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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不過是個弄臣而已

第136章不過是個弄臣而已  進來的是內閣下屬的一個知事,這廳堂里坐著的都是官居一二品的大員,他也是戰戰兢兢,連大氣都不敢喘,輕聲稟報道:“閣老,各位大人,宣府巡撫的急報。”

  “是張鼐的奏報?”問話的是左督御史張敷華。

  秦漢時期即有九卿之說,到了隋唐時又設立了六部,到了明朝時,六部九卿已經合為一詞,也就是六部尚書與通政使司長管通政使、大理寺長官大理寺卿、督察院長官左督御史,這就是明朝政府中分管國家各項工作的九位最高長官,合稱為六部九卿加上內閣大學士,這就是明朝最高的權力機構了。

  張敷華之前一直沒有做聲,主要是所議之事跟他的職司無關。御史的職責是彈劾糾察,可若說有錯,整件事當中,在座的多少都有些瓜葛,可若說錯誤最大的,卻是當今的正德皇帝,彈劾皇帝他倒不是不敢,可是總得等皇帝回來了才有他發揮的余地。

  所以他之前不是不想說話,只是沒有說話的余地罷了。而張鼐現在雖然是巡撫,不過卻也兼著都御使之職,所以他這才開口相詢,一是他為了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再者,他心里未嘗不希望這信是直送給他的。

  “回稟張大人,確是張巡撫的急報,信有兩封,一封往內閣,一封是給大人的都察院的。”那知事躬身答道。

  劉健卻不理那么多,沉聲道:“拿來給我。”

  “請劉閣老過目。”那知事恭恭敬敬的將信呈上,然后退了出去。

  劉健穩穩的接過信,拆開細看。

  既然是宣府的急報,那么這信件上的內容很可能決定著大明朝的命運,即便是久歷宦海的眾位大人,也都是十分緊張。除了眾人沉重的呼吸聲,閣內靜悄悄的,直到劉健將第一封信放下,拆開了第二封。

  雖然劉閣老的面色沒什么變化,可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得出,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如釋重負的神色,眾人不由也松了一口氣。

  第一封信,劉健看了良久,可第二封信,他只是用目光隨意一掃,然后就放在一旁了。

  劉健肅容起身,往宗廟方向施禮,沉聲道:“托大明列祖列宗之佑,陛下安然無恙,張鼐心性沉穩,指揮得當,韃虜在宣府城下也是鎩羽而歸。”他一起身,眾人自然不敢怠慢,再等等聽了他的話,也都是松了一口氣。

  劉健轉頭對張敷華呵呵笑道:“張大人,都察院真是人才輩出啊,今次多仗大人了。”

  “陛下現在宣府城內?”劉大夏早就急不可耐,好容易等劉健看完信,他也是急忙問道。

  劉健緩緩點頭。

  “邀天之幸啊,果然大明朝天命不絕,”劉大夏也是連聲感嘆,又舊事重提道:“既然如此,已經知道了陛下所在,我等應當速速前往迎接圣駕才是,事不宜遲,幾位大學士不可輕動,韃虜雖一時敗退,難保不再來,就由本官引三千營前往迎接護衛便是。”

  三千營乃是明朝禁軍三大營之一,最初是由三千騎兵組成,所以被稱呼為三千營。到正德年間已多經變故,不再是純騎兵的部隊,可其中騎兵仍眾,是以劉大夏兩次提出輕騎出京,都提及了三千營。

  劉健搖頭道:“此時正是多事之秋,劉尚書乃是兵部主管,豈可妄動?再說,陛下在宣府流連不去,若沒有得力之人敦促,恐怕也不肯就此返京,以老夫之見,為今之計還是勞子喬走一趟罷。一是身份相宜,二來,在勸諫陛下之事上,子喬也比較得力,眾位大人意下如何?”

  劉健自然不會讓劉大夏去迎接圣駕,劉某人已經是兵部尚書,如果聲望再漲,難不成要他入閣嗎?這老兒表面愚直,實際上,呵呵,能在大明中樞立足的人,又有哪個是省油的燈?劉健心中明鏡,自是不允。

  “劉閣老言之有理,可劉大人的擔心卻也不無可慮之處。”說話的卻是刑部尚書閔珪,這人相以老成持重、性格倔強著稱,弘治就曾有言:朕知閔珪老成,人才難得,唯茲事過拗。見說話的是他,劉健也沒吭聲,不想與他爭執,只是看他有何話說。

  “韃虜動向尚未明朗,若是其果真去而復返,正好與圣駕相遇,豈不糟糕?謝大人雖然德高望重,但是在這兵事上…須知兵兇戰危,兵家之事最需決斷,是萬萬不能輕忽的,若是遇事慌了手腳,那…可不是朝廷幸事啊。”

  閔珪說完,閣內又陷入了寂靜,劉大夏雖有爭功之嫌,可是眾人也不希望謝遷獨占功勞,畢竟謝遷遇事之后的表現,大家也都看在眼里,頗有些不屑。若是當年于少保也如謝大學士一般,恐怕韃虜就要攻進北京城了,哪里還有如今的大明朝?

