之處,但罪責再大也不過是致仕而已,怎也不應施以如此重刑啊?”說話的還是李東陽,一番話還是四平八穩,滴水不漏。
“上刑?錢寧,你對兩名案犯用刑了嗎?”李東陽雖然發揮了一貫的水準,可正德也早就不是吳下阿蒙了,他絲毫也不見語滯,直接質問錢寧,而話里連消帶打,順帶著再次確定了劉、顧二人的身份,案犯。
“微臣不敢,皇上有言在先,讓廠衛文明執法,微臣不是那些妄言犯上之人,又怎敢違逆?”上行下效,錢寧的語氣雖然恭敬本分,可也是順帶著譏諷了朝臣們一番。
“陛下乃是天子,怎能效法市井之徒,作此虛妄之言,劉部堂…”佛還有三分火性呢,何況李東陽本也不是個脾氣好的,眼睜睜的看著正德和錢寧一唱一和的顛倒黑白,他也怒了。
“李大學士,父皇常跟朕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你不明狀況就亂說,這可沒有大學士的風度了。”正德一臉無辜的說道:“這樣好了,朕叫御醫,嗯,或者從京城里找醫生過來,給兩名案犯驗傷如何?錢寧,你去請人吧。”
“遵旨。”
“…”李東陽茫然了,他智謀雖高,可還是完全搞不懂正德的葫蘆里面賣的什么藥,完全就不合常理啊?
其實他倒不是非得給劉、顧二人討個說法,為了平息皇帝的怒火,總是要有人犧牲的,而這兩人該遭的罪也遭了,而且又是人贓并獲的,想幸免那就難了。
可他們的犧牲應該是有價值的,就算不能完全消弭皇帝的憤怒,也應該起到相應的削弱作用。因此,在眾臣被近衛軍的殺氣所震懾,萬馬齊喑之際,李東陽才挺身而出跟正德討價還價,為的就是你來我往一番,削弱正德的銳氣。
其實他也發現了,包括三天的罰站在內,正德也有削弱朝臣們的銳氣的用意,盡管正德的計謀得了逞,可李東陽倒也不覺懊喪,因為正德既然在用計謀,就代表事情有的談。
想來謝宏也探知了劉健等人的動靜,所以即便再瘋狂,他心里也是有所顧忌,不敢徹底的倒行逆施,以免激得天下盡反,致使神器動蕩。
不過,談判和戰爭一樣,需要知己知彼,現在李東陽完全無法判斷正德和謝宏的行動模式,所有的推測都不怎么切實,這等大事哪里容得半點疏忽?因此,他也是彷徨無計了。
就拿眼前這件事來說,他想糾纏,正德卻偏偏不跟他糾纏,反而要請醫生驗傷,難道是想要威逼醫生作假?李東陽目視劉健,劉健微微頷首,出班奏道:“陛下,老臣與京中名醫多有熟識的,可否…”
“劉大學士請自便。”正德不以為意的擺擺手。
兩邊都去請醫生了,李東陽苦思不得之下,無意間看了劉、顧二人一眼,驚訝的發現,盡管關乎自身的仕途甚至性命,可兩人對于周遭的動靜卻全然不理會,只是低著頭,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而架著兩人的番子卻是不時動作幾下,讓兩人欲睡而不得。
難道…李東陽心里閃過了一個念頭,卻有些不能置信,亙古以來就沒聽說過這樣用刑的啊?可既然皇上不怕驗傷,兩人又是這般形容,自己的猜測還是很靠譜的,可是…
他的眉頭又是擰成了一團,哪怕很貼近事實,可也只是猜測,萬一不是呢?何況,不讓人睡覺這種壞招雖然惡毒,卻似乎算不得刑罰啊!至少是不見于任何典故之中的,就算是要以此為據,似乎也不那么讓人信服啊。
正思忖間,殿門口人影一閃,李東陽抬頭一看,卻是醫生到了,他想的太過入神,連通傳聲都沒注意到。
“啟稟皇上,啟稟各位大人,兩位大人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劉大人身上雖是有些皮外傷,不過都是不大礙事的,將養幾天也就好了。”
幾個醫生各有來路,圍在劉、顧二人身邊一陣搗鼓,最后一個最富名望的御醫開了口。他說話時,其他幾人也都是連連點頭,為他的話做了注腳。
“辛苦幾位了,就此退下吧。”正德笑瞇瞇的沖幾人一點頭,幾個大夫都是受寵若驚的模樣,連連謙遜著退出去了。
不等眾朝臣有所反應,正德用手指叩了兩下桌案,又道:“既然兩名案犯身上無傷,那這份供狀也就可以作準了,大用,你給眾位愛卿念念吧。”
“老奴遵旨。”胖子如今是今非昔比了,雖然沒啥文化,可卻當而皇之的成為了司禮監提督,居移氣養移體之下,胖子的威風也抖起來了不少,恭敬的從桌案上拿起一張紙,兩腳不丁不八的一站,抑揚頓挫的念了起來:
“茲有罪臣劉大夏,歷經數朝,官拜尚書,恩寵不可謂也,然則…”
他念的有點慢,有那站在前排,眼神也好的人心中焦急,便踮起腳去張望,想要看看那張供狀上到底寫的什么,這一看不要緊,他們馬上有了重大發現,那就是胖子把那張紙給拿倒了,難怪他念的這么慢呢,根本就是背誦哇!就這樣也能當掌印太監?
當然了,這只是小節。朝臣們都被正德不成章法,亂七八糟的套路搞得有些昏頭漲腦,連正德說的身上無傷,供狀就能作準的話都沒人來得及反駁,司禮監掌印太監不識字這等小事哪里還會有人理會?
“…貪墨軍餉,致使邊關將士衣不遮體,食難果腹,此其罪者一;托付不效,邊關多有敗績,致使生靈涂炭,此其罪者二;私售軍器,圖謀私人之利…為一己之私,焚燒航海圖冊,致使國家蒙受重大損失,此其罪狀最烈者!此外…”
朝臣們聽著谷大用一一數落出來的罪狀,心里也不知是個什么滋味。
慶幸是有的,好歹沒提謀逆的事情。罪過最烈的是燒海圖,這個說法讓人很難信服,可既然這樣,謀逆的事情就應該不會再提了吧?
更多的當然是憂慮,劉大夏也不知到底受了何等折磨,居然認下了這么多罪狀,怕是連致仕都頂不住了,恐怕會有性命之憂啊!而皇上要是用這招對付其他人,要如何應對呢?
“好了,就到這里吧,下面的不用念了,這些已經夠了。”正德先是一抬手,止住了谷大用繼續往下念,繼而冷喝道:“經查證,劉大夏罪狀屬實,本人也已經供認不諱,因此,朕意已決,劉大夏罪在不赦,該當斬立決,傳首九邊,以謝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