  再說,劉大夏和閔珪所顧慮的也不是空穴來風,不能聲張,就調動大軍,可輕兵前往,哪個又能保證韃虜再來時可保得陛下無恙?所以,眾人神色各異,卻是沒人說話。

  劉健見狀,也是眉頭緊鎖,一時下不了決心。若是強令謝遷出迎,那責任可就都在他這個首輔身上了,不說圣駕被韃虜所乘,就算是圣駕為韃虜所驚,恐怕自己都有大麻煩。

  首輔這位置雖然風光無限,可這風光卻也是在險峰之上,被無數人盯著,只消稍有差池,那就是萬劫不復之境,他怎么能不慎重呢。劉健不去看謝遷,而是把目光轉向了李東陽,李大學士最是善謀,正是應付這種混亂局面的好手。

  看到這邊的相持局面,以李東陽的老謀深算,自然也是知道各人心中所想,心里也是有了腹案,他不慌不忙的開口問道:“希賢兄,張巡撫來的第一封信說的是陛下之事,未知這第二封,也就是言明要交付都察院的這封,上面所說何事?”

  其他人也都有些好奇,只不過剛剛劉健說的事情更加事關重大,所以一時間也無人去問。現在既然李東陽問起,眾人也都起了好奇心,視線再一次集中到了劉大學士身上。

  “張巡撫不愧是都察院出身,即便是圣駕在城中,城外又有韃虜肆虐,他仍不忘勸諫幼主之事,如此沉穩縝密的心性,確是棟梁之材啊。”說著,劉健微微一笑,曬然道:

  “陛下游幸宣府城,碰上了一個名為謝宏的童生,這人是個不學無術的,雖受了圣人教化,卻不思進取,專好些奇淫技巧,誠為不肖之人…”說到這里,他忽覺失言,轉向工部曾尚書,致意道:“曾大人,老夫并非已有所指,還請見諒。”

  雖為六部上卿,曾鑒排名卻是六部最末,民間都不重視工匠,何況這朝堂之上?若不是祖制設下了個工部,而且那繁雜的工事旁人又很難接手,朝中的大人們恨不得將六部變成五部,這才合了心意。

  從前的工部尚書,雖然主管這個技術部門,可又哪有人會以進士之尊去學工匠事呢?只不過觀其大略,然后總體掌管罷了,細節之事都是一概不問的。

  可眾所周知的是,曾鑒是個異類,工部之中,事無巨細,他都要參合,很多地方甚至比工匠還要精通,這就讓人難以理解了。原本還有人相勸,他卻只是不聽,久而久之之后,眾人都是疏遠于他。

  商議重要事的時候,曾鑒身份在這里,都有列席,但是基本上從來都不發表意見,所以連劉健都是忽略了他,直到說起謝宏時,才驚覺自己話里有影射曾鑒之嫌,這才略為致意。

  他可是首輔,氣度上的事情疏忽不得,謝遷剛剛被人攻訐而不得還口,還不就是因為上次的失態?

  “無妨,無妨,請二位閣老繼續說便是。”曾鑒一臉微笑,混不在意的樣子。

  “今上的性子,各位也都知曉,老夫也不多言,日后還當各位一起努力規勸。”劉健向西拱拱手,又道:“這人在宣府搞了不少花樣,據張鼐信中所說,陛下去宣府似乎也是聽了宣府的風聲,這才動心。此番那謝宏更是借機攀附,已經在陛下身邊了。”

  “這人如此不堪,如果在陛下身邊,恐怕又是一個弄臣!八虎尚且未決,這廂又多了一個謝宏…”劉大夏怒道:“張鼐既然在陛下身邊,為何又不勸阻?”

  “張鼐此信便是為了此事,他雖然嘔心泣血的勸諫,怎奈陛下執意不聽,他也是勢單力孤,這才往京中尋張大人求援啊。”劉健嘆息一聲:“國事艱難,各位還當齊心合力才是正理。”

  他已有所指,可首輔發話,眾人不管有沒有聽懂他言下之意,又或被他暗指,都是不敢怠慢,躬身應道:“我等敢不用心。”

  劉健點點頭,向李東陽問道:“賓之,未知此事與迎圣駕的事情有何關聯?”

  “倒也沒什么關聯,不過是我為求謹慎,多問上一句罷了。”李東陽緩緩搖頭,道:“迎圣駕之事其實倒也不難。”

  “哦?”劉健身子微微前傾,有了點興趣:“此話怎講?”

  “如果陛下確是為了那謝宏才前往宣府,那么,目的既然已經達到,想必陛下心愿已足,游興也不會那么濃了。即便不是,從初一到如今已逾半月,陛下的興致也該稍減了。此時京畿不安,我等不宜輕動,不若聯名上疏,急送宣府,敦請陛下返京才好。”

  說到這里李東陽略一停頓,觀察了一下眾人的反應,見在座諸人都是微微頷首,深以為然的模樣,他又繼續說道:“想必陛下見了奏疏也會有所動搖,如果就此返京,那是最好,如若不然,再勞子喬前往便是。”

  三位大學士中,劉健資格最老,年紀也是最大;謝遷雖然也是年逾六旬,卻是其中最年輕的一個,所以李東陽也以字相稱。

  “嗯,”劉健微微頷首,又道:“賓之果然持重,此言大善,只是,若陛下見信即起身返京,又該當如何?”

  “陛下如果即刻返京,那是國之大幸。”李東陽笑道:“宣鎮邊軍素來剽悍善戰,而張巡撫勇于任事,遇事沉穩,更兼宣府城下一戰也是打得韃虜望北而逃,想必軍事上也頗有見地,就讓張巡撫率領邊軍勁旅護送陛下返京即是。”

  劉健拂須贊道:“甚好,待返京之時,張鼐也不必再回宣府,數功并賞,就留在朝中任職即是,宣府巡撫可另行委任他人。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李東陽的這個提議面面俱到,眾人細細思量一番,確實也沒什么破綻。張鼐本來就已經在天子之側,由他護送,也是該當之理,等圣駕到了京城,百官一起出迎之際,自然也是以大學士為首,也沒人能搶了劉閣老的風頭去。

  如果有人強自反對,反倒顯得有了私心,那樣的話,首輔劉大學士也不是好惹的,就算是劉大夏此時也默不作聲,只是點頭認可。

  “只是…”戶部尚書韓文遲疑著說道:“依張大人信中所述,陛下身邊又多了一個弄臣。之前只有八虎已經搞出這等局面,再多一人,豈不是雪上加霜?有這班人在近前,陛下又怎么可能收斂性子?幾位閣老,眾位大人,咱們是不是也拿個章程出來?”

  “幾個奸佞而已,還能翻了天去?”劉大夏幾次自請出京被拒,正是一肚子火兒,這時也借機發作道:“待那一干人到了京城,老夫一刀一個統統殺了便是,若是陛下怪罪,只管來尋老夫便是。”

  “劉大人此言差矣。”謝大學士自責了十多天,總算得到了正德平安的消息,心懷為之一暢,此時心境也是大為不同。

  回想起劉大夏等人適才的多番搶白,他也不由惱怒,借機駁斥道:“劉大人乃是中樞之臣,怎能效那市井屠夫之舉?八虎也好,謝宏也罷,不過是幾個小小的弄臣而已,反掌可滅,何勞劉尚書大駕?”

  左都御使張敷華也附和道:“這謝宏也是因為張鼐疏忽,這才趁虛而入,攀附到了陛下身邊,張鼐雖是巡撫,卻也是都察院屬下,是以本官也有失察之責。勸諫天子,罷黜奸佞弄臣之事,就由都察院擔當便是,請閣老和眾位大人放心。”

  李東陽眉頭一皺,又想說些什么,可劉健聽了這話卻甚是滿意,大袖一擺,道:“如此甚好,賓之,修書之事宜當速速辦理,其他的,就依今日所議即可,各位大人都有事務在身,就此散了吧。”

  眾人都起身稱是,李東陽也是無奈,可劉健已經起身離開,他也無法再說,只能嘆息一聲,修書去了。

  其他人或是失望,或是如釋重負,都不多留,各自匆匆離去,倒是一直被眾人忽略的曾尚書臉上是憂是喜,忽陰忽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只是也沒人注意于他,最終他也和李東陽一樣,長嘆一聲,轉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